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扮猪吃三弟(沉浮)》这边J那边W 文案: 原名:沉浮 中二版文案: 世人皆言他残暴如魅、为祸世间,却不知是这世间早已对他不起。 只因皇帝的猜疑与忌惮,阖家三百人一夕之间惨遭杀戮。他有意报仇雪恨,却有人自他身边而出,挡下他复仇的利刃,轻言:“我誓要护你安乐,此等肮脏便交于我罢。” 内容标签: 强强 甜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梓江,甘草 ┃ 配角:陆苏,暗夜 ┃ 其它: 第1章 卫安镖局   政兴于朝都,商荣在江南。   虽然在二十年前,江南第一镖局——卫安镖局被灭门之后,江南产生过短暂的动荡,但年仅十岁的新君却调廉吏、派内卫,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让江南重新回归安宁。   卫安长街,曾是卫安镖局的大本营,现如今虽然已是物是人非,但江南的百姓却已经习惯了这条江南最繁华的长街,也习惯了繁华之中,卫安镖局现如今的断壁残垣。这天是梅雨时节中难得的朗日,足以让四辆马车并驾齐驱的长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五彩的面团在师傅手里乖巧的变化着各种形状,一群小豆丁围在摊前张着大嘴、眼巴巴的望着师傅手里的面人;新鲜水灵的果蔬被整齐的码在木板上,东家的大婶和西家的小媳妇挎着竹篮,一边聊着家长里短、一边操心着柴米油盐;茶摊上短打扮的庄稼汉子和一身布衣的异乡客围坐一团,三两口大碗茶下肚,搭上肩膀、侃侃大山,就成了彼此的陌生朋友。   被云雨遮挡了小半个月的太阳终于得了机会露面,蓝天白云、绿柳红花,再配上金色阳光,整个卫安长街便是一派热闹繁荣之景。   “咣咣咣咣...”   一阵紧促而响亮的锣声毫无征兆的突然响起,一瞬之间,整条卫安长街在似乎被谁按住了定格键一般,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然而就在下一秒,临街店铺上板关门,连着客人一起关进门里;沿街摊铺的买卖人直接抱起铜钱篓子、和行人一起躲到墙根底下。所有人面壁、背街、垂头、静默,就连不懂事的孩童都被大人紧紧的捂住了嘴巴,不让发出半点儿声音。   靠近墙根的土路上传来令人窒息的震动,不多时便听见越来越响的马蹄之声铮铮而来。总有那胆大包天的愣头小子蹲在角落偷偷扭头打量,只见身着统一土黄马装的五十人的马队甩着响鞭呼啸而过。马队过去除了留下一片狼藉之外,便是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待马蹄声彻底走远之后大家才敢私下琢磨,刚刚那个被拖在马后、已经露出血色腿骨的男人又是哪个不走运的家伙?   沿街摊铺的买卖人摇着头、默默的收拾着自家凌乱的摊位。别说沿街打马疾行,就连他们当地的齐太爷乘官轿路过,都要一再吩咐谨慎慢行,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带着一整队马队横行的,除了安乐宫的人之外,还有谁呢?   看着被马蹄踩烂的瓜果梨桃,买卖人自是心疼不已,旁边有好心的路人拍拍他的肩膀摇摇头,已经是万幸了,比起这些年死在安乐宫马蹄下的人命,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作孽哦。年长的婆婆拄着拐杖努力的直起腰朝长街对面看了看,要是卫老爷子还在的话,卫安长街哪里容得下那群小子撒野!   透过层层人群、老树、高墙,婆婆眯着眼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的江南:   江南城人口过百万,物产丰硕、景美人美,自古便是天数王朝的经济重心,然而江南的富庶却同样注定了这里不会太平。江湖人士也好官场幕僚也罢,都瞪大了眼睛对这块肥肉虎视眈眈,任谁都想从这里占上一席之地,坐拥天下三分之一的财富,江南便是在这样的动荡中一路风雨飘摇的成长着。   终于,卫安镖局仿佛神兵突降。而立之年的大当家卫安,率领手下三百多号兄弟一路北下,从位于北方的朝都生生杀出一片血路,终于在江南安家立命。最终抵达江南的时候,卫安手下剩下两百余兄弟,大家伙儿在大当家卫安的带领下,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江南的守护之神。   大当家卫安为人忠勇仗义,在江南立脚之后,多少江湖人士慕名前来投靠。卫安一而再、再而三的扩建镖局,还主动联系当时的太爷,捐资修建了门前的卫安长街。十几年如一日,卫安镖局渐渐的成了所有江南人心中的依靠,说是镖局,倒不如说是另外一个免费衙门,家长里短、头疼脑热,好事坏事,大家第一个想到的保准便是卫安镖局。   直到那一日。   卫安镖局一夜间遭人灭门。连同独子、三房妻妾在内,上下近三百口人命无一生还。   昔日威风的内院被血涂成了暗红,随处可见的尸首毫无例外的至死都瞪大着双目、张大了嘴巴,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据巡夜的打更人说,卫家三百条人命死不瞑目,化作厉鬼在宅内夜夜哭嚎。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从江南散开,为安抚民心,新上任的太爷还特地请道士做了三天三夜的大法式镇魂,卫家闹鬼的风波这才渐渐平息。   新君虽然年幼,却作出了最妥善的处理:先是卫安镖局的内院被连夜清理干净;紧接着便是朝都内廷的内卫站岗巡防;第三天在整个北霁国都有名的廉吏齐归接手江南;十天后卫安镖局所有遇难者都被安置完毕;一个月后衙门公告说已查明真相,系江湖仇杀;一个半月后内卫撤离,卫安镖局原址宣布被保留。   新任太爷齐归到底是官场老手,懂得如何安抚民心,三个月后,一度曾陷入恐慌、不安的江南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虽说大家心里一时仍然难以忘记卫安镖局,甚至还对衙门的公告产生过怀疑,但在齐归的各种安抚行动之下,将关注重心渐渐转移,很快也就开始接受、习惯,甚至淡忘有关卫安镖局的事情。   卫安镖局的善后说到底是江湖与朝廷正式对抗的开端,自廉吏齐归接手江南之后,江南百姓过上了甚于从前的安生日子,新君亦将治理重心南移,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维持江南的和平。   可就在江南百姓已经用了十数年,终于习惯了这样繁荣且祥和的生活的时候,一直亦正亦邪的安乐宫却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整个江湖上令人谈之色变的魔教。   自然,久据江南近郊的安乐宫第一个要涉足的地方,便是江南。   卫安镖局消失后的十五年里,安乐宫并不是从未有过动静,但安乐宫的逍遥宫主向来都是个喜怒无常的角色,亦正亦邪,偏偏却有一身的好本领和手下上千的宫众供他驱使,是以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对安乐宫也只好是听之任之。不过好在逍遥宫主生性懒散,平日里也就是小打小闹只为图个乐呵,江湖也好朝廷也罢,他都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但是,十五年后的一天,江湖上突然传出这样一个消息——逍遥宫主安然禅位于义子怀安少宫主,永不复出江湖。   逍遥宫主向来是独来独往,就连安乐宫的宫众也是觉得宫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更别提知道他竟然还有义子这件事了。普通宫众对此不了解倒也是情理之中,毕竟逍遥宫主随性惯了,不知从哪里寻来个男孩收作义子这种事自然是不用向谁汇报请示的。   不过,宫主座下金、木、水、火、土五堂堂主却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他们都知道,宫主不知何时就带回来一个长相精致的男娃,从此便让他们恭称男娃为怀安少宫主,宫主则唤他为梓江。   要说宫主对少宫主那可是没的说,要星星不给月亮,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简直就要把少宫主宠上了天。一开始还有堂主劝宫主不宜溺爱,但自从宫主让他们旁观了宫主亲自教授少宫主武功之后,五位堂主再看少宫主的时候眼中都不觉带了可怜:   旁人只见到宫主对少宫主的宠溺,却不知年仅六岁的孩子每日要三更起床、自己穿衣、洗漱,早膳前一个时辰热身、早膳后直到日上三竿,一半的时间扎马步、一半的时间练拳,午休过后到晚膳之前,一个时辰跑步、一个时辰练剑,甚至就连晚膳之后到就寝的一个半时辰里,少宫主都还要在先生的指导下识字背书。   如此严苛的环境下长成的怀安少宫主自然非池中之物,加之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不过十年光景,就已经放眼江湖难寻敌手。宫主让他匿名外出闯荡,十五岁离家的少年五年后回归,俊颜上是一如当年纯粹的笑意,但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出的,是不输给宫主的上位者的威严。   二十岁的怀安少宫主回归后的第三天,逍遥宫主安然退位、怀安宫主上位的消息便流散于整个江湖,除了对再也见不到老主子有些遗憾之外,五位堂主对新宫主却是没有丝毫的不满。非但如此,而且说话做事上还要较以往更为谨慎,原因无他,只因为新宫主更加的难以捉摸。   作者有话要说:   人之初,性本善,玻璃心,轻拍砖。 第2章 梓江其人   马队穿过卫安长街一路疾驰、回到安乐宫山脚下,宫门大开,迎接完成任务归来的勇士们。   上山的路旁是仿佛仪仗般的森森白骨,众人一路引缰徐行,直到山顶土堂堂主土咸翻身下马,又一次叮嘱了手下们看好了前金堂堂主、要千万小心行事、不要生事之后,才整理仪容迈步往中殿。   安乐宫整整占了两个彼此相连、却与其它山峰独立的山头。依据特殊地形,宫门及上山的路开在了前山面南的背阳一面,前山万仞峰山顶上是前殿,攻防兼备,属于安乐宫五堂的活动范围;中殿坐落于两座山之间的山谷,四季如春山珍野兽遍地,乍一看是人间天堂,但却是安乐宫中所有宫众都不敢轻易涉足之地,因为那里,是前后两任宫主的殿堂;至于后山,至今安乐宫宫众,除非是宫主的吩咐、且有怪郎中和阎王医的药丸傍身之外,还没有任何活人有胆量敢擅自迈进一步。   据说后山有天然毒瘴缭绕,丛林密布极易迷路,里面又有数不尽的猛兽毒物生活,没有人知道山里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所有人却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安乐宫自建立起,数十年来已经有近百宫众无故失踪。   经过通传,土咸随着侍女赤一来到谷中的湖心亭,看到宫主执黑子面北而坐,火红的华袍上是数十绣娘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精工描绘的金凤。   凤为雄,意在涅槃重生、权掌苍生。   对此,远在朝堂之上的新帝北霁未置一词,权当不知。   “啪。”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悦耳,华袍的主人微微挑眉,然后露出些许笑意。   真是一步好棋呢。   湖风轻拂,华袍上如墨的长发随之飘动。有一缕落在含着笑意的唇边,被主人单指绕住把玩,唇边的笑意加深,延伸到对着土咸这边的半张俊颜眼角,原本稍显刚毅的男子却因为这一笑,而带了别种风情。   “你输了。”   把玩墨发的手换了动作,梓江单手支着下巴,笑着望向跪在对面的男人。   对面伏跪的男人已经恐惧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因着紧张的抖动使得布满全身的伤痕再一次开裂,已经看不出本色的里衣上深深浅浅的满是红色,比着对面的火红色华袍唯一吸引眼球的,怕就是这上面的血色是如此真实,甚至还带着淡淡的铁锈腥味。   对面人的恐惧完全没有影响梓江赢棋的好心情,他偏偏头、眨了眨眼,然后略显慵懒的站起,仿佛慢动作一般一步一步的来到白玉围栏。湖水几乎清可见底,反射着片片阳光,给游动着的锦鲤又镀了一层光芒。察觉到有人靠近,大群的锦鲤迅速游近,一时之间竟是密集的看不到了湖底。   “不要着急,今天的饭可是足够分量的。”   梓江朝鱼群挥了挥手,仿佛熟识多年的老友,面上的笑意更是有增无减。他回头吩咐给鱼儿们加餐,土咸望着怀安宫主的侧影有些痴了,直到被谁掐了一下这才回神,赶快垂首随着两个侍女一起来到石桌的对面。   颇为宽广的湖面上泛起微红,但很快,又随着鱼群的散去而变得浅淡、直至恢复原本的清澈透明。梓江站在围栏前又欣赏了一会儿之后才转身坐回之前的位子,满目含笑,竟然流露出了孩童般的满足。   “回禀宫主,前金堂堂主已经带回,现在前殿等候宫主发落。”土咸不得不把指甲掐进肉里才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慌张。明明宫主自上位以来都是如现如今一般、带着孩童般纯粹的笑意,但土咸却同所有宫众一样,对永远笑着取人性命的新宫主从骨子里感到恐惧。   好像土咸带回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般,原本恢复了浅笑的男人又弯了眉眼,笑意加深,“土堂主一路辛苦,带着兄弟们好生回去休息吧。”略显低沉却温和的男声如水波般轻轻的荡漾在耳畔,土咸连忙诚惶诚恐的叩首,再三谢恩后极尽轻、快的离开了这个景美、人更美的谷间仙境。   直到回到土堂后殿,土咸才终于长舒一口气,瞬间便脱力似的躺倒在榻上。谢天谢地,今天宫主心情是真的很不错,竟然对前土堂堂主如此仁慈。只是不晓得,他们刚刚带回来的前金堂堂主又会有什么下场了,新宫主似乎对老宫主的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都不太满意呢。   新安乐宫宫主上位后,那些老宫主的亲信、部下们便接连从世上失去了踪影。怀安宫主对此并不遮掩,每日仍旧是笑眯眯的接见宫众,偶尔命五堂的某个堂主率人踏足江湖,血洗几个有不同声音的门派,杀一儆百。   其实对于大多数安乐宫的宫众来说,新宫主的上位倒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怀安宫主出手阔绰,似乎身后有一座金山一般,总是有数不尽的封赏。   安乐宫自安然创建以来,过的便是自给自足的日子:前殿山下的山民用辛勤的耕作来换取性命无虞的生活,宫众们在各堂主的指派下也会去类似赏金猎人的零活,要么就是替人走镖跑货、教武收徒。虽然也会做些与法理相悖的勾当,但总体来说安乐宫还是一个倾向于正派的存在。   虽然,清贫了些。   但自从怀安宫主继位,宫众们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紧巴巴的过日子了。只要跟着堂主一起完成新宫主交代下来的任务,那么事成之后便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打赏。虽然他们私下也会觉得新堂主的任务太过残忍,可看在金灿灿的赏金的面子上,别人家的性命倒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怀安宫主上位后,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将原本亦正亦邪的安乐宫彻底立在了正派的对面。   对于安乐宫的迅速崛起,所有江湖人士无一不抱有敌意。以元宗派为首的所谓的七大正派不用说,就连过往恶名昭著的正教,从正义教主到数千教众都是不服气的,隔三差五的就会有人前来挑衅。与正教相比,还正在崛起的安乐宫宫众的江湖经验和武学修为的确是不足,十次被人欺负到家门口,能漂亮还击的也不过一两次而已。   对此,安乐宫宫众倍感受辱,金堂堂主金酸也曾大着胆子求宫主出手相助,可宫主依旧是笑眯眯的望着他,只回了淡淡一句,“倒是多谢他们替我打理了。”   弱肉强食。   打不过,死!   一边是面对整个江湖的敌意,一边是自家宫主的笑眼旁观,夹缝中求存的安乐宫宫众不知从何时起,已然成为了强大的代名词。   怀安宫主上位,短短两年,便将昔日得过且过的安乐宫变成了食物链顶端的强者。   “禀宫主,悠林山崖的人又救活了一个咱处置的叛徒!”一个看起来都不过双十年纪的男孩气呼呼的来到怀安宫主的寝宫,一张白生生的娃娃脸几乎要皱成了江南有名的百褶包。   原本他们兄弟们已经把一个勾结外派窃取安乐宫机密的叛徒处置了,可他们前脚刚刚依规矩废了那人的四肢和武功,后脚悠林山崖的好事之徒就赶来,竟然还当着他们的面替那个叛徒接好了手筋脚筋!最最可恶的是,面对悠林山崖的悠然棍阵,他们的弟兄们根本不是对手...   这个男孩便是分管安乐宫大小活动、兼职外出寻人的五堂之一木堂的堂主——木甜。木甜也不知是如何坐到堂主一位的,说得好听些叫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风范,说难听些根本就是如朽木般迟钝,他恐怕是安乐宫所有宫众里唯一一个真心觉得宫主为人和善的家伙了。   梓江午休后正无聊,半倚在软榻上抬眼望了望似乎颇为懊恼的木甜,朝他招招手,“坐下,喏,有你爱吃的米糕,吃了就不生气了。”   木甜心中正在懊恼,可看到最爱的甜品后瞬间便笑的眯起了眼睛,给宫主道谢后捏起一个米糕就往嘴里填,一连吃了四五个才罢手,舔舔手指满足的看向宫主。宫主对他最好了,不但在五年前救了他一命,还提拔他做木堂堂主,更是常常给他吃好东西,真不明白别人为什么都对宫主讳莫如深。   “悠林山崖...”梓江挑眉看了看吃的满嘴米糕粉的木甜,自己喃喃的将这个早已熟悉的名字又念了一遍。说起来,悠林山崖算得上唯一一个敢正面跟安乐宫作对的门派了呢。   悠林山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梓江自顾又扬了扬嘴角,他倒是很有兴趣想要知道,一个以救人为己任的门派究竟是怎么在江湖中立足的,那悠林山崖独特且强大的武功套路又是为谁所创?   毕竟,放眼武林,他破不了的套路也只有悠然棍阵了。   “无妨,传话下去,以后见到悠林山崖的人便随他们高兴。”梓江点点头,示意木甜可以“吃不了兜着走”。   木甜兜着没吃完的米糕溜溜达达的回到前殿。见到他再一次安然无恙的归来,其他四堂堂主心里不免有些迷惑:难道宫主其实真的就是那么平易近人,只不过是他们自己吓唬自己、想的太多了?可自前山山脚一直到山顶前殿门外的“千骷迎归路”,不就是宫主授意,用整整三千具白骨修葺起来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性相近,习相远,码字难,请勿转。 第3章 石牢之主   打发走了只知道吃喝杀人的木甜,梓江拖着长长的红袍慢吞吞的踱出门外。仿佛被设定了慢动作一般,梓江悠悠然的转着、来到一座气势不凡的宫殿,这里是前宫主的居所,每过一阵子,梓江都会过来一趟。   位于谷地正中的逍遥殿几乎占了谷地的三分之一,梓江上位后并没有将安然赶走,而是十分孝顺的选择了屈居在自己从小住的一个偏殿里。至少在这方面,宫众们对新宫主还是颇为敬重的。   梓江依旧不疾不徐的踏过重重门槛,一路来到只有自己的暗卫才能自由出入的寝室。见到自己的主人之后,暗卫总首领暗夜单膝下跪,然而他们却什么都没有讲,梓江径直迈步来到空无一人的卧榻上。   安静的寝室里传出不大的声响,转眼间,梓江面前便出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狭窄通道。   巨大的石门在身后慢慢闭合,梓江此时终于卸下了长久以来对外的笑容面具,他在闭合的石门前除去惹眼的红色长袍,露出里面深蓝色的常服。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从石室深处传来,男人的声音算不上好听,却是异常的温和、平缓,甚至还带着些许关怀。   梓江没有理会男人的声音,仍旧沉默着转身席地而坐。仰头,墙壁上的烛火映照在对面牢笼内的男人身上,就连梓江都不得不承认,即使身陷牢笼,这个男人依旧像这个世界的王者,有着任何艰难困苦都消弭不了的风范。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逍遥宫主安然,梓江的义父。这个男人手把手教会了他武功,虽然极其苛刻,但却也曾对着他的满身伤痕红了眼圈。这个男人让他知道了什么是家、什么是父亲,但同时,却也是这个男人亲手毁了他的家、杀了他一家上下百十余口。   刚刚外出闯荡江湖的时候,梓江是真的一心想要闯出名堂回来壮大安乐宫,可是谁曾想,在江湖上经历风风雨雨的时候,他却意外的听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外出回去之后,梓江其实并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安然,甚至他还天真的想过,之前所听的一切传闻都不过是谣传。义父仍旧是那个在武学上对他严厉、但日常生活中对他却无微不至的人,是那个武功卓绝且潇洒倜傥、成为他仰望对象的人。   带着对这个男人的信任和期望,梓江在回到安乐宫之后,第一时间就到了逍遥殿、找到了正在午休的安然。   “没错,是我。”   令梓江惊讶的是,他甚至只是委婉的表明了自己的一丝疑惑、刚刚把话题引到那个上面,那个半倚在软榻上的男人就这么干脆的承认了。   明明几年之前还会笑着揉揉自己的头发、夸赞一声做的不错,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男人?   在确认了事情的真相之后的那一瞬间,梓江握紧了拳头、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却好像一副温和的笑模样。这几年在江湖上熟知笑魔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最危险的预警信号,可梓江却将行动止在了这一步。   “退位吧,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曾经为了追上安然的步伐,梓江数十年如一日的发奋练习,虽然安然给他制定的学习任务已经足够严酷,但他仍在私下给自己加码。梓江无数次的仰望着身前的这个男人,他憧憬着有朝一日能与这个男人比肩,甚至迟早成为超过他的存在,只有这样,他才能有资格站在男人身边,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看到男人的笑颜、才能最终保护男人、壮大安乐宫。   终于,他成功了。当初还不满二十岁的他因为总是带着一副微笑白色面具、而在江湖上被称为“笑魔”,已然成为了几乎可以独步江湖的危险人物。   可是,他想要保护的那个男人,却成了他的仇人。   梓江到底还是没有杀了安然,甚至对外还做足了文章,在宫里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桥段。   逍遥殿寝室地下的石牢有了新主人,梓江把安然囚禁在那里,每天也只不过是梓江的心腹给他送来两此餐饭而已。石牢是安然自己设计并一手建造的,可是梓江并没有做任何设防,甚至连石壁上的玄铁链都没有用上。   这是梓江的态度,也是他隐约之中在做的逃避。   如果有那么一天逍遥宫主安然破牢而出、离开安乐宫的话,梓江是不是就有了借口:你看,不是我不想杀他,而是他武功太强又逃得不知所踪而已。   可是,梓江的小算盘还是没能打响。   两年了,安然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留在了地牢,每次见面的时候,仍旧是梓江儿时记忆中那温和模样,仍会轻轻他问一句“最近过得怎么样?”   梓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常常想到过来,可每每都是回过神时便已身在地牢,他对自己这样的举动感到不安,可每当心里有了什么事情要考量的时候,梓江还是不由自主的来到地牢,站站、看看,然后离开。   这次,也一样。   笑魔因其残忍血腥和行踪诡秘而在江湖得了一个“魔”字,武林人、甚至稍稍跟武林扯得上关系的人都知道:这世上唯有一张银色微笑面具不可小觑。微笑面具总是伴随着深夜的月光出现,所到之处必是血流成河、无一生还。在外人看来笑魔行事乖张、毫无踪迹可惜,但梓江却一直都是按着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替安乐宫除去隐患还有敌人。   在他看来,对待敌人的话,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不为过的。   自然,他外出五年不会总是戴着标志性的面具。平日里没有事情可做的时候,他便是一身深蓝色长袍,四处奔走在自己的产业下。他打算悄悄建立起一个日进斗金的产业链、并入安乐宫的资产,那样的话宫里的兄弟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义父也不用派人打家劫舍的赚辛苦钱。   虽然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和坐拥万贯财富的商人这两个身份相差悬殊,但梓江冷着一张脸,偏偏被他转换的游刃有余,甚至还交到了两个好友,以“贤兄”、“贤弟”相称。   因为双重身份外加五年里聚敛的人脉,梓江自认为已经有了足够庞大的情报网,他还考虑着过些日子再开个买卖,派专人买卖情报。不过,在新买卖开张之前,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得到解决,那就是悠林山崖这一门派的来历。   老宫主的旧部已经处理干净,想着反正无事,梓江最近便准备下山重归江湖。这一走大概就是几个月,究竟要以什么身份露面?大哥和二哥现在人在哪里?悠林山崖的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们?所谓正派之首的仁义派似乎又要联合势力,找安乐宫的麻烦,他是先给他们一个警告好,还是直接带人灭门?还有......   有太多的事情令梓江烦心,虽然木甜隔三差五的到来能让他得到暂时的轻松,但却是治标不治本,身为一宫之主,他要烦心的事情又怎么能去找属下商议?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直到听到石牢深处传来的那个熟悉的声音,梓江才恍恍惚惚的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又来到了这里。梓江一如往常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着最熟悉不过的温柔慈爱,他有多想能像儿时那般在男人身边撒娇抱怨,可是,他更加清楚,那样的日子不会再回来。梓江微微后仰、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睛,怕是眼前所有的烦心事都比不过这一件——对逍遥宫主的杀剐存留。   直到外面隐隐传来夜莺的鸣叫,梓江才悠悠转醒。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睡着的他不禁懊恼的咬了咬下唇,又是这样,这是第几次在石牢里睡过去了?明明知道牢里的人能轻易取了自己的性命,却还是莫名其妙的一次又一次在这样昏暗、寂静的石牢中安然如梦。   毕竟安乐宫新宫主已经成了武林大患,即使人在宫中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虽然梓江非常不想承认,但只有在这方天地,他才敢放下所有警惕沉沉的睡去。   梓江站起身便要离开,身后却又传来男人好听的声音,“三日之后便是你二十三岁的生辰,礼物提前送给你罢。”随着男人话音落地,黑暗中破空之声便已传来,梓江侧身躲过的同时伸手接住。那物件明明是急速的朝他飞来,却在到了他手边的时候突然卸去了所有力道、稳稳地落在他掌心。其实,单是对内力的这份精准的操控,逍遥宫主就足以趁他不备杀将出去。   但是,他们二人好像在玩着一个莫可名状的奇怪游戏,该杀的不杀、该逃的又不逃,彼此都拿捏不准对方的心思。   借着石壁上的烛火,梓江仔细端详着新的白色微笑面具,果然,与过去收到的那些毫无二致,除了在右颊上绽开了第二十三瓣梅花。   从被接到安乐宫之后,每年的生辰义父都会送给他一张制作精美绝伦的微笑面具,而且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右颊上的散落的墨色梅花瓣也在增长。墨色梅花虽然只是散落的花瓣,但却看得出与他左边锁骨上整朵的墨梅刺青相同,梓江非常喜欢这样独特的生日礼物,还曾因为要戴着入睡而被义父轻斥过。   义父虽然送给他了这份礼物,却偏偏不许他戴着外出示人,不仅如此,连平日里穿衣服都一定要将领口捂得严严实实,坚决不许被别人看到。小孩子急于炫耀的心情从不被理解,但为了不让义父生气,梓江也只是在夜深之后才敢拿出来把玩。加上现在手里的这张,现在,他总共有十八张。   “听说有一张被人砍成了两截,这一张的材质好了些,应该不会坏了。”男人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梓江自然想象不到,当安然听说梓江初涉江湖便被人重伤时候,有多么的心痛。   “我才没那么弱!”梓江下意识的反驳。终于,说出了来到石牢后的第一句话。   男人轻笑的声音也是那样好听,像所有父亲那样,此时的笑中带着对自己儿子的无比骄傲。怕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仿佛又回到他们父子亲密无间的美好时光。   话一出口,梓江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俯身捡起门后火红色的华袍随意披上,便转身急匆匆的离开。   石门再一次被关闭,在男人的眼角边却反射出了石壁上跳跃的烛火。   作者有话要说:   苟不教,性乃迁,有脑洞,逻辑间。 第4章 镇北将军   春末夏初,恰到好处的凉、恰到好处的暖,为温婉柔情的江南凭添了些许生机,卫安长街上依旧是如常的喧嚣。然而在望江楼,卫安街第一酒楼的最高层雅间里,却是宁静淡雅,丝毫没受外界的打扰。   三个男人围桌而坐。   上位的男人暗红色锦袍、上镶银丝祥云,公子冠配朱红宝石,腰间挂翠手持千骨金扇,不怒自威又偏偏透着一股子潇洒;他上手边的男人一袭白色布衣,袖口、前襟手绘着墨色竹林,米黄色发带束发,腰佩普通白玉环,见人不语三分笑,无论是眼眸还是那份笑意,都澄澈的不掺分毫做作,颈间若隐若现的一截红绳,将衣着素雅的男子衬出别样生机;他下手边的男人深蓝色的发带、深蓝色的素色长袍,周身全无配饰,不苟言笑、少年持重。   这最后一人便是回到江湖的梓江,上位的是他大哥,对外是贩药材的龙三爷,实则是天子直属亲信、隐阁阁领;另一个白衣男人则是走方郎中,因为喜欢在药效不冲突的情况下加一剂甘草,而被大家戏称他为甘草郎中。   他们三人年纪上相差无几,但龙三却好像一个年长许多的老大哥那样,处处照顾两个小弟的周全。龙三手中的千骨金扇亦是他的武器,他对两位弟弟没有藏私,坦言自己师从大家。梓江自然是看的出他所言不假,从气息吐纳上来看虽然算不上一流,但也绝对好过整天吹嘘自己武功盖世,但实则连三脚猫都算不上的二哥甘草。   整日一袭白色布衣的二哥甘草郎中家中世代行医,到他这辈已经是第九代。他本名就为甘草,不单是他,几乎他们家族所有人的名字都是以中药命名,尤其是他,简直是人如其名,味甘性平,是个永远都在笑着的家伙。   贩药、卖药、买药,三个原本在茫茫人海中毫无交集的人,却因着一个“药”字而相识、进而相知,六年前三人因一场打击药材走.私案成为莫逆,彼此交换了生辰,冲北磕头,成了真正的异姓兄弟。   “大哥,您来说说三弟,他好歹也是个生意人,怎么就一点儿生意人该有的圆滑都没有呢?”三人久别重逢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席间甘草和龙三话题不断,唯独最应该负责炒热气氛的药铺掌柜——梓江,却端坐着只顾喝茶,甘草实在是有些无语。   听说这几年梓江几乎掌控了江南及其周边几大城镇的药铺,甘草以为许久不见,这个大掌柜的应该是比以往要善谈的多了,可如今一见,才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他。   听到在谈论自己,梓江很给面子的放下茶杯看向甘草。在安乐宫时刻都要笑着实在是太累,若非他需要太多的特征来隐藏自己的各种身份,他早就冷着一张脸面对世界了。好不容易出了安乐宫、做回平凡无奇的药铺掌柜,梓江才不会继续为难自己、四处卖笑。   况且,食不言、寝不语,才是义父自幼便命他养成的习惯。   龙三放下筷子,笑着打量了打量从衣着到表情都平凡无奇的梓江。按说三弟长相不俗,稍加打扮就会引得路人竞相回望,可偏偏的,富甲一方的这位大掌柜总是一身近乎黑色的深蓝长袍,周身没有半点装饰。见穿衣知为人,这个三弟的性子实在也是爽直的不带半丝遮掩,也不怪二弟说他不像街上那些能言善辩的买卖人,但龙三对此却是颇为欣赏,三弟年纪轻轻便沉稳持重实属难得。   “三弟不善言辞,但为人实在厚道,就凭这些足够有能力经营药铺了,太过圆滑了倒显得虚伪。”   听到大哥帮腔,甘草撇撇嘴,戳着面前瓷盘里的一颗小白菜,“唉,小白菜啊小白菜,可怜你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说,才被人端上了餐桌。”   “它就算说了,还是一棵菜,要被人吃的。”梓江终于开了金口,看甘草还要说话,又开口补充,“我就算不说话,也不会有人会蠢到吃了我。”   唉,虽然是在跟自己呛声,但好歹老三也算是开了口了。甘草戳着翠绿油亮的小白菜吃进肚子,白了梓江一眼,“回去我就去问师祖,看有没有一种药专治闷葫芦。”   反正已经逗着老三开了口,甘草完成了不知道谁给他布置的这项任务之后,就完全无视了梓江,转头继续跟龙三闲聊。甘草不愧是走方郎中,四野八乡的家长里短,可谓是无所不知。不知话题怎么就引到了最近销声匿迹的笑魔身上。龙三话里话外都表示出了想要探查的意图,是以甘草讲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仿佛传说中的笑魔跟他熟稔的如兄弟一般。   梓江因为喝茶喝的太多告欠离席,等他解决完内部矛盾、又顺便在街上转了转回去之后,那边关于笑魔的话题都还没有结束。   这两年我归隐还归出了错?在听甘草猜测说笑魔一定是在筹划什么阴谋诡计的时候,梓江又给自己灌了半杯茶,暗自不悦。反正正教也不是善类,今晚我还是过去替武林除除草、杀杀虫好了。说到兴头上还手舞足蹈的甘草万万不会想到,身边这个榆木疙瘩一样的家伙就是因为听了他的话,正在暗搓搓的筹划今晚的“除害”大计。   “要我说,如果当年的镇北将军鬼面罗刹和他的两个副将还在的话,那什么笑魔哭魔的,都不是个儿。”提起鬼面罗刹,甘草还颇为自得的哼了一声。看他那一副与有荣焉的小表情,就好像转瞬之间他又成了鬼面罗刹的好哥们似的。   鬼面罗刹?哼!梓江又一次不开心,好端端的拿他跟个死人相提并论,这不是触他霉头么?算了,被这个二哥这么一说,今晚除了正教,再去一趟净光寺活动活动筋骨、消消气好了。   “镇北将军。”龙三猛地听到这个久远的词汇,不觉自己又重复了一遍。他低着头把玩茶杯,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但转瞬复又抬起头依旧是原本的那副沉稳模样,“镇北将军已经战死三十年,真难得二弟这个年纪却还知晓。”   三十五年前,朝都内天子大权旁落、朝都外边疆烟火四起,整个腾远王朝在风雨中飘摇。奸臣当道、天子昏庸无道、不思朝政。当时的二皇子睿亲王以辅政名义,带自己的兵马一举夺宫、取昏君而代之。   重生的腾远王朝更改国号为天数,寓意此举实为顺应天意而为。新王文治武功、高瞻远瞩,一上位便大刀阔斧的进行铁腕改革,一边笼络着原本就归顺的民心,一边则选派精兵强将外抗贼寇。   新王上位仅仅两年,腾远王朝就焕然一新,天下有识之士莫不驱而向之。这些人中,便有一个年仅24岁的小子,江湖混号——鬼面罗刹。   疆场上刀剑无眼,更是实打实的实力主义,年纪轻轻的鬼面罗刹就是凭借一杆□□,仅用三个月就从马前卒升到了副将的位置之上。   在那场旷日持久的平北寇战争中,副将鬼面罗刹在将军重伤之际临危受命,带领五千精兵奇袭北寇大本营。北寇天生的粗狂野蛮,更是有两万骑兵、五万步兵坐镇后方,面对如此悬殊的实力对比,原本大家都已经做好了要去鬼面罗刹收尸的准备,却仅在十天之后,便听到了从前线传来的己方大胜而归的消息。   鬼面罗刹只身深入敌方腹地,在勘察好地形、掌握了敌军作息规律之后,又独自遣返回五千精兵的藏身之地。他将五千精兵兵分三路,在他潜入敌方首领大帐、杀掉了首领之后,三路兵马诱敌、包抄、奇袭,各自为战却又紧密配合,把敌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擒贼先擒王,当他们把敌方几个头目都俘虏之后,剩下的五万大军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摆设。   一代江山旧貌换新颜、此时正急需没有任何旧政.治背景的新鲜血液。年纪轻轻的小子带着北寇首领的首级回来复命,新王连夸了三个“好”字,把一个小小的副将一下子提到了镇北将军的位子上,并封一字并肩王、赏良田、良驹,赐可携兵器入宫面圣的恩赐。   年轻的镇北将军有勇有谋,而他的手下也有了一支三百余人的铁血队伍,人送称号“地狱之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整个天数王朝人民心中的依靠。然而,就是这样意气风发的镇北将军,却在25岁生辰当日死于江湖仇杀。   仅在一夕之间,鬼面罗刹便成了历史中的一段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教之道,贵以专,看过文,请留言。 第5章 平凡是福   “将军什么的不过是外家拳脚,笑魔可是软硬的功夫,怎么比。”梓江丢了一颗花生米进嘴里,不屑的说道。他自然听说过鬼面罗刹这个角色,不过也许是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所有有关于鬼面罗刹的传说都已经加入了太多的描摹,在坊间传说中那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他才不相信一个区区朝廷将军有上天入地之能。   哦?龙三和甘草颇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此时出声的梓江,三弟何时对江湖上的事情也如此了解了?还在此时说了这些?   “鬼面罗刹原本就是年少有为的江湖人士,只是识时务、投了朝廷,他的鬼影□□内外修为,绝不是单纯的拳脚功夫而已。”甘草故意从梓江的盘子里抢了一颗花生米,也是吃的津津有味,梓江瞥了他一眼,把桌上的整盘花生米干脆都拉到自己面前。   龙三看着两个弟弟孩子气的互动,只觉得好笑,自顾从别的盘子里夹了榛蘑,咽下之后才慢慢开口,“二弟说的不错,我听老一辈的人说,他们亲眼见识过鬼影□□的厉害,别说只会拳脚的普通人,就连有几年武学修为的人都远远不是对手。镇北将军的名号和他手下的地狱之门,放眼整个江湖都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   “所以皇上怕功高盖主,私下找人除了那个不知收敛的蠢货?”梓江嚼着花生米,突然福至心灵,他觉得其实这样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啪嗒,甘草的筷子掉在桌上,他整个人就好像第一次认识梓江一样,满眼的惊讶,“喂喂喂!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敢这样编排先皇,是嫌命长是吧!”先皇虽算是篡.权夺.位,但从政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里每日都兢兢业业,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虽然因病早逝,在天数王朝的子民心中,却仍然是无可替代的贤明君主。   三弟这小子竟然敢在这种场合公开诽.谤,是不想活了吧!   梓江难得开口,说完后继续低头吃他的花生米,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望江楼的小菜做的这么地道?安乐宫里的饭好看归好看,味道总是少了点什么似的,等以后有了时间,一定要把这里的厨子抓回安乐宫,给他好好做顿饭吃。   两兄弟莫名其妙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花生米争抢大战,全然没有注意到龙三的左手在桌下握紧。他稳住自己、默默地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才终于把茶杯重重一放,看向梓江,“三弟,你今天的话大哥还可以当做没有听到,但是没有以后,记住没有?”   察觉到大哥发怒,甘草在桌下踹了梓江几脚、示意他赶快赔礼道歉。这小子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随随便便说个话都能有“犯上”的嫌疑,多亏龙三是自己人,不然怕是早就找人把这愣小子抓去吃牢饭了吧?嗯,不对不对,大哥是皇上的直属亲信,碰上这种大逆不道之徒,绝对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等肚子里的花生米和茶水混合均匀、开始给大脑输送能量之后,梓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因为大哥黑着脸、甘草在拼了命的给他使眼色。不过,他刚刚说了什么来着?难道是他把要抓望江楼的厨子回去的话说出了声?   虽然没太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梓江却还是乖乖的向龙三道歉并做了保证。龙三点点头告诫他以后千万要谨言慎行,这时他的手下出现,似乎是临时出了什么事情,龙三结账先行告辞,甘草看着大哥离开的背影这才长舒一口气,擦擦汗,“三弟啊,其实二哥觉得你做个闷葫芦也没什么不好的。”   龙三临走之前还作为赔礼又点了几道菜,剩下二人干脆放开了肚皮大吃特吃。一趟趟上菜的小二哥挥着手巾板儿给自己擦汗,楼上那两个公子怎么还不见胖,这十几盘东西究竟都吃到哪里去了?   酒足饭饱之后,似乎就连头顶上的阳光都变得温柔了。卫安街上人来人往,平静的日子就像护城的河水般无澜,在这平和的河水中穿梭的小鱼们虽然没有见过广阔的大海,却依旧珍惜着眼前点点滴滴的幸福。   谁说平凡就不是福呢。   “呃!”舒服的打了个饱嗝之后,甘草摸摸滚圆的肚子满意的眯了眼睛。转头看看完全没有变化的梓江,一时之间又觉得有些不公平,明明是这小子吃的最多,怎么完全看不出饱来?这么琢磨着,甘草一双长手就伸向了梓江的肚子,他倒要摸摸看那里鼓没鼓起来!   难得有酒楼的手艺这样好,梓江这顿饭吃的的确是十分满意,不过他平日里活动量就大、饭量也大,就算今天数他吃的最多,可也不过就是日常水准。再看看一旁甘草没出息的小模样,梓江在心里叹口气,百无一用是郎中啊。他心里正在消遣着弱不禁风的甘草,余光就瞥到一双贼手袭来,梓江挑挑眉,右脚后退半步弯腰、装作掸下摆的灰尘,不着痕迹的躲过了甘草的蹄髈。   “偷袭”失败,甘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直接拉住了梓江的胳膊,正大光明的往他肚子上摸去。梓江压下习惯性的防御行为,叹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和一个厚脸皮的家伙计较。   “三弟,你该不会是把刚才的那些东西藏到袋子里,准备带回家吃吧?”手下的肚子平平的,完全没有一点吃多了的样子。甘草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望向梓江。他围着梓江又转了一圈,在他身上拍拍打打,似乎在找着什么。   你信不信我分分钟结果了你!梓江身为安乐宫一宫之主,又是江湖上令人谈之色变的笑魔,眼下被一个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郎中上下其手,心里的小恶魔开始躁动。不过躁动归躁动,梓江还是足够理智的来应对这已经不是头一回的场景,不知怎么的,他这二哥好像特别喜欢跟他勾肩搭背、又或者是搂搂抱抱,刚结拜那会儿,他甚至以为甘草把他当成了女人在占便宜。   “我像吃不起望江楼的人吗?”唉,怪只怪自己当初头脑一热、跟这种人结拜成了兄弟,还偏偏倒霉的小他几个月,成了老幺。梓江冷着脸开启了自我吐槽模式。   嗯,好像是那么回事。甘草右手支着下巴、左手撑着右手手肘,很是认真的琢磨了一会儿,的确三弟身为多间药铺的大掌柜,吃个望江楼倒也不是难事,自然就用不着偷偷摸摸的打包带走了。   “吃这么多都不胖,这是病啊!走,二哥给你找个地方把把脉,万一肚子里长了虫可怎么办!”突然,甘草一把拍向梓江的肩膀,一脸的认真。若非梓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刻意控制了自己,不然单凭他下意识的自我防御,内力就足以把这个人形排骨震出半条街。   “我天生食量大,你是头一回知道么?”梓江咬着后槽牙,生生的控住了自己要外泄的杀气。肚子里长虫?你其实是兽医来的吧!   嗯,好像是这么回事。甘草又恢复了刚才的姿势,右手支着下巴、左手撑着右手手肘,很是认真的琢磨了一会儿,似乎从他们头一回一起吃饭起,三弟就是那种一言不发、闷头吃饭的货。   “哦,我知道了!”甘草忽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满眼鄙视的看向梓江,“怪不得咱们吃饭的时候你都不爱说话,就是为了能多吃两口不要钱的饭是吧!”甘草特地往梓江小腹瞅了两眼,越是有钱人就越是吝啬,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哪里像他,从一开始就承认自己没啥钱,每次跟着大哥蹭饭,蹭的光明正大、还心安理得。   莫生气,莫生气,莫生气,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梓江在心里给自己做建设。他当初是哪只眼看到甘草悬壶济世、颇有谪仙风范?告诉他,他立刻把那只眼挖了当泡踩!   看梓江突然一声不吭的继续往前走,甘草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是伤到三弟的自尊了,于是紧跑两步赶了上去,围着大步前进的梓江绕圈圈。   “别生气,是二哥说错话了,下次大哥请客,二哥陪你一起闷头吃。”   “三弟,二哥心直口快,你也是知道的,二哥真没要嘲笑你的意思。”   “三弟,三弟,你别生二哥的气了好么?二哥保证不再这么说你了。”   “三弟,三弟,三弟。要不这样,二哥这里还有些钱,我请你好吧。”   “三弟,三弟,三弟,三弟。你站在这里,等二哥给你买糖葫芦吃。”   “三弟,三弟,三弟,三弟,三...”   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成了卫安长街一景的甘草突然闭嘴。好可怕,三弟平日冷着脸倒也看习惯了,可是现在脸色黑成这个样子,好可怕!   “去我药铺,看差什么药,自己取。”前方不远处就是自己洗白了的药铺,梓江觉得再不赶快离开人群,他这张脸都没处搁了。   “我就知道三弟最好、最大方了,三...”好了嘛好了嘛,我闭嘴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昔孟母,择邻处,现邻居,打呼噜。 第6章 有大智慧   再往前走个十来米就是药铺,梓江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就径自大步往前走去,可马上就要迈进药铺的时候,一转头,却看到不远处甘草在向一个彪形大汉弯腰道歉。   就不能让人省心点么?虽然是抱怨着,梓江还是紧走两步又回到甘草身边,等他过去,刚好见到彪形大汉转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还放狠话,让甘草小心着点。   “你这腰挺软啊。”连着几个九十度的鞠躬,男子汉大丈夫,就这么容易折腰的吗?梓江颇有些鄙视,甘草平日里就笑嘻嘻的没个正型,没想到,遇到事情也是这么容易服软。唉,真是百无一用是郎中。   “那是,我天天练功呢!给你说,二哥武功可好了!”甘草一时间根本没有听出梓江话里的嘲讽,他拢了拢衣襟、重新遮盖住里面的一截红绳,自顾还曲起胳膊,给梓江展示小肌肉。   武功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谁被一个地痞追的满地打滚儿,最后还是被好心人家的大黑狗给救了?梓江都已经懒得对这个家伙吐槽,不过还是顺口问了一句,“刚刚你撞了人家?”   甘草发现梓江根本不懂得欣赏自己的力量之美,整个人顿时蔫了下去,又听见梓江的问话,垂着小脑袋摇了摇,“他们三个人并成一排走着,刚刚那个人撞的我。”甘草顺势揉了揉肩,刚刚那家伙明摆着就是故意撞上来找茬的,还真挺疼的,幸好没脱臼什么的,万幸、万幸。   “那你没事吧?”   难得三弟对他如此关心,甘草猛地又来了精神,抬起头扬起胸,笑嘻嘻的看向梓江,“没事没事,三弟不用担心。”   “那可是太遗憾了。”哼!被人撞了反而去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这种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甘草就算再蠢,梓江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明白了梓江瞧不起他。甘草低下头蹭到梓江身前,“被狗咬了,你还去咬狗么?息事宁人,二哥这是有大智慧。”   当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梓江一甩袖子往药铺走去。他的确不会再咬狗一口,但是,他会把那咬人的畜生,杀了!   平日安乐宫宫主出现在世人面前时总是一身火红色的锦绣华袍,笑容明媚却因行事狠戾而令人不敢直视,是以梓江现在衣着普通、即使完全没有做过易容,却轻易的便瞒天过海,让药铺原来的掌柜把他误认做了木堂的小头目。   进了药铺之后,梓江吩咐药铺关门并把甘草带去了后院药库,等看到里面的库藏之后,安静的药库里便传来了甘草的鬼叫,“哇!火绒藤!血莲!哦哦,还魂草!哟,哎哎哎,姜生草...”   砰!梓江原本陪着甘草在药库选药,后来实在是接受不了魔音穿耳,还是摔门离开。甘草听到声音回头,发现梓江没了影子,不觉摇摇头,自言自语“年纪轻轻就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今天可是大丰收啊,三弟,二哥再问你一遍,这些药材,你是不会问二哥要钱的是吧!”半个时辰之后,甘草从药库出来,虽然刚刚吵嚷的厉害,但真正拎出来的却都不是什么太过贵重的东西,唯一稍微值钱的便是一包无痕散,外用只需一小捏兑十碗水便能去腐生肌、药过无痕;内服却又是能使人内力尽失的迷药,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十分难得。   来的路上甘草就一直念叨着说,因为平日里要烧火、种地,女人总是难免受伤,可不少伤在脸上、手上,都是影响美貌的。要是能有无痕草就好了,磨成粉就能造福一方,保证方圆百里的人都会来买下备用,积少成多、薄利多销,又是一笔好买卖啊!   整天就知道算计着赚钱,说好的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呢?梓江白了他一眼,“你若再不收起来,我就改主意了。”   “二哥就知道三弟你最好、最大方了!喏,二哥也不白占你便宜,这是二哥试过的偏方,别看都是常见药,关键时候能治大病,比如跌打损伤、驱虫防蚊。”甘草手脚利落的把敛来的药草收进背囊,又从里面找出两瓶药抛给梓江。   “嗯。”驱虫防蚊也算治病?算了,难得这回儿还知道礼尚往来了,也算是不小的进步。梓江随手把药瓶揣进怀里,转头就走。   怎么又走了?能不能先说一声啊!甘草紧紧背囊快步追了上去,还没等他迈过两级台阶,前面的那个家伙又突然停住了脚步,甘草刹车不及,隔了一级台阶,鼻子直直撞上梓江的后背。梓江回头打量,便看到某人鼻子通红,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一会儿陪你在街上逛逛,晚上随意找家馆子吃饭,我做东,省的你再说我小气。”算了,就看在他鼻子被撞的份上,今天就随他开心好了。梓江说完转身前往前院,在甘草看不到的地方很不地道的笑了。   甘草那副模样就好像一只兔子!   刚才某人还笑话梓江饭量大,可现在距午餐过后也还不过一个时辰,甘草就左手烤栗子、右手酥油糕的坐在了茶摊前。“三弟啊你快尝尝,这个还热着,比我之前吃的那些凉的好吃多了!”甘草把栗子往梓江前面推了推,又把酥油糕还有茶水也都堆到了梓江面前,“三弟太瘦了,一定是平日没有认真吃饭。”   不到一个时辰之前,不是还有人说他胃口大么?听到这话的时候,梓江突然觉得自己把甘草带在身边是难得的做了一件善事,甘草脑子坏成这个样子,果然就不应该让他四处祸害别人。   梓江平日过午不食,所以才会在中午的时候吃的比较多,但看在甘草脑子不好的面子上,他还是捏了一个栗子剥了壳慢慢吃着,“以后有什么打算?离开这里之后准备又去哪里?”看甘草被热栗子烫的直捏耳垂,梓江默默把栗子拉到自己面前,甘草吃一个,他剥好递一个。   “不知道啊,前些天我一直都在这里。江南不愧是天下第一富庶,这里的人比较富裕,给的诊金也多。”甘草左一口右一口,吃的不亦乐乎。一开口,险些喷了梓江一脸糕点屑。梓江偏偏头,给甘草又倒满茶。   “不过我还是想去别处转转,乡下不比这些大城镇,郎中少、去附近镇子请又太贵,好多人宁愿病着也都不去看病。”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听到这番话,会对甘草肃然起敬,但梓江却不以为然。“又看中了哪里的瓜果,想要去蹭吃蹭喝了?”夏日临近,比起人满为患的大城镇来说,乡下、尤其是山里,既可以避暑,又有香甜可口的时令果蔬,只怕这才是甘草的真正目的。   梓江自信自己对甘草的了解还是比较深的。   被梓江毫不客气的当场揭穿小九九,甘草尴尬的摸摸脑袋,讨好的把一块糕点直接塞进梓江的嘴里,“三弟说话别这么直接嘛。嘿嘿,我确实是想去卧牛山找个地方住段日子,每年我去那里呆些日子,那里的桃子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可惜现在有些晚了,不然还能赶过去吃桑葚。”一说到这些,甘草的眼里就开始放光,偏偏他嘴里又被自己塞得满满的,从之前的兔子变成了眼下的仓鼠。   食不言、寝不语,对别人讲话的时候要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口中切莫咀嚼...看着实在是失仪、失礼的甘草,梓江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义父的教导。除了武学之外,义父对他在礼仪教化上也是严格要求的,虽然现在回想起来,梓江觉得让一个杀人魔头整日的之乎者也、翩翩君子,那才真是诡异。   发现梓江神色不对,甘草在梓江面前挥了挥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喂,三弟!三弟!”   被甘草唤回魂,梓江摇摇头让自己忘了这些不该想的,“嗯我知道了,有时间我也过去找你,这城里的瓜果到底是没有山里的新鲜。”越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就越有有价值的草药,据说悠林山崖的人喜欢出没于山间草野。梓江也打算趁这些日子多去外面走走,寻找那个神秘的悠林山崖。   因为有有钱人跟着,甘草在街上逛的实在是特别尽兴,有用的没用的买了一堆,梓江才不会给他当拎包小弟,于是临时租了一个板车让伙计给他送回药铺。看到还有这份待遇,甘草大眼一眯笑嘻嘻的凑上去,把咬了两口的糖葫芦放到梓江嘴边,“这个是甜的,我替你尝了!”   算你小子有良心,还记得我不喜欢吃酸。梓江刚要张嘴,突然看到了山楂球上面的牙印和可疑水痕,于是瞬间黑了脸,换了话题,“前面是调料铺,你说要替人买的。”   对啊,这阵子临时住的地方的张婶对他一直特别照顾,只是腿脚不好不能来这边买东西,他还答应给张婶稍东西回去的。甘草啊呜一口把咬了一半的山楂球吃到嘴里,开始掰着指头盘算清单。   忽然,不远处传来女孩子的尖叫,甘草一手糖葫芦,一手抓着梓江,风风火火的就往那个方向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子不学,断机杼,写论文,被虐哭。 第7章 一条野狗   卫安长街人头攒动,每天有千百人来来往往。人多,相应的自家养的看门狗也就多了,说是看门狗,其实平日里也都是散养,散养的狗脾气向来都不错,可是今天一条眼生的野狗却突然盯上了拎着食盒的小姑娘,把她逼到墙角,一直伏低了身子发出威胁似的低吼。   大街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卖香喷喷肉包子的摊子也就在不远处,之所以这条瘦骨伶仃的野狗会盯上小姑娘,怕是动物与生俱来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可到底没几个敢上前,大家都知道,被一条来历不明的野狗咬到的话,那可是会疯的。   梓江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来到事发地,看着围观的人、又看看那条狗还有小姑娘,他脸上依然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人,他不认识;狗,他更不清楚。   正在冷眼围观的梓江突然觉得左手上一沉,低头一看才知道是黏糊糊的糖葫芦,因为甘草自己握着木棍的下端,难免的就把沾了糖稀的地方塞到了梓江的手里。就在梓江皱眉考虑是把糖葫芦扔掉、还是拿甘草的衣服擦手的时候,身边的罪魁祸首却扒拉开前面的小伙子,自己朝那条时刻准备扑咬的狗走了过去。   围观的人群里面开始有了些细碎的声音,也有好心人小声叫甘草回来,说千万别被野狗咬了;还有人悄悄从后面往甘草手里塞了根笤帚。甘草放下笤帚回头冲大伙儿笑了笑,然后就那么大咧咧的从侧面来到了野狗的跟前。“嗯乖孩子,来,坐下。”   令众人惊讶的是,面对突然闯入的甘草,野狗竟然没有丝毫的警觉,反而在甘草伸手摸它脑袋的时候,乖顺的自己往前凑了过去。甘草蹲下,顺手拍了拍地,野狗竟就这么在他跟前坐了下来,一条半截的尾巴在身后敲的地上尘土飞扬。   “没事了都散了散了,小姑娘也赶快回家吧。这条狗我就带走了。”甘草干脆也就地坐下,揉着野狗的脑袋笑眯眯的冲大家挥挥手。围观的人见没了热闹也就各自走开,小姑娘怯生生的道谢后,给甘草留下两个肉包也飞快的跑了。   梓江仍旧站在那里,挑挑眉,他也听说过一些人因为身上有戾气,所以会被这些畜生所畏惧,就比如说他,至今就算是在深山里,那些豺狼虎豹都尽量避免跟他发生正面冲突。可是甘草是怎么做到的?这条狗身上伤痕不少、又瘦的一把骨头,很明显就是没主的,整日在外流浪的野狗为什么会对甘草这么顺从,毫无防备?   “三弟,这家伙漂亮的很,我可不可以把它带回去养着?”甘草掰下一半的包子喂野狗吃着,仰头看到还在一边的梓江,笑嘻嘻的看向他。   野狗脏的简直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一身黑色的长毛一缕缕的贴在身上,梓江完全不明白甘草是用哪只眼看出它漂亮来的。不过甘草要养条狗也是甘草自己的事,他又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它怎么跟你这么亲?”   甘草继续顺着野狗的背毛,把剩下的包子也喂给了它,“因为我从心底就很善良,它们这些家伙其实聪明得很,一眼就能看出谁对它好。你没发现,我一路走来,身后总是跟着几条狗么,只是它们一看就是家养的,我没搭理就是了。”   经过甘草这么一说,梓江这才想起来,他就说么,一路上为什么总是有狗在他们身边蹭来蹭去,敢情是身边这个家伙体质特殊。甘草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梓江点点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直到甘草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三弟,我先把它送回药铺,你就先去前面的馆子等我好了,我惦记他家的红烧肉很久了。”   甘草撂下话就带着野狗一溜烟窜得没影,梓江挑着眉朝他离开的方向看去,终于琢磨出是哪里不对:做东的是他,那个甘草怎么就说的那么不客气!   因为之前某人的持续性购物行为,梓江来到餐馆时发现里面已经座无虚席。店小二挥着手巾板上来招呼,一脸您运气真好的把梓江带到大堂的一张空桌上,“客官您赶得可真巧,晚来一步这位子可就没了。您就一位?想吃点儿啥?咱们...”   梓江扫了一眼乱哄哄的大堂,想着若非是甘草点名要这里的红烧肉,他早就走人了。小二的话他也没心思听,扔到桌上一粒金豆子,“红烧肉两份,其余的捡着好的上,要快。”人这么多,怕是上菜也不会太及时,梓江扔出去的金豆子足够这个水准的小店上一桌最好席面还富富有余,看到小二发直的眼睛,梓江就知道今晚上菜不会慢了。   大堂虽然是有些喧嚣,但梓江满身的低气压还是从一进门就引着一些人不自觉的看了过来,现在金豆子出手,更是惹了不少人眼热,邻桌的三个彪形大汉同时往他身上看了看,然后不约而同的压低了声音,交换了一个眼神。   武功高卓的梓江又怎么会听不到他们的密谋,不过想起他现在扮演的还是个不会功夫的药铺掌柜,就曲起右手食指,在桌面上看似随意的敲了三下。   如果暗门的人连这群小喽啰都不能替他提前处理了,那他可是会不开心的。   有了金豆子做敲门砖,梓江这桌的菜的确是快了不少。等甘草呼呼喘着粗气从外面冲进来的时候,梓江自斟自饮,吃着开胃小菜甚是惬意。甘草从梓江手里夺过酒壶、咕咚咕咚一阵猛灌,终于过瘾了之后从把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满脸嫌弃的看向梓江,“酒壶里怎么是茶水!”   “茶壶不够了。”梓江好脾气的给出解释,然后继续吃菜。有个人从小就对他耳提面命,饮酒误事,所以梓江几乎是滴酒不沾的。   看了看大堂,甘草接受了这样的解释,拿热毛巾擦了擦脸之后,又拿过梓江面前的那个擦了擦手,“我跑的快不快?就说二哥会功夫了,这段路要换了你,怕是等你回来馆子都打烊了。”往嘴里填了几口凉菜之后,甘草放下筷子颇为得意的看向梓江,一手扯开衣襟扇着风,一手拿起一柄剑冲他挥了挥。   从甘草微微敞开的衣襟里露出了一截红绳,衬的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温润如玉,且许是因为一路跑来的缘故,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就着这样的浮动,梓江一时之间竟是看楞了,直到甘草又拿剑在他面前晃了晃才回过神来。   “哪来的?”梓江轻咳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失神,看向那柄剑。甘草向来是不佩兵器的,而且就梓江对他的观察,甘草自己口中的所谓功夫,应该说是健身操、五禽戏什么的才对。怎么送狗回去一趟,反而多出了一柄剑,而且似乎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宝剑比看起来还要好上几等,梓江自然懂得这些,更是好奇甘草究竟从哪里找来的这件宝贝。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就是星峰剑,刀剑排行榜上虽然只排在第十五位,但却不是一个小小的走方郎中能轻易到手的东西。虽然,梓江有自己的专属武器,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难得的,梓江竟然对自己的话有了回应,甘草不可思议的看向正在喝茶的梓江,得意的扬扬脑袋,“我看天色不早,怕晚上回去的时候有危险,带上家伙好保护你啊!”说着,甘草将宝剑半抽出鞘。顿时,一道耀眼的寒光便盖过了柔和的烛火,闪的周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不是白天你买给我的吗?”原本还在炫耀自己宝贝的甘草撇了撇嘴,“我说想要件兵器防身,你就带我去了刀剑铺。你一进门就扔给人家两锭金子,说要最好的东西,人家就把这个给我了。刚才回去的时候,在买的东西里翻出来的。”   刚巧红烧肉最先上来,梓江不再说话自顾吃饭,余光瞥了一眼邻桌的三个大汉,发现他们已经收拾行装,准备溜号了。   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了吧。梓江挑挑眉,如是想到。   药铺后院还有空房,吃过晚饭,梓江就带他回了药铺,虽然甘草当众亮了宝贝,但一路上相安无事,二人煞是悠闲的一路散步回去。灯火通明的夜市上,梓江隐约看到了自家暗卫的背影,虽然这群小子办事还算称心,但是,竟然让他看到了影子,那还算哪门子的暗卫!   当夜,梓江去找正教和净光寺麻烦的时候,顺便还教训了教训自家不成器的手下。   临近黎明时分,梓江从外面回来。不过是沐浴更衣的功夫,就听到药铺前院一阵喧闹,摘耳细听,方道是被他找了麻烦的正教的虾兵蟹将求医问药来了。   正教分坛遍布大江南北,离卫安长街不远的一处便是他们在整个南方地区的总坛,梓江一天下来被甘草搞得头昏脑涨,于是便抱着发泄和训练手下两个目的,大半夜的吵了人家的美梦。   作者有话要说:   窦燕山,有义方,看牙医,泪汪汪。 第8章 臭味相投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这不,他从外面回来刚刚准备休息了,人家反而找上门吵他清休。   药铺的坐诊郎中是江南本地人,晚上自然不在这里,反而是听到吵嚷赶去凑热闹的甘草被临时抓了壮丁,这一忙活,可就到了第二天晌午。   罪魁祸首睡到日上三竿从懒懒起身,踱着小方步来到前院问诊室,入眼的就是满是血渍的甘草。梓江没兴趣弄脏自己的衣服,于是端了杯茶远远坐在门口,只是看着大家进进出出、忙里忙外。   “真是缺德,下手这么狠!”“谁干的!老子跟他没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怎么回事,专找这些出血多又不碍事的地方下手,寻乐呵呢!”“什么玩意儿...”甘草平日里虽然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可到底是被人从大清早一直折腾到现在,如果这些人身负重伤也就罢了,可偏偏下手的那个混蛋偏找奇巧的地方下手,治吧,费时间费精力,总觉得不值当;不治吧,又流血不止搞不好会失血过多而亡。   甘草自认为也是名医圣手,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重复性劳动不断的在挑战着他的耐性,可巧了,甘草真不是什么有崇高医德的大人物。耳边又一直是十几个伤员在哼哼唧唧,甘草真是恨不得把他们的嘴都给堵上,落个清静。   一边碎碎的抱怨着,甘草还是手脚麻利的给伤员止血包扎,当他余光瞥到正在喝茶看书的梓江的时候,终于大规模的爆发了。“三弟!你好意思在一边看着!快来给我搭把手!我都忙成狗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喝茶!我养你这么大干什么的!”   甘草急了口不择言,幸好梓江心情还算不错也就没跟他计较。梓江放下茶杯和书慢慢起身,却是往后院走去,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话,“红烧狮子头不吃,可就要凉了。”   “去你的狮子头!”甘草恨恨的朝着晃动的门帘吼了一嗓子,再回头看向伤员的时候,眼里都是在喷火的。眼见了郎中发飙,一直大呼小叫的伤员们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不管甘草手上用了多大的劲儿,愣是不敢再多吱一声。   十几个伤员终于处理完毕,甘草收下沉甸甸的诊金拔腿就朝后院跑,等他进了餐厅,那么巧就看到梓江把最后一口狮子头塞进嘴里。   “我跟你势不两立!”   伤员们已经走出药铺几米,却依旧听的是真真切切。   正教和净光寺的和尚都受了伤,一批一批的慕名赶来医治,据说是之前回去的那些正教的人给甘草扬了名,说他虽然下手很重,但用的药却十分管用。甘草留在药铺替人疗伤治病,得来的钱大部分给了梓江,说就算是自己的食宿,剩下的那些算起来也不少,甘草还一本正经的拿真金白银从药铺里买了些常用药,美其名曰,自己从不占人便宜。   好在有这些人缠着甘草,梓江才得以抽出时间去郊外见见他另外身份的朋友。   都说“秦.桧还有三个朋友”,梓江那个安乐宫宫主的身份,自然也是有朋友的,不过说到阎王医陆苏,梓江更倾向于那家伙是个损友。   陆苏的父亲怪郎中陆策是安乐宫的元老级人物,陆苏和梓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竹马竹马,不过陆策生性乖张,总是逼着独子制毒、解毒,有时候还以身试毒。梓江嫌弃陆苏总是一身的怪味而不怎么待见,反而是叛逆的陆苏,为了逃避学习,生生的练出了一身的好轻功,不管梓江跑到哪里,他都能轻易的追上去抱大腿。   两个人一个追、一个逃,打打闹闹之间也都继承了各自的衣钵,成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厉害角色。尤其是陆苏,脾气古怪的比起其父也不遑多让,偏偏使得一手好毒,让人不敢不敬,不然,单凭陆苏的轻功足够追一个人到天涯海角,不毒死,不罢休。   不管外界如何评价,私底下陆苏和梓江都依旧是我行我素,世人皆知安乐宫的宫主总是笑着杀人于无形,但惟独陆苏知道,知道那个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的家伙,其实是世界上最最虚伪的一个。   一个阴毒,一个虚伪,臭味相投,也难怪成了彼此的损友。   郊外绿柳河,两个男人躺在河岸边的斜坡上聊天、晒太阳。   “怎么,正教和净光寺又惹你了?”衣着墨绿色锦袍的男人叼了一根草,偏偏头开口。   蓝衣男人在他面前也省去了往日的微笑面具,闭着眼无所谓的哼了一声,“有人太闲了,给他找些事情堵住那张嘴。”甘草聒噪的模样又出现在脑海,梓江凭空挥了挥手,似乎想要挥去那张笑脸。   陆苏不厚道的笑了笑,“唉,都说笑魔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依我看,还不过就是一个对自己人心慈手软的蠢货。”   “他才不是自己人,只不过据说他跟悠林山崖有关系,这才一直接触的。”   “那老宫主怎么回事?舍不得下手?”这个世上怕是只有陆苏敢当面问出这个问题了。   梓江被戳了软肋,但依旧嘴硬,“暗门查知他跟悠林山崖的前任掌门似乎有交情,而且我也觉得他背后一定有秘密,我见过朝都里面的人跟他接触,但总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养了一群饭桶!”说到暗门和卫门的时候,梓江有了明显的怒气,真应该让陆苏来替他教训教训这群不中用的东西。   “得了得了,别岔开话题,你手下那些人以一敌百,放到江湖上都是千金难求,就算是对上靠暗.杀过活的无影门,他们怕也能战上一战。”陆苏吃够了暗卫的苦头,那些家伙比他还要难缠,尤其是暗卫头子暗夜,简直是柴米不进、顽固不化的混账东西。他不过就是上次在梓江饭里下了点泻药而已,暗夜竟然追了他整整五十一天,如影随形,最后还是把他抓到梓江面前,老老实实的认了错,被梓江这个家伙好好的嘲笑了一番。   “那群杀.手究竟存不存在还是未知之数,江湖上却口口相传出一个无影门,当真也是可笑。况其,暗夜他们名义上不过是我的护从而已,别用‘暗.杀’什么的词来说道,不好听。”   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梓江偏着头看向陆苏。他记得上次暗夜给了陆苏不少苦头,让这小子着实消停了好一阵子,就这点来说,至少他家暗卫首领还是相当称职的。“这次找你出来是关于悠林山崖的,让你查个事情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消息。”   “我又不是你那群暗卫,天天给你卖命。小爷我心情好的时候帮你问问,你就该知足了。”陆苏从小就跟这个未来的宫主一起长大,才不把梓江当盘菜,平日里说话没大没小惯了,不然也不能让梓江给他试药,害他泄了半天的肚子。要换做旁人,早就死的没渣没灰了,偏偏梓江只是让暗夜给陆苏点教训完事,现在仍然你好我好的溜出来放松。   “自己没本事就干干脆脆的承认不好么,你到底是制毒的,跟人家名门正派的悠林山崖挨不上号,人家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你找不到他们的行踪我也不怪你了。”梓江也拔了根草擦干净叼在嘴里,开玩笑,他堂堂一宫之主,还收拾不了一个小毒怪。   听了这话,陆苏果断炸毛,一个鲤鱼打挺就地站了起来,然后趴到梓江身上,恶狠狠的抓着他的衣领,“不就是区区一个悠林山崖么,哼,给我半个月,我把那个什么闲着没事的崖主给你揪出来!”   梓江却也不恼,曲了腿在陆苏要害处不轻不重的一顶,让自己恢复了自由。这小子轻功也好制毒也罢,都可以说是武林称王,但惟独这功夫还是不到家。唉,左右这些日子无事,就让暗夜给他训训好了。   嗷的叫了一声,陆苏就地一滚离开梓江八丈远,饶是梓江并没用力却还是疼的全身发抖,一手指着梓江,连说话的声音都拔高了一度,“你这个...混...!”   “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不然家里那个还指不定又惹出什么祸事。”梓江下手有数,自然不用担心是否真的伤到陆苏。他站起身拍拍后摆上的泥土和草屑,完全不顾一旁那个十成十在演戏的家伙。   陆苏这家伙下手一点也不比甘草轻,看中了东西全都要他买单,甘草顶多是买些吃食、药草,可这家伙狮子大开口,入眼的不是玉石就是古玩字画,梓江一个白天花了血本,看看天色,生怕被陆苏再敲诈一顿天价晚餐,决定还是先走为妙。   听说梓江要溜,陆苏赶紧两步蹦了过来、直接从后面搂住梓江,“你还没请我吃晚饭。”   就知道会是这样…梓江心里叹口气,对陆苏的禁锢行为并没在意,因为他感到空气的异动。果然,一个人影紧贴着陆苏的背,立在了陆苏的身后,“主人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   教五子,名俱扬。牙口好,啥都香。 第9章 三弟笑了   陆苏被身后近乎零距离接触的人吓得后背发寒,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是鬼么!突然出现就算了,别贴我这么近!”   “你若对主人意怀不轨,看是谁快。”暗夜眼里发狠,声音也是低沉偏冷的。   陆苏认命一般松开了手,破罐子破摔的一屁股坐在原地,“你们主仆没一个好的!我动手杀他?你长几个眼睛觉得我有本事杀了他啊!”暗夜比他们小不了几岁,算起来也认识十五年有余,陆苏就不相信暗夜真觉得他有本事对梓江动手。   “上次你还给主人下了药。”暗夜每每想起都是后怕,若陆苏当真对主人有二心,那怕是大罗神仙都回天无力。他们暗卫保护不周理应领罚,但主人并没有动怒,只是随意的让他去给陆苏一点教训就罢了。主人对陆苏没有疑心,可暗夜却惦记着自己失职,足足追了陆苏五十一天,才把他教训够了送回主人身边。类似的事情,他决不许发生第二次。   天要亡我!陆苏没好气的捶了捶草地,“你没长脑子也该长眼了吧!你家主子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全身的命门大开,完全就没有防范的心思,我要是想杀他,小时候就动手了,还犯得着等现在被你们主仆虐了千百遍之后再下药?我那是看他练功气脉淤结,才下了新研究的泻药帮他清理,你问问你主子,是不是那之后功力运行的更顺畅了!”   对着梓江,陆苏自认无论是在口舌还是拳脚上都没有丝毫优势,但面对榆木疙瘩一样的暗夜,他就显然占了上风,此刻虽然是仰头坐在地上,却连珠炮似的,说的暗夜哑口无言。   “暗夜,你从现在起就陪着陆苏、教他功夫,他的轻功不错,也让他教教你。”梓江吩咐完就不见了影子,留下陆苏干脆又躺了下来朝天呐喊,“我跟你势不两立!”   回到药铺,梓江被满屋浓妆艳抹的女人吓了一跳,正要准备走后门去后院,却被其中一人拦住,然后紧接着又围上来三四个,“哟,这就是你们家掌柜的吧,果然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掌柜的,我是隔壁镇子的媒婆,我们镇长的闺女你看中意不?”   这边桃红色长裙的大妈话刚落地,就被蓝粉色罗衫的大婶挤到一旁“我说掌柜的啊,我就是咱们江南的第一媒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手下那些姑娘先紧着你挑,要模样有模...”同样,这番话还没说完,下一个水绿色衣衫的年轻姑娘就凑了上来,“这位公子,奴家自朝都慕名而来,听说公子器宇不凡又年轻上进,朝都不少官家千金都有意垂青。”   ......   不着痕迹的从人群中脱身之后,梓江余光瞥到墙角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几个大步上去捉住那人衣领,拎小鸡一般拎进了后堂。安乐宫的人手乔装成保镖,拦住了要跟去后堂的一众媒婆,顺便给多事的甘草郎中点蜡。   “说!”   后堂大厅里,梓江黑着脸端坐在上位。甘草扭扭捏捏的站在跟前不远处,东瞅瞅、西看看,就是不肯正面面对梓江。两个人静了好一会儿,梓江冷不丁的开口,吓了甘草一个哆嗦。   三弟好可怕...   甘草偷偷抬眼看了梓江一下下,又赶紧缩回了脖子继续盯着自己的脚尖,试图以沉默蒙混过关。过了好久都没听见梓江的动静,甘草又准备抬头打探敌情,却没想到,正对上梓江近在咫尺的一张黑脸。   三弟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连点声音都没有...   “那个三弟啊,你别着急,二哥也是为你好。”咽了咽口水之后,甘草后退半步与梓江拉开些距离,然后终于开口。   梓江不置可否的看着他,等着下文。   “我也是才听说,前两天你二十三岁生辰,你看你,二哥脑子不好记不住,你怎么不知道提醒提醒呢?”   “重点!”   “咳咳...那个,你看,是吧,你都二十三了,照你这个年纪,一般人那小孩都能上街打架了,你...”   “重点!”   “二哥觉得你年轻有为,又仪表堂堂,就算是公主也配得起。这不这些天好多人找我看病抓药,我就帮你问了问。三弟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时候找个人安家了。”起先,甘草还有些紧张,可说着说着却上瘾了,好像他天生就应该是干这一行的一样。   “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这好,事业已经这么大了,赶快找个人,趁年轻多生几个娃娃,享受天伦之乐你说有多好!要我看,弟妹不用找多漂亮的,就找能过日子会管家的,三弟花钱大手大脚,没个人管着的确是不能长久的。还有孩子,男孩女孩都无所谓,不过最好都有,反正三弟有钱,养上四五个孩子也不成问题。还有那个...”甘草说在兴头上看了梓江一眼,可就这一眼让他又生生止住了话题,立刻贴墙站得笔直。   三弟这是要变身么?   “二哥。”梓江慢慢的踱着小方步来到甘草面前,唇角微微挑起一丝笑意,一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了半月,轻轻叫了一声。   除去结拜后三人互相以兄弟相称了一下之外,加上今天梓江只喊过甘草三次“二哥”,但是...甘草心里一个劲地打鼓,但是每一次被喊完了,自己都没好果子吃啊!上次他做了什么来着?哦,对了,不过是看他年纪轻轻总穿着深色衣服觉得不好,特意花了好几两银子给他买了一身红色的员外服,就连大哥都说应该会合适,但三弟却为了这件事,喊着“二哥”,然后把他手里的药全都没收了...   “那个三弟啊,凡事好商量嘛,那些千金你要是看不上,就等让大哥给你介绍,大哥那可是大官,他...”甘草后面的话在看到梓江越发温柔的笑容后,悉数咽进了自己的肚子。   三弟笑....三弟笑了!三弟,求求你,别笑啊!   甘草连连后退直到背靠上了墙,他还把双手护在胸前,瞪大了眼睛、一脸防备的看向那个笑意渐浓的家伙。   梓江一步步紧逼,几乎是要贴上了甘草的鼻尖,他弯了唇角望向甘草的眼睛,温声道“二哥,听说西郊百鬼坡夜色不错,走,我带你去散散步。”   百鬼坡是一个位处郊区地势较高的树林,听当地的老百姓说当年卫家上下死不瞑目,冤魂聚在了这里,就算是死了也要守江南平安。据好多人说亲眼见过树林里有人影飘忽,起先大家在树林外给卫家立了碑常来供奉香火,可后来却听说出了几条人命、死因不明,大伙儿这才害怕起来,官府戒严了树林、围着树林外围拉了一条绳且算围栏。   虽然卫家的牌位还在,但因着闹鬼,到底还是彻底断了香火,如今被风吹日晒,只剩了半块破旧的石碑,能隐约分辨出“卫家”二字。   甘草明明知道自己会武功,可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愣是鬼使神差的跟着梓江一步不差的去了据说闹鬼的西郊郊外。梓江选择了步行,等他们到达百鬼坡的时候已经夜深,风穿过树林发出渗人的沙沙声响,甘草的衣服不时给树枝挂住,每每都被吓出一身冷汗,跳着脚大声尖叫。   一路上状况不断,甘草只顾低头留意脚下的路,生怕有什么恶鬼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一通闷头走路,等甘草察觉到周围静得吓人,连个鬼影都没有的时候,从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三弟,不见了!   甘草跌跌撞撞的在树林里走了半夜愣是没有找到出路,也不知道这人是心大还是怎么的,竟然还敢在传说闹鬼的树林里打盹儿休息!在树上一直没有离开的梓江叹口气,在甘草睡觉的时候自觉又充当了警卫,把一群群想过来凑热闹的野兽用石子赶走。   回想起上次甘草带回野狗的事情,梓江觉得有人天生带着容易被动物接近的体质实在是麻烦得很。不过抱怨归抱怨,梓江仍是不敢分神,一直等甘草睡醒后,他才继续游走在树梢暗中保护。   让甘草长个记性,以后不要随便干涉他的私事也就罢了,出了事毕竟不好。   第二天一早,梓江在树林外的河边,看到了揉着肚子打嗝的甘草。   “林子里根本看不到什么月色,下次咱们在院子里看的好。不过三弟你没事太好了,来来来,二哥这里有烤兔肉,给你吃。”说着,甘草从肩上把串着烤肉的木棍取了下来,递到梓江面前。   “也不知道怎么的,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其实一直离树林外围不远,走着走着还发现了被人射中的兔子,估计是有人猎中了又不敢进树林,只拉着绳子把箭收回了,这才便宜了我。”甘草乐呵呵的跟梓江分享着意外的喜悦,似乎完全没有把他当成半路抛下他的罪魁祸首。   梓江站起身打量了打量甘草,看着他一如既往的笑容突然心里有了罪恶感,枉他还是一宫之主,竟然跟一个只会花架子的普通人斤斤计较起来,真是越活越倒退了。心里对自己鄙视着,梓江又冷了脸转身走人,甘草赶快把木棍又扛回肩上,小跑几步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养不教,父之过,要回家,先存货。 第10章 名下产业   在树林里到底是没有休息好,回去之后甘草就扑进被子,睡了一个美美的回笼觉。下午起床去见梓江,“三弟啊,我这些天麻烦的你也够多了,一会儿就带着小黑动身去卧牛山。”   甘草走得太过突然,梓江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的过错,一定是昨晚把他一个人丢在百鬼坡的事让甘草生气了。想是这么想着,但梓江却仍旧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之后就没了下文。   甘草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很快就出来给大家正式告别。临走的时候没有见到梓江,二掌柜却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递给甘草,“大掌柜的有事走的急,临走前吩咐小的给郎中带上些盘缠和吃食,让郎中一路上别委屈了自己。”   三弟才不会说这么多话呢。甘草心里想着却依旧笑嘻嘻的谢过二掌柜。甘草带着小黑就要出发,还是二掌柜的给他雇了辆马车,说这也是大掌柜的吩咐。   “他就没说什么?”等送走了甘草,二掌柜去从外面上了锁的药库汇报,梓江随手拨拉着药材,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二掌柜也已经五十冒头,面对着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年纪的梓江,却意外的倍感压力。眼前的大掌柜明明都没有正眼看他,但还是小心翼翼的躬身回话,“说谢谢大掌柜来着。”   梓江挥挥手,示意二掌柜退下。最近是该找些事情来做了,闲的去吓唬一个普通人这还了得?   堂堂安乐宫的一宫之主,为了一宫上下的生计可谓是操碎了心、熬白了头发,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梓江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把个人名下的所有产业全都亲自过问了一遍。   从外面闯荡的时候,梓江对金钱有种特殊的执着,但那并不是针对金钱本身,而是他从心里想替那个他最敬爱的人分担一些重担。知道了身世之后,他就更加对此上了心——想要招.兵买马,金银必不可少。况且,无论当年惨案的背后真相究竟如何,多些人手总归是没有错的。   近些年梓江一边暗中派人拉拢朝中权贵、封地藩王,一边则是在各主要城镇建立商业脉络。其中,“凝容阁”和“从容堂”便是他最为得力的买卖。   “凝容阁”是专门面向女子的商铺,与一般沿街铺子不同,“凝容阁”是一座三进三出的精美宅院,坐落在朝都皇城附近的诗酒巷,与朝中大臣们的府邸相邻。   从头簪到嫁衣,但凡是女子所用之物,只要你出得起金子,“凝容阁”里是应有尽有。院子里随处鸟语花香,精致的茶点免费供来此的客人品尝,与相熟的闺中密友相携而来,笑谈间自有衣着不凡的侍女将华美的饰品、胭脂水粉呈上;另外的院子里常年有叫座的戏班驻台,十二三岁的清水牌男童服侍左右,娇憨俊朗也是风姿各异,丰俭由己。   “凝容阁”的消费不低,能进得门来的大多都是显贵家的内眷。这个时代对女人苛刻,可供外出游玩的地方凤毛麟角,而“凝容阁”格调高雅又有重重守卫,的确是深深庭院中女子的救赎。因此即使算起来每年每人至少也会扔万把两银子在里面,她们的夫家还是非常满意。   越是有钱人家的后宅就越不安生,今天上午这个侧室多得了一副耳环,当天中午其他人就能吵到书房。左右闲来无事,后宅的女人们不吵架又能靠什么打发时间?所以不管是达官也好,还是显贵也罢,在外劳心劳力了一天,回到家却仍旧是硝烟弥漫,里里外外都得不到放松,男人们自然心中不快。   不过自从有了“凝容阁”,内眷们就有了分散注意的好去处。不只能买到心仪的饰品,还能与友人结伴相游、谈天说地好不愉快,多余的精力得到发泄,留回家的自然就剩了笑语盈盈。自从老爷们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对“凝容阁”也是暗生好感,有他们随口吩咐几句,手下再松一松,“凝容阁”的生意自然便风生水起,越发亨通。除去朝都,几乎每个人口过百万的城中都会有一座“凝容阁”,成了城中女子彰显身份的最好去处。   与专门接待女客的“凝容阁”相呼应,自然也有针对权贵男子的“从容堂”,简洁风雅却暗藏奢华,是议事、待客的不二之选,简直称得上是官老爷和富商们的第二客厅。   堂堂安乐宫宫主竟然琢磨出了这样的买卖,分管安乐宫财务的水堂堂主也是倍感惊讶,每每数钱数到手软的时候,都不忘由衷的赞扬他们宫主眼光独到、见识广博。   借着这两大权贵的聚集地,梓江以神秘的幕后掌柜的身份——江梓,交结到不少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为了徐徐图之,江大掌柜向来只谈风月不言朝堂,因此那些浸.淫.官.场、商场多年的老狐狸们都对他颇为信任,更是感慨于他年纪轻轻便谈吐不凡、见识深远,多少人对他不肯涉足官.场感到由衷的惋惜。   顶着江大掌柜的身份和面容,梓江在外流连两月有余,正当梓江视察完毕,准备去附近逛逛的时候,木堂分堂主却顺着记号,找了过来。   “报告宫主,悠林山崖这次,不光是救走了咱要处分的那群正教的人,还伤了咱们木堂的十几号兄弟。堂主急的都几天没吃饭了,非吵着要自杀谢罪。”   半夜,梓江慵懒的靠坐起身,微微眯着眼睛笑笑,整个安乐宫也就木甜还有趣些,他若死了,梓江甚至觉得让安乐宫自生自灭都无所谓了。“让木甜明晚晚饭之前站到我的面前,迟到的话,他可是要给整个木堂收尸的。”又是悠林山崖,看样子他还真是要收收玩乐的心思,早些查出悠林山崖的底细来呢。   分堂主昼夜兼程、快马加鞭的终于找到宫主,为的就是想让宫主好好安慰安慰木甜。毕竟,整个安乐宫都知道,只有木甜才能从宫主那边身心健康的回归,想必,宫主之于木甜,该是不寻常的存在吧。   可是...替木堂收尸?这是什么鬼?他来可不是要给自己兄弟们触霉头的!   “嗯?分堂主还不走,是想一起休息吗?”看分堂主仍旧跪在地上,梓江提提被子随意开口。   几乎就在梓江问完的下一秒,原本跪在床前的分堂主就没了影子。借着窗外的月色,梓江挑挑眉,唉,走窗户也就罢了,还不关好,是不知道天热了会有蚊子的吗?   挥挥手,原本随着分堂主的离去而微微摇晃的木窗轻轻关合,梓江翻身睡去,临睡前还琢磨着,明天去给木甜买些豆糕吧,那小东西喂起来还挺乖的。   听到宫主召唤,木甜生生的把三天的路程缩成了一天,一路上轻功加快马,果然在店小二给梓江送晚饭前,扑倒在了火红的衣袍前。   “宫主,你可要替咱们做主啊!悠林山崖会妖术!他们离咱们好几丈远,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就让咱们兄弟们都躺下了,身上连个伤口都找不到!”   什么妖术,分明就是悠林山崖派了暗器高手。他早就听说了那群使惯了银针的家伙们习得一手的好暗器。上次陆苏就提到悠林山崖有一种独有的豪针,虽然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但见血即融,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   “暗器而已,让怪郎中仔细看着。”梓江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斜倚着窗前的卧榻、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喏,你喜欢的豆糕。”   木甜原本已经几天几夜没吃没喝、不眠不休,现在见了宫主终于安下了一颗心,发现宫主完全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又看见桌上的豆糕,终于觉得饿了。看看梓江、又再看看豆糕,似乎这里的豆糕看起来要比安乐宫里的好吃很多呢!   嗯!太棒了!简直好吃的想把舌头吞下去!粉粉的白霜里面是香糯的外皮,一口下去满满的红豆香,果然是比安乐宫的厨子做的好太多!可不可以把做这个豆糕的栓回去,给他专门做豆糕吃啊!   就好像是读懂了木甜的心思一样,梓江瞟了一眼干干净净的瓷盘心里暗笑,心情也好了不少,“喜欢的话,连人一起带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教不严,师之惰,倒计时,要回国。 第11章 逍遥宫主   梓江现在身处的小镇名为烟雨镇,很诗意的名字也的确镇如其名。正逢梅雨季节,缠绵的小雨润湿了青春的悸动,温婉的佳人、清秀的阿哥,每每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相逢,总是会有些朦胧且美好的情愫暗生。   不过,   显然梓江煞了风景。   烟雨镇距江南不过四、五日路程,在这里,安乐宫宫主标志性的火红色华袍也是人尽皆知。当梓江一袭红衣缓缓迈下客栈的二十一阶木梯,来到街上时,看到的是一片肃杀。   静,非常静。   就连软绵绵的细雨落在石板上,似乎都能听见声音。   烟雨镇唯一一条可以并行两架马车的大街上没有半个人影。不过比起江南,这里的大家躲的实在是太过匆忙,连收铜板的竹篓都没来得及一同带走。   钱财乃身外之物,这句话在此时体现的可谓是淋漓尽致。   梓江见怪不怪的踏出客栈,原本还因为顾忌着怕被人认出来而做的易容显得多此一举,他真是小觑了这身衣服的威吓功力,这些人只认衣服不认人,倒真是给他省了不少事。梓江笑笑将广袖挽在身后,背着手慢悠悠的转头,被身旁卖小玩意儿的摊位吸引了注意。   宫主威武!出门都自带清场功能。   木甜美滋滋的跟在梓江身后踏出了客栈,左右一扫量,尖鼻子就朝着荷叶的香气走了过去。“宫主,您还没吃晚饭吧,有荷香鸡还有糯米团子,您要不要来点儿?”嗯!好香啊!木甜也不怕烫的从笼屉里取出两份荷香鸡,又自己动手从旁边的笼屉上取下晶莹的糯米团用一旁的干净荷叶包好,动作利落熟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两人份,嗯...一个银豆子应该够了。木甜随手把一颗银豆子扔进老板没来得及带走的竹篓,抱上东西朝已经走远的梓江追去。   你看,你看,我可是好人,买东西都知道给钱呢!   有了木甜这个美食雷达,梓江只要坐在河边的茶摊前,就有源源不断的好东西送到面前。木甜忙着四下里找美食来孝敬宫主,这一次手里抱了两个好大的瓜正要放下,却看着梓江呆在了原地。   起先蒙蒙的细雨到现在成了略重的雾气,在渐黑的夜色中被街边的灯火照出了暖色,配上梓江身上鲜艳的正红,倒是衬得梓江一派温和,君子如玉般温润了。   梓江喝着茶看向一旁宁静的河面,对岸人家门口的灯笼倒映在河里,仿佛一连串的水中灯,周围宁静而又安详,令他不禁陷入了对儿时的回忆,那时候,他有父亲、有好友、有值得信任的伙伴,所有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美好。   “宫主,你...”   木甜的声音把梓江唤回现实,他并不恼,只是握着茶杯缓缓回头望向了木甜。   已经五年多了,当初那个怯生生的小孩也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人。梓江看着木甜颇感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感伤,也不知道自己瞒着木甜他全村被杀的真相是对是错。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很想知道自己的仇家是谁,好去报仇雪恨,可是...又看了看笑意涔涔的木甜,梓江又像当初那般心软了,这个孩子不应该背负那样沉重的包袱,就这样永远笑着才是最好的,至于报仇,就由他来好了,做人家的宫主,总归是要多承担些的,他的恶名已经太多,不在乎名下再多几条人命。   这样想着,梓江回了心思,将好看的眉峰向上轻佻,示意木甜继续说下去。   木甜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脚下,双手拍了拍脸颊好让自己镇静下来,扭扭捏捏的朝梓江看去,正对上映着面前烛火的一双明眸,刚刚平复的心跳瞬间又加快了几分,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腰间自小就戴着的玉佩好恢复常态。   “宫...宫主好美。”木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该有别的情愫,明明知道他们身份不同,却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口快于心,已经把心底所想说了出来。   “蠢。快来吃东西了。”梓江微微勾了唇角,放下茶杯招呼。对于这个显得呆头呆脑的木甜,他总是忍不下心去苛责的。这个孩子也是苦命,当初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木甜来的时候,这个小家伙才十三岁,现在五年过去了,虽然长高了也长壮了不少,可看起来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少年模样。若非是知道木甜的白骨刀法、见识过他手段的残忍,就连梓江也几乎要怀疑自己把他放在堂主一职上是否合适。   宫主的声音比起同龄的人来说略显低沉,但奇异的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木甜就是被这个声音平复了心绪,重新抱起瓜来到了木桌前。“宫主,最近木堂的兄弟们听话的很,就带着木甜四处走走吧,我还能给您找好吃的!”   “嗯。”梓江应了一声,最近他要去找悠林山崖的踪迹,有木甜在身边倒也不是坏事,至少再碰上悠林山崖的人的话,即使拼暗器也能应付一阵子了。   两个人在河边吃过晚饭,慢慢散着步回到了客栈,等他们提前熄了灯,才终于听到外面恢复了热闹。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就在梓江想要动身去打探悠林山崖的时候,暗三却在深夜跪求他回去主持大局。   老宫主杀人了,杀的还是梓江一手领进门的暗一,暗门首领,地位仅次于暗夜。   地牢里依旧是如常的昏暗,梓江独自进去,头一回带了怒气。   “你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人!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梓江气急,一脚踹开了没有上锁的木门,把安然从里面抓了出来。   梓江有两批暗卫,分为暗门和卫门,除了总首领暗夜之外,其余人就只有简单的代号。卫门是老宫主自小就专门替他培养的死士,只认他一个主人,平日一半负责暗地里保护他的安全、一半替他处理事情;暗门是他在外出闯荡的那五年间从各地救出的苦孩子,虽然能力上不及卫门,但对他忠心耿耿,是他外出期间留在宫里的眼线和后路。   尤其是暗一,这孩子跟木甜差不多大,被他救起的时间也差不多,但暗一与木甜不同,这孩子因为亲眼目睹了家人被虐杀,从而变得沉默冷酷。梓江把他带在身边亲自传授武功,而这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却进步神速,就连梓江都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太过努力、对自己太过苛责。短短两年,这个孩子就成了暗门中最优秀的杀手,自然而然的,梓江对他也是格外的信任和关照。   可如今,那个孩子却死了,被安然杀死了。   安然看着梓江难得外露的情绪,一时之间有些晃神,随即回过神来后依旧是如常的沉默。安然并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更何况,他逍遥宫主手下死个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说啊,你为什么杀了他!”如果安然杀的是一般宫众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暗一,这是说明安然在报复,还是说安然已经有了取而代之、重新归位的打算?如果是后者,那么对梓江忠心耿耿的暗一可就是最为碍眼的了。   回答梓江怒火的依旧是安然的沉寂,安然望着梓江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个孩子终究还是心软的,会为了自己人而动怒,而非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冷酷无情。他对自己的处置,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安然慈父般的温和在梓江眼中却成了无声的挑衅与蔑视,梓江此刻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冷静,抓起安然的左臂猛地催动内功,只听到骨骼碎断的声响,再看安然却依旧是面色平静,仿佛被捏碎了手臂的人不是他一般。   显然,安然的反应更加激怒了失去了理智的梓江,他一面大声质问着安然,一面却是毫不留情的将安然的四肢用内力震碎。整个石牢里回荡着梓江的怒吼,却唯独,没有来自安然的一丝声响。   “求我,跪下来求我,我就留你一条命。”梓江在墙边蹲下了身子,用力掐着安然瘦削的下巴,恶狠狠的、却一字一句的说出。   石牢里的烛火向来不旺,此刻映在安然惨白的脸上倒也终于勉强显得有了些生机,梓江手上用力,逼着自己面对男人的眼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是你的杀父仇人,是恶魔,他迟早会杀光你在乎的所有人!   “求我!开口求我!”梓江从安然那里得到的,只有男人一如往常的温和目光,安然望着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慈祥、带着令梓江忍不住想要沉溺的温柔。   终于,还是梓江败下了阵来。   “把他扔去后山,对外就说老宫主暴毙。”   梓江招来暗卫收拾残局,一袭黑衣的手下随意的扛起他的老主子,几个闪身后便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子不学,非所宜,等明天,坐飞机。 第12章 卫家老宅   明明是他占了绝对的优势,却为何心中没有丝毫的愉悦?梓江坐在石牢的地上随意看向牢内,木门里连张卧榻都没有更别说桌椅,几乎没有厚度的干草在地上只是铺了薄薄的一层,一眼望去,连个可以取暖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而安然,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过了近三年之久。   每次过来,梓江看到的都是从容优雅的安然,他被这些假象所蒙蔽,自然看不到在那近千个日日夜夜里,曾经高高在上的逍遥宫主安然过的是怎样清苦。   父慈子孝的戏码终于落幕,象征性的着人布置了灵堂又走了过场之后,梓江只身出了安乐宫散心。   站在人来人往的卫安长街上,梓江抬头眯着眼看向七月的骄阳。明明是在盛夏,为什么他却还是感到一丝寒意?为什么在如此热闹繁华的地方,他却感到莫名的孤独?   还是头一次,梓江觉得:   天大地大,却哪里都没有他的归属之地。   鬼使神差的,梓江来到了卫安镖局的旧址后门。   直到他借着一棵靠近院墙的大树翻进内院,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仿佛好像不是第一次一样,他自然而然的就知道在背巷那里有棵枝杈低矮的大树,自然而然的就翻身上树然后轻轻一跃来到房顶,又猫着腰走了几步来到墙角,顺着夹角滑了下来。   他都做了些什么?院墙虽高,但以他现在的功夫而言,要想翻过这座墙也只需轻轻一跃便是,怎么会有那么一连串的动作,而且还熟练无比?   来不及细想,梓江就被眼前之景所惊呆,传说中已是破落不堪的卫宅内院里却是鸟语花香,池塘里的锦鲤悠闲的三两成群在水中游荡,水面上浮着些他似曾相识的水生植物,与他想象中充满腐败气息的地方完全不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焕发着勃勃生机,内院宽敞整洁,仿佛每天都有人精心打理一般。   如果不是确信自己进的是卫宅,梓江几乎以为自己误入了哪家豪门的后宅。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梓江没少打听有关卫安镖局的事情。除了那些英雄事迹之外,人们口口相传的便剩了卫宅闹鬼的传说。梓江记得自己还曾追问过,不是说太爷做了镇魂法式,卫宅已经太平了吗?身边晒太阳的老大爷叹口气,却拿手杖敲着地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卫家满门英魂岂是那区区小道能奈何的?不过是卫老爷不想再惊扰咱们这些老街坊才主动消匿的!”   江南的众人仍旧对卫家闹鬼的消息深信不疑,是以占地数十亩的整个卫安镖局原封不动的被保留了下来,再也无人敢来问津。据说也有胆大包天的外乡人不信邪非要闯上一闯,却在第二天一早被人发现横尸当街,于是卫安镖局就更成了人们讳莫如深的存在。   不过,结合眼前的情形,梓江心里倒有了几分猜测:闹鬼一事怕是噱头,幕后的真相怕是有心人堂而皇之的入主卫宅,占为己有。除去能从坍塌的围墙外面一眼看到的地方仍旧破烂不堪之外,尤其是被大树荫蔽的后院显然是被人精心照看的,能有力量打理好如此广阔的卫宅却不为人知,这幕后之人怕也是来头不小的。   如果对方是卫家故人,那他应该留下来向人当面说声感谢,如果对方是觊觎卫家财产的话,那他更应该留下来看看那人的幕后真面目。梓江主意已定,便顺着不可靠的记忆安心的在卫宅里安了家。   一连四天,梓江昼伏夜出、简直过起了密探的日子,可是,无论他是大摇大摆的坐在亭子里喝茶赏月、还是利用四天的时间把所有的房间都探了个遍,都对神秘的幕后一无所知。   直到,第四天半夜,像往常那样晒月亮的梓江被人飞了暗器。   梓江在察觉到空气异样流动的那一瞬间,就一个后空翻离开了石桌。紧接着,似曾相识的一幕出现——一个白色不明物体急速破空而来,却在到了石桌正中心的时候突然失去了力道,稳稳地落在了茶杯旁边。   不明物体,是一个纸团,上书四个大字——“久留不宜”。   看到纸团之后,梓江下意识的提起一口气就要去追,但紧接着又没了骨头一般坐回石凳。纸团来势虽猛,但看得出发纸团的人距离他并不算远,可就算是这样,堂堂一宫之主,被默认为武功天下一的笑魔却丝毫都没有提前察觉。这说明了什么?除非是神秘人吃了传说中的绝息丹,否则那就只有唯一的一个解释,那就是:神秘人的功夫比他高出一层!   用简单的例子来说明,如果梓江的等级算作五的话,那他面对等级在五以下的对手的时候,就可以轻易的隐匿自己的气息,还可以在等级上藏拙,但如果他面对的是六级或者以上的人的话,那他完全不能查知对方的存在也是理所当然的。   卫宅里的神秘人竟然是他所不知的隐世高手,这个发现让梓江惊讶的同时更多的羞愧。他还是年轻气盛了,江湖之大,怎么就会自认为没有敌手了呢?   神秘人显然一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一直没有戳穿,直到今日才终于出手。从这些迹象来看,梓江认为神秘人至少不是他或者卫家的敌人,不然他也不能优哉游哉的过了四天。既然不是敌人,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做出提示,梓江自然明白事情有变,将茶杯茶壶迅速包好后,一个闪身,从偌大的后院里隐匿了踪迹。   梓江前脚刚刚在黑影里隐没了身形,后脚就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单从脚步声中可以判断来人不少却训练有素,个顶个的落脚轻盈,显然都是练家子。   借着院中的月光,梓江渐渐看清了来人的打扮,六个人两两一排、均是一身黑色夜行服,面上蒙了布巾、头上也戴了夜行头巾,露在外面的双眼却是个个放着精光,也证实了他们内功深厚。   “分头搜,探子报说最近有生活的痕迹,抓住了就是头功!”为首的男子压低了声音给手下吩咐。六个人之间配合的也极有默契,头领打了几个手势之后便分头行动开来。躲在暗里的梓江挑挑眉,比起这些人来说,他的暗卫还是差了些啊。   对自己和对方的功夫有了判断之后,梓江暗中跟上了为首的黑衣人。从他们的话里不难得知,他们一直都安了眼线在没落的卫宅,但却同他一样没有寻到神秘人的蛛丝马迹。梓江在这里住了四天,没有太过刻意的掩饰自己的行踪,这样却给了眼线一个假象,让另一个觊觎着卫宅的组织浮出水面。梓江跟着黑衣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将后院的十几间房间巡了一遍,依旧是毫无所获之后,最先回到了先前集合的亭子下面。   跟着黑衣人遛了一圈,梓江弄明白了一件事,同时又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这些人武功虽高,但明显是师出同门且一举一动都似乎像被标尺量过一般的标准,如此一来,这批人必是朝廷的内卫不假,而且梓江认出了自己跟了一路的首领,明明就是那天在望江楼给大哥龙三汇报事情的手下。   按理说,卫安镖局属于江湖派系,做的也都是江湖买卖跟朝廷应该并无牵扯,况且卫家已经消失了三十几年,为何时至今日皇帝的心腹还会如此防备森严?他们还在找这个默默地照顾着卫宅的神秘人,甚至连金贵的隐阁内卫都一下子就派出了一整只小队。究竟是皇帝想要给神秘人歌功颂德,还是找到之后就地正法?梓江摇摇头,比较倾向于第二个答案。   回想起那日他们三人在望江楼上的谈话,梓江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在不经意之间点破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想必当初卫家的灭门与朝廷是脱不了关系的了。   但是,如果这灭门的血海深仇的仇家是朝廷的话,安然又为什么在当初会承认的如此干脆?一个同样与朝廷无关的江湖人物,为什么会甘愿替先皇背黑锅?   随着一连串的疑问,梓江脑海中那些因为太过微小而被忽略的细节,又重新串联了起来。   他幼时曾见过宫里的人来密见安然,当时安然的回答是朝廷想要招降却被他拒绝了,这话说的没有一丝的漏洞,毕竟安然随性惯了不会去臣服于谁,朝廷就算动蛮硬逼,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本事。   后来梓江又在半夜偷溜出去跟陆苏疯玩的时候,见过几次宫里的人,不过因为安然已经有言在先,他便没有再去深究。对那时的梓江而言,安然就是万物的准则,他说的那就一定是对的、真的。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安乐宫在安然手里一直都是不温不火,偶尔闹出点大的动静也很快就被掩了下去,是以安乐宫虽然坏事也没少做,但却从未受到朝廷的围剿镇压。宫众还佩服安然的手段高明,就连朝廷都不敢跟他作对,但是,如果安然原本就是朝廷的人的话,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高高在上的先皇忌惮了功高盖主的镇北将军,明面上将他一升再升、给予令人眼热的浩荡皇恩,暗地里却是找了有江湖身份的安然替自己除掉隐患。这样一来,先帝仍然是那个任人唯贤的贤明君王,江湖仇杀也成了最说得过去的理由,安乐宫得到默许,有了无可比拟的庞大靠山。   你好、我好。   唯独卫家上下三百余条人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幼不学,老何为,雾霾中,一脸灰。 第13章 乡野山村   虽然还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所有的一切都串成了线。   此刻梓江身在卫宅,仿佛,不是,他的确是亲眼目睹了当年的那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当年的卫疆还是如玉般精心雕琢、如温室花朵般备受呵护的卫家大公子,爹爹诞辰之日他还特地准备了仔细手抄的《孝经》当做礼物,要献给爹爹。奶娘特意给他换上了一身红色长袍,说是要讨个彩头沾沾喜气,虽然他并不喜欢如此耀眼的颜色,但想到爹爹能够高兴,也就随奶娘去了。   酒席过半,小小的人儿拿着《孝经》乖乖的给爹爹祝寿,镖局的兄弟们无不拍桌叫好,称赞卫家公子至善至孝,将来一定是个不输给他爹爹的豪气英雄!卫安把红彤彤的小人儿抱在怀里也是极为安慰,武功不好可以后天培养,但人的品性却是难以教养,看到自家儿子自幼便聪慧懂事,比让他做皇上还要高兴。   祸从天降,门外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是如雨般的飞箭直接从外院射了进来,卫疆自幼在镖局长大,对江湖恩怨也并不陌生,见到如此大的阵仗却不哭不闹,紧紧地跟着娘,在爹爹和镖师们的护卫下逃进了密室。   卫家的密室以易经为基、推演变化做得极为精巧,除非知道个中秘密,否则就连最擅长五行八卦的人都不可能在一日之内解开,而就算是花了时间解开破门而入,那时候他们早就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等他们全身而退、进入密室的时候,里面却早已有人恭候多时。卫疆莫名其妙的昏了过去,在浑浑噩噩之间仿佛听到了爹爹极为惊诧的声音,“二弟?”   卫疆的记忆到此为止,梓江从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对自己和过去的事情没有了丝毫的记忆,守在床边的男人看到他醒了,微微一笑,“梓江,日后我便是你的义父了。”   被人抹去的记忆瞬时间涌入脑海,梓江只觉头痛欲裂,像是有千万只手同时在撕扯着自己的神经。之前刻意隐下的呼吸乱了节奏,惊扰了院中的黑衣人,梓江听得一声惊喝,便要提气离开,可血气上涌只觉喉间腥甜,眼前一黑便再也没了意识。   梓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也不知道日子已经过去了多久,他只是浑浑噩噩的睡着,任卫疆和梓江的双重记忆在梦中翻滚。他不想醒来面对这孤零零的世界,至少在梦中,他还能偎在娘亲的怀中撒娇,还能享受义父带他蹿房越脊的兴奋。   无论多么美好的梦终有醒来的一天,梓江半梦半醒之间与过去作别,从今往后他只有一个人了,他要好好的活着,终有一天将天数王朝彻底摧毁,以偿卫家上下三百余条性命的血债。   “三弟你醒了?”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甘草。   梓江睁开眼便看到甘草一脸的担心,随即想起之前的事情,不觉眼中带了防备,“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梓江意识清醒,甘草长舒一口气,“这里是卧牛山啊,我之前不就给你说要来这里吃..救死扶伤的嘛!你还说要来看我,亏我还天天给你备下果子,结果你不见影子,害的那些果子都坏了,我舍不得扔只好吃了,泄了整整一天!”   说起这件事甘草就来气,明明三弟说也要过来一起吃新鲜水果的,可亏他还特意把最好的都留出来舍不得吃,这个不讲信用的三弟就是不出现,他一赌气就把那些开始腐坏的果子全吃了。作为村里唯一的一个郎中,他却因为虚脱的连手都抬不起来无法抓药,生生的把一身的精华都变成了肥料,便宜了后山的果树。   果然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种蠢事的确像甘草能做出来的。梓江没有任何的怀疑,但仍旧冷着脸看向他,“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三弟的冷脸依旧没辙的甘草撅撅嘴,坐到稍微远些的藤椅上,“你还好意思说,你从天上掉下来的!”   “说实话!”他从天上掉下来?说谎也要像样些才是。   “就是就是!我那天在山里采药,就听见一个声音说‘接着’,然后你就从树上还是哪里的给掉下来了。当时我也不知道那一团是什么,就给躲开了,等你摔下来才看清脸。那个...你胳膊就是那个时候...断的。”说到后面,甘草偷偷瞟了梓江一眼,生怕他怪罪。   难怪胳膊上被夹了木板,梓江点点头,继续追问,“什么声音,你见到那个人了吗?”甘草说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神秘人,他救了自己,并把自己送到了可以信赖的甘草身边。这样说来,这个神秘人对他是相当熟悉了,怕是一早就注意到他了吧。   见三弟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甘草稍稍挺直了腰板,不觉又带了往日的笑模样,“还人呢,我就听见那两个字,然后你就被他扔下来了。那么高的树啊,怕是连猴子都爬不上去,他竟然就敢把你这么往下扔!还想砸我!如果我见了他,一定拿十六两巴豆和了水招呼他!”   甘草咋咋呼呼的连说带比划,扫到梓江的胳膊又凑了上来,“三弟你可真皮实,那么高的地方被扔下来都没死,只断了一条胳膊实在是太好运了!话说,你惹了什么仇家要这么对你,还顺便想砸死我?”   梓江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后就不再理睬甘草,关于神秘人内功深厚的事情怎么可能跟一个门外汉解释的清楚。   “你睡了四天才刚醒,我去找隔壁二牛要只鸡给你炖了补补,你再睡一会儿吧!”看梓江面露倦色,甘草也不久留,把茶壶和茶杯搁在床头的矮机上之后就出了门。梓江自觉身体无碍,怕是被神秘人下了什么药才一直昏睡的,甘草到底不是陆苏,这些事情恐怕以他的水平还查不出来。   不过,四天?   他昏睡了四天醒来发觉身上清清爽爽,分明就是有人经常给他擦洗,还有,四天...那个甘草是不是替他处理了一些极度私隐的事情?   稍稍休息之后,梓江下床活动活动筋骨,整整四天没有活动的身体简直僵硬的像具尸体。床头上的茶水倒是清凉解渴,竹叶的清香之气驱走了夏日的暑气,醒来后倒还醒神提气。梓江咕咚咕咚的喝了半壶,还拈起一旁的小点吃了几块,神清气爽之后迈步出门,仔细打量着这个农家小院。   果然,一贫如洗。   “三弟你怎么出来了?”甘草抓着一只不安分的山鸡回来,看到院里竖着的那个家伙吓了一跳,赶快紧走了两步迎了上去。   这山鸡还不错,毛色鲜亮看着就美味。梓江点点头从甘草手上接过山鸡在手里掂了掂,“先整只烤了,剔下肉之后再给熬汤。”吩咐完之后,梓江把山鸡又塞到甘草怀里,然后就像在安乐宫里一般,随意的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   山野小村,倒别有一番风景。   卧牛山群山连绵,绿色成海。夏日的勃勃生机在林中尽显,梓江目力过人,远远的便看得到脚下林间里两只灰色的野兔在追逐。不知名的鸟儿们不时在头顶掠过,还有些大胆的小东西竟然落入院子,啄着在梓江看来不是食物的小石子。他在藤椅上静坐着,隐藏了气息与院子融为一体,手掌朝天张开,露出临出门时捏着的点心。两只在不远处的小鸟蹦蹦跳跳的渐渐靠近,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有只胆大的落在了梓江的手掌之上。   一直到手里的点心被又来的几只鸟儿啄净,梓江这才拍拍手站了起来,鸟儿们被他吓了一跳、扑扑楞楞都各自飞走。梓江仰头追随着其中一只直至不见,才又慢吞吞的坐下微扬了嘴角冷笑,“大难临头各自飞,果然,果然。”   梓江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在甘草这里住下来了,甘草除了偶尔还会神经兮兮的问他那个神秘人的消息之外,并没有多问。甘草每天就在村子里走访老人,给一些有旧疾的人施医换药倒也忙碌。梓江跟甘草相反,自带了生人勿近的技能,每天从村子附近遛遛达达,却没有半个人敢来上前搭话。   “三弟,这些天你都出去做什么了,早出晚归的不见人?”晚饭时分,甘草都做好了饭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梓江,今天三弟回来的比平时还要晚些。   梓江净了手径自坐下,这几天他都在附近的山上转悠,一开始还只是在附近看看,到后来熟悉了地形之后就每天都跑远一些。今天一连找了三个山头,在一处山崖上发现了一株还魂草,想到自己不能白吃白住,于是梓江稍稍花了些功夫,把还魂草采了带回来。   还魂草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本株植物也是极其霸道的,有它生长的地方周围寸草不生,且总是生长在悬崖料峭之处,一般人就算是发现了,也只能望洋兴叹。但毕竟是千金难求的名贵药植,有多少人为了它丢了性命。梓江一时之间还没有离开的打算,采了给甘草权当食宿费了。   落座之后,梓江从怀里掏出还魂草随意扔到桌上,“在山上闲逛的时候碰上的,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不琢,不成器。刚回家,走亲戚。 第14章 新的一天   还魂草整株呈赤红色,唯独细长的叶边是近乎黑的紫色。看到如此鲜明的特征,甘草腾地跳了起来、一蹦老远,仿佛桌上的不是疗伤圣药,而是吃人的恶魔一般。   梓江习惯了这人的一惊一乍,自顾取了碗筷夹菜,不得不说,甘草这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都能跟安乐宫的厨子有的一拼了。等以后有机会带回去给陆苏看看,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合格的郎中。   不会做饭的郎中不是好损友。   “你从哪里找到的?你怎么采到的?”甘草自然知道还魂草的生长习性,惊讶的指着桌上的草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梓江。   不咸不淡、味道适中,极大限度的还原了野菜的本来味道,不错不错,细细品起来是比望江楼什么的那些厨子手艺好了不少。梓江夹了一筷子清炒荠菜,平日里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偶尔换换口味倒觉得清新。等梓江仔细的品评完,才慢慢开口,“在山里迷了路碰巧见到,用了细藤钩住拉上来的。”   甘草半信半疑的道了谢、把还魂草收了起来,“这东西有价无市,我不能白收你的东西,等回去后炼好药丸还你一半。对了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刚才还小心谨慎的甘草突然又蹦了起来,凑到近前直接拉起了梓江的胳膊检查起来。   虽然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甘草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药给他外敷内服,这才十几日的光景却已经卸了夹板,能稍稍做屈伸运动了,这小子到底还是有些本事的。不过,就是因为手上有伤,梓江才额外花了些时间,以致晚归,不然的话,以他的功夫那简直易如反掌。   被甘草这么一扯,梓江刚刚夹起来的菜便掉到了桌上,可惜了,一共就这几盘菜,都不够他吃的。菜掉到了桌上,左右他是吃不成了,梓江放下筷子干脆让甘草检查个仔细。   好在骨头没有错位。甘草来回摸了几遍之后这才放心的点点头,然后老学究一般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瞪了梓江一眼,“你这个年轻人太不像话了!”   嗯,有感觉了,马上就能入戏!甘草眯了眼睛表示此刻自我感觉良好,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去戏台上站站脚,赚个外快什么的。“你说说,你说说!啊!这伤了筋骨是儿戏吗?你嫌木板难看我提前给你拆了,可是你不是答应的好好的,说一定不会用力的吗?啊!你....唔唔唔...”   就在甘草兴致正浓之时,因为还没填饱肚子而脾气不好的某人终于觉得耳边太吵了,于是猛地起身,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抓起一根鸡腿就堵了上去。亏他还特意把两只鸡腿都留给了甘草,谁知道这小子竟然演上瘾了还!   要不是因为采什么破还魂草,他至于险些滑落悬崖吗?不用力?不用力他现在就没命回来听他唠叨了。梓江黑着脸起身去了里面的房间,虽然并没有门,但他还是狠狠的掀了半截门帘,以示不满。   发觉梓江生气了,甘草也顾不得美味的鸡腿就赶快追了上去。唉,自家这三弟哪里都好,就是脾气臭,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情却还不许人家说道说道。他是郎中的喂!以前碰上不合作的病人都是直接暴打一顿解气的啊!他只是做样子说了几句而已,怎么脾气就这么坏呢?以后娶不到媳妇可怎么办?   “三弟啊,刚刚是二哥说话太重了,跟你道歉还不行?”左手鸡腿,右手还魂草,甘草腾不出手拍梓江,就撅着屁.股拱了拱梓江的胳膊。梓江坐在床边,嫌弃的挪了挪,然后扭着头继续拗姿势。   “哎呦你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咱们从结拜之后统共也没见多少面,可怎么好像每次你都要跟我生气?”看梓江还是没有好脸色,甘草继续拱了拱,等梓江又挪了一下之后,干脆坐到了他身边,拿着还魂草的胳膊搭上梓江的肩膀,还顺带用叶子从梓江脸上蹭了蹭。   梓江摆手拨开了脸上的东西,偏偏头挑眉看向甘草,“我这辈子的脾气都被你惹出来了,你还怪我?”梓江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幼义父就教导他忍字为上,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切不可有多余的情绪,任何不必要的情绪都会成为弱点,而人在江湖,弱点往往都是致命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甘草之后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果然是越活越倒退了吗?   肩上的重量没了,转眼间,一个鸡腿又跑到了梓江的嘴边。   经过了前几次之后,甘草吃定了梓江不会真的动怒,这会儿大着胆子把鸡腿放到了梓江嘴边,“三弟真好,一共就两只鸡腿你还都给我留着!不过我向来喜欢吃菜,鸡腿的话一只就够了,这个给你,以形补形。你尝尝,这是村长家的祖传酱料腌制后再做的,特别好吃!”   随着甘草的动作,胸前原本就松散的衣襟又敞开了些许,露出那截红绳,梓江不由得又起了好奇,总想着知道红绳上究竟是坠着什么。此时他们二人的距离极近,梓江抬手就能将那红绳勾出来,可还不等他有动作,还魂草的叶子就又扫到了脸上。   “你以后还敢不敢动辄就骂我了?”梓江仍然是黑着脸,再也不去看那抹红色,而是伸过三根指头把鸡腿接了过来。刚刚他也是因为觉得鸡肉做的格外美味,才想着要给甘草多留些的,不然平日不怎么喜欢素食的他怎么会只夹面前的青菜?嗯...虽然那菜也挺好吃的就是了。   见梓江肯吃,就证明他不会生气了。甘草笑着长舒一口气,舔舔指头、拿手背蹭了蹭梓江的脸,“二哥也是为你好嘛,三弟腰缠万贯又一表人才,将来肯定有闺阁千金垂青,那可是金童玉女一生的美好姻缘,可如果因为这胳膊恢复的不好落下病根,鸡飞蛋打,岂不遗憾?”   鸡飞蛋打?难得听见甘草用成语,却怎么听都觉得怪异,他现在一没有鸡、而没有蛋,孤家寡人一个,飞了什么,又能打了什么?   孤家寡人。梓江默默地又重复了一遍,是啊,他现在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啊。   之前梓江脸色说不上好,但甘草就是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少爷脾气、耍耍性子而已,可只是一瞬间,他却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变得十分低沉。   “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梓江抬头看向满眼都是担心的甘草,心里忽然有些感动,还好有他,还好有这个能二话不说就收留他、照顾他的二哥。   只要还有人关心,那他就不孤独。   “二哥,我想再多留几日可以吗?”天下之大却已经没有了他的归属,倒不如先纵情山水,然后彻底做一个复仇修罗,将这个冷漠无情的世界搅一个天翻地覆!   见梓江突然转性喊他二哥,甘草第一反应就是事情要糟,下意识的刚想溜号,又猛地琢磨过来,发现自己没惹什么祸才又安心的坐下来。“没问题啊,这里我每年都来,村长给我留了这间院子,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反正我暂时也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原来就为这个。甘草笑自己都被三弟吓怕了,生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不过,三弟是大掌柜的,一直住在这里没问题吗?生意上有事情找你怎么办?不是还有义父要照料吗?”   义父?哼!他的义父。   “死了。”后山沼泽泥潭、毒物猛兽,是安乐宫训练死士和处理叛徒的地方,勿说一个四肢被震断的废人,就是梓江自己也不敢轻易前去。这世上怕只有陆策、陆苏两个毒怪会把那里当成人间仙境。   什么?甘草险些喊了出来,“伯父去世,你怎么还有心思游山玩水?怎么还不回去治丧戴孝?”   给杀父仇人披麻戴孝,守灵祭奠吗?他梓江自问还没有如此广博的胸襟,没有在知道真相的下一刻就杀了安然,已经是他最大的情谊了。   “逝者已矣,那些场面事就免了吧。我只是没有了地方可去,希望二哥能收留几天。”   早已杀戮深重的梓江信不过什么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人死后不过尘埃一捧,无牵无挂。况且自幼义父就教导他“我命由自己不由天”,现在他也差不多已经做到了。安乐宫成了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存在,笑魔也是令人闻风丧胆,假以时日麾下产业串连成线,他便可以以武力和金钱两种强有力的手段,干干脆脆的断了整个天数王朝的运势。   甘草敛了神色,微皱了眉“你的心思总是深沉,这又是何必呢?”   自从相识以来,梓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甘草,努力平复了心绪之后,扔了鸡腿仰躺下去,“时间不早,我先休息了。”   第二天醒来,太阳初升便又是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人不学,不知义。红烧肉,酥炸鸡。 第15章 想被纵容   梓江一觉醒来只觉得格外舒爽,出门看看日头,竟然已经接近晌午。远处升起炊烟看来是有巧妇为炊,院外不时跑过吵闹着的少年郎在你追我逐,后面传来小丫头片子的哭声,叫着“哥哥,哥哥。”   “三弟你醒啦!”从身后传来甘草的声音,还夹杂着犬吠。梓江回头看去,那半截尾巴的狗不正是当日甘草从街上带回来的嘛。   “它还在?”来了这么久都没见到,梓江还以为甘草半路就已经把它当了盘中餐。   说话间甘草已经走近,隔着栅栏把手里的篮子递给梓江,“小黑已经送给村长了,平日帮忙打猎是个好手,今天村长送了山猪肉,这家伙嘴馋就跟回来了。”   梓江拎着竹篮只觉分量不轻,心里暗忖这山野乡村倒是民风淳朴,比起他所经历的那些尔虞我诈实在是好了太多。不过,他注定是要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摸爬滚打的,像这种安逸的日子可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时间还早,你先去厨房随意找些吃的,我跟村长多要了些骨头,喝骨头汤、吃骨髓。前些日子你骨头没有长好,不能多吃这些补的,现在给你补回来。”甘草进门从梓江手里接过竹篮,从里面翻出一根骨头扔给了小黑。   本来梓江还很是满意甘草的细心,正要点头,却在看到甘草把骨头扔给小黑之后黑了脸。这甘草是要他跟狗吃一样的东西?   梓江第一反应就是把骨头从狗嘴里抢过来,可不过是刚迈了一步,就摸摸鼻子泄气的跟进厨房,他才没那么小心眼,才不会跟一条狗斤斤计较!况且,那狗不过是吃的生食、干啃骨头,哪有甘草给他加料熬了汤那般美味!   想到甘草昨天的手艺,梓江满意的点点头,从灶上随手取了饼一边吃着、一边凑到甘草身边。他得好好监督这个家伙,看看他有没有好好的撇干净浮油,有没有仔细剔除猪毛。   甘草察觉到某人就跟在身后,也不恼,只是稍微侧身先把上面的菜拿出来,然后再取出肉和骨头,“既然留下了就帮忙洗菜,洗菜你会吧?就是把这些叫菜的东西放到那边的盆里,打上水,把泥土洗干净。”甘草支使起人来也不客气,不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才又仔细交代了一遍,他是真的怀疑这个大掌柜的洗没洗过菜。   洗菜?洗菜!洗菜...算了,反正也没做过,就当玩水了,反正外面也还热着,碰碰水总是会让心情好些的。梓江斜眼瞥了瞥甘草,也不知道这家伙是真知道还是乱蒙的,竟然被他猜到自己是真的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等甘草手脚麻利的处理完肉和骨头,忙里偷闲终于转身想起了一旁洗菜的某人,这一回头,甘草突然觉得自己蠢极了,蠢到明明知道梓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掌柜,却依然相信他能做的好。   “三弟跟这些菜有仇吗?”盆里的菜被洗的支离破碎、已经几乎看不到原型,甘草摇摇头,把木盆从梓江手里拿过来。可惜了这些山野菜啊,清毒祛瘀,在夏天洗了凉拌着吃是再爽口不过了。   卷起袖子认真干活的梓江被甘草问了个大红脸,他见这些菜的菜根上泥沙很多,就忍不住多搓了几遍,没想到力量掌握的不好,等被甘草问到这才回过神。“那个...上面泥沙太多,我怕...对不起。”的确是自己太笨了,连这么简单的活都做不好,梓江甩甩手上的水老实道歉。   甘草正要把菜捞出来扔了,听到梓江的道歉手上一顿,把捞出来的菜控了控水放到案板上,“洗个菜哪用得着道歉这么严重,这菜还可以吃啊,你把它们洗的很干净,还顺便择好了,至于这些断了的那就更方便了,都省了去切,你看,等把水控干之后倒上醋和盐就可以吃了。对了对了,我们还要吃肉,夏天吃肉的时候还是砸些蒜蓉伴着一起吃的好。我给你说啊,蒜蓉倒进醋里,再用芝麻酱和了,到吃肉的时候沾了,哇!那可真是天下美味了!”   许是被甘草的情绪所感染,梓江抬起头,心里终于是好过了不少。   等下午的时候,肉香飘满小院,小黑拿爪子扒着厨房木门,但守在里面的梓江却早就严严实实的栓好了门窗,自己则迫不及待的守在了灶边。   也不知道甘草用了什么草药,炖出来的肉汤除了肉香之外还透着股清香。梓江夹出来,什么都没有沾就这么吃了一块,果然肥而不腻而且还颇为爽口,再吃一块沾上甘草一早和好的芝麻酱,嗯,又别有一种风味。梓江已经等不到吃晚饭了,他放下筷子仔细的把衣袖卷到手肘之上,拉了拉筋骨、做出了要大吃一通的架势。   甘草晚来了一会儿,就在他的身后站着凉拌野菜,真是难得的看着梓江也有如此不顾形象的时候。不过,即便梓江只是那么随意的站着也透着一股架势,他平日里虽不多言语,一言一行却无不流露出绝非一般商人可比的气势,甘草可不认为一个药铺大掌柜能有如此气场。   不过即使他们已经是结拜的兄弟,但甘草还是对旁人刻意隐瞒的事情没有兴趣。人嘛,谁还没几个不为人知而且不想为人知的过去。他不也没跟他们坦白,自己过去差一点儿当了爹,但最后却一无所有的事吗?   作为一个武功上乘的江湖人士,梓江表示自己会在背后有人的时候还能全无站位、命门大开,实在是一件令他自己都费解的事情,除了在陆苏面前他不会刻意防备之外,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大咧咧的把后背面向一个异姓兄弟。虽然梓江对自己的行为表示不解,但依旧是没有变换身形,一手端碗,一手执箸吃的很是痛快。   “三弟,三弟,三弟!”梓江一个人将大锅围得严实,甘草就在他身后站着,可几乎都站到脚酸,前面那个家伙还没有丝毫停筷的意思,甘草踮脚探头往锅里看看,哇!给我留几块儿尝尝啊喂!可是他一连叫了三声,梓江都充耳不闻,就连拍他肩膀都不做回应,仍旧是稳稳的拿着竹筷坚持把最后一块肉放到了嘴里。   “勉强算是饱了。”进餐完毕,梓江放下碗筷回身对甘草感慨,还意犹未尽的舔舔嘴角回味无穷。   “梓江!你太过分了!长幼有序你知不知道!好东西好懂得分享你知不知道!”向来好脾气的甘草炸了毛,虎着脸就是一通说教。这个三弟被人惯坏了,一点礼貌都不懂,亏他还暗自觉得三弟举止上又大家风范,呸,大家族的孩子才不会这么自私,这么没有规矩!   “你听到没有!这肉是我拿回来的,是我做的,你要吃那没有问题,但你至少要问过我的意见,就算咱们是兄弟,不用讲究这些,但你哪怕就给我留下一块,意思意思也是礼貌!你明明知道我不爱吃肉,就算你让我吃我也不会多吃多少,但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就是不礼貌!我要你道歉!”甘草自打出娘胎起就没有这么大声的吼过谁,说教完毕之后只觉得自己脖子上的青筋都在一突一突的跳着,脸上热得很很是难受。难怪师父总是告诫他切不可动怒。   没有比刚刚享受完美食就被人骂更扫兴的了,梓江绕过已经乱了呼吸的甘草,大步走出厨房。是他太蠢了,蠢到以为真的会有人能毫无底线的纵容他一次,哪怕一次也就够了。   眼看着梓江无视了自己大步离开,甘草先是一愣,然后才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态度。三弟的义父刚刚去世想必心里正难受,通过吃东西发泄也是好事,自己怎么就这么冲动的把他给骂了呢?   唉。甘草叹了口气从一旁的水盆里撩出些水拍在脸上,好让自己静下来然后去给梓江道歉,可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另外一边盖着锅盖的灶头,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是把那个锅盖竖在一边的。   当甘草掀开锅盖,看到里面满满两海碗肉的时候,脸腾地就红成一片。他之前还在纳闷,那么一整锅的肉估计都能吃两顿了,怎么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三弟吃了个精光,就算是三弟食量大也不至于至此。现在,眼前两海碗肉告诉了他真相,想必三弟在吃之前就已经盛出了一半。   再仔细看看碗里的肉,每一块都色泽诱人、肥瘦相间,作为大厨的甘草知道自己的水准,因为他用不惯乡下这么大的锅灶,火候掌握的也不好,所以炒菜的时候靠近锅底还有锅沿的菜都容易烧焦。可是碗里的肉却都是好的,那就是说,三弟不光是预先留出了他的那一份,而且还是捡着好的留的!   甘草转身追了出去,来到梓江住的房间发现里面果然人去屋空,就连他来时穿的那件锦袍都没有带走,唯独长枕边放了三个晃眼的金元宝,如果是在平日,甘草看到这六十两黄金一定是两眼放光,抱在怀里怕是连睡觉都不会撒手。但是眼前,甘草甚至都没有将扎眼的黄金拿布巾稍作遮掩,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人子,方少时。做米虫,吃吃吃。 第16章 回到江南   甘草顺着出山的唯一一条好路一口气追出去了半里地,却丝毫不见梓江的身影,只得悻悻的拖着脚步往回走。梓江一定是走了老猎户常走的山路下山的,虽然山路陡峭崎岖,但却比唯一的那条土路短了接近一半。梓江在气头上,依他那个驴脾气,怕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甘草郎中!”回去的路上有村民给甘草打招呼,平日里甘草郎中总是笑嘻嘻的、好像有用不完的劲儿一样,可是眼下,郎中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可是怪得很呐。   听到村民主动打招呼,甘草还是抬起头笑了笑,“柳大叔回来的这么早,地里的事情都忙完了?”   柳大叔三两步就到了甘草面前,笑呵呵的扛着锄头,“我正想去给你弟弟道谢呢,要不是他帮忙,我怕是没现在这么清闲啊。”   嗯?甘草挑挑眉表示不解,他怎么不知道梓江还跟村民有接触,那小子不是整天神出鬼没、早出晚归的吗?还有,很难想象梓江会有那么好心去主动帮村民的忙。   “你也知道的,我这把老骨头没几处好使的了,平日里大家都帮了我不少忙,本想着这次不麻烦大家我自己把这水渠挖了也就算了。不过也多亏你弟弟好心,每天一早就去帮忙挖疏水渠,白天也见不到他露面,可这小伙子手底下就是利落,这不,才几天的功夫就全都弄好了。唉,没想到你那个弟弟平日不多言语、看着还挺凶,却是个心地极好的。”   柳大叔的话让甘草大吃一惊,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整天黑着脸的家伙竟然也有如此好心的一面。这个三弟啊,总是把什么事情都藏在自己心里,被误会了也从不解释,一声不吭的就一走了之。   “甘草郎中啊,走!跟我回家选几条看上眼的风干鹿肉,上你家给你弟弟道谢去。”柳大叔揽着甘草的肩就要往家走,甘草脚下一顿,心里又不好受了。   “三弟有事已经走了,我也准备跟过去看看,明天一早就走了,今天给大家多备些药,等下次有时间再过来。”   甘草每年不定时的会过来待一阵子,用药有效又极便宜,方子上绝大多数的药都能从附近山上采到,根本就不花钱的。村民们都非常尊重、喜欢他,还特地给他盖了房子,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现在一听说甘草要走,柳大叔一脸的不乐意,可是他也不好强留,毕竟郎中来他们这里赚不到什么银两,去外面转转说不定还能多赚些。   甘草回去,看着空空的院子心里的后悔难以言喻,他有意马上离开,但到底还是不放心这里的村民。有几位老人家早有旧患,发病的时候如果没有药丸,那可是极其危险的,他无论多着急都必须给这些村民留下备用药。   原本的计划被突然打乱,甘草一直忙到后半夜才终于把所有的药材分好、包装,上面按照老规矩画了代表每家的图案,村民大多都不识字,他也是前些年才想到这个主意的。不过是和衣眯了眯眼的功夫,甘草就翻身起来收拾东西要走。他早已习惯了四海为家、随身行李自然不多,但他却把梓江留下的那套衣服也摺好放进了包袱,就拿还衣服来当做敲门砖好了。   甘草的本意是想趁着村民们都还没起来就悄悄离开,谁知道他刚刚摺好了衣服,就听见外面有人叫他,“甘草郎中,醒了吗?”   把包袱随手放到床上之后甘草跑去开门,小小的门前却是围了数十号人,大家手里都拿着东西,分明就是来给他送行的。   “还是村长厉害,就知道你会悄悄的走,咱们这才一早聚起来送送你。”柳大叔一脸得意的扬扬手里的腊肉高声笑了。旁边的几个小伙子平日里跟甘草闹惯了,这会儿一窝蜂的围了上来,把甘草围在了中间。   卧牛村民风淳朴又热情好客,往年也都是像这样恨不得来个十八相送,甘草也就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这才想着要早早离开的,没想到,唉。   大家的一番好意甘草却之不恭,不过因为东西实在是太多,他还是推辞掉了那些又重又容易变质的东西,况且,卧牛村离江南不过数日脚程,他一个人原本也是用不了多少的。   带着村民们的心意,甘草马不停蹄的往江南赶去。他自幼长在山里,对山野丛林的环境是再熟悉不过,晚上为了方便他就露宿山林,稍稍打个盹然后继续赶路,硬是在两天后就赶到了江南。   跟卧牛村的村民一样,江南虽然极为繁华,但像甘草这样为人实在的郎中倒也少见,是以甘草在江南算得上出名。这不,甘草还在排队进城,就已经被城官破例拎进了城门内。   城官的老爹曾被甘草救过,他一眼就认出了甘草郎中,然后就急吼吼的把他从队伍里拉了出来,“还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里面等着郎中救命呢。”   城官拉着甘草就是一路疾奔,甘草一边听着城官的解释一边感慨,孩子,你知道人为什么要把马训化么?放着四条腿的就在城门口吃草,凭什么他就要背着十几斤重的药箱跟你跑!   安乐宫最近不知发了什么疯,对附近的小门派发动了灭门的攻击,叫嚣着要他们把关于悠林山崖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安乐宫的人下手还极为有数,大小门派百十余号人均是重伤,偏偏却都吊着一口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甘草仔细观察了伤员的情况,发现几乎所有人的伤口都如出一辙,可见安乐宫上下训练有素到了极致。   城里的郎中全被集中在了衙门后院,大家忙的四脚朝天,一连忙了五个通宵,才终于算是把所有伤员都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从卧牛山出来到现在,甘草已经几乎八天没有合眼,其他郎中看不过去,终于还是把那个家伙一直喊着没关系、没关系的某人架到了后院厢房,“他们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好好休息。”   一觉醒来不过只过了半个时辰,甘草刚想出去、却又想到了什么收回了脚步,若是被大家看到他没在休息,怕是又会强行把他送回房间休息,还是翻窗出去好了。   只不过…耽误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三弟回没回药铺。   药铺的二掌柜自然是没有忘记甘草,见到他进门就赶快迎了上来,“甘草郎中是个菩萨心肠啊,你不眠不休救人的事情都传开了,大家伙儿都佩服得紧呢,咱们已经包好了两箱药材,准备送去衙门给你们。”   “不要钱的?”甘草听到有药,顿时眼前就是一亮,倒是把二掌柜吓了一跳。   “不要钱不要钱的,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大家伙儿帮忙都来不及,送些药也权当聊表心意。”二掌柜连连摇手,笑着把甘草让进后院,“药库新来了些药,郎中看看有喜欢的尽管去拿好了。”   看到二掌柜对自己仍然是这么的热情,甘草心里却十分愧疚,他那样误会了三弟,又怎么好意思再拿人家的东西。“那个...你们大掌柜最近回来了没有?”   “前天还来过,我就是那个时候向他请示,问可不可以给衙门送药的。大掌柜的也没有反对,这不咱们忙活了一天才把药材找齐、分好。”抛开安乐宫的身份不谈,二掌柜对他们的大掌柜的为人那也是一万个佩服,那两箱药材价格不菲,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下。虽然始作俑者也是他们安乐宫,但二掌柜在市井的日子过得多了,自然更加习惯了这个用作掩饰的身份。以一个药铺掌柜的身份来说,慷慨施药那可是积功德的大善事!   “那他有没有提到我?”听说梓江已经回来过了,甘草微微安了心。   二掌柜仰着头努力的想了一下,“嗯,还是我先问的来着,不过大掌柜什么也没说,正巧有人找他,他就走了。”   三弟回来了,却没对别人提及他们之间的误会,二掌柜现在还热心的把他带来药库,也就是说三弟已经消气了!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甘草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好像轻松了很多,“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把炼丹房借我吧,你们大掌柜的采了还魂草,到今晚月圆就刚刚好是炼丹的最好时辰。这两箱药我就推走了,里面正愁药材不够呢。”   甘草来去如风,风风火火的推着平板车左突右撞的总算是到了衙门,他指挥着四个衙役把箱子抬去后院,自己则又加入到了配药的队伍,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是从厢房里溜出来的。   从后衙照顾完伤员之后,甘草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奔去了炼丹房。不得不说三弟真的是财大气粗,区区一个药铺竟然设施如此完善,眼前大中小三个金灿灿的炼丹炉就明显不是一般人家能够负担得起的,还有旁边丹药架上的瓶瓶罐罐随便哪个都价值不菲。   还魂草可遇不可求,就连甘草都不敢大意,他在炼丹炉旁一守就是四天,火候、时刻,错了分毫就前功尽弃。四天里他几乎是不吃不喝,就怕喝水多了在出去的时候出了岔子。   酷暑当下,甘草却整整守着炉火四天四夜,大功告成之后,甘草怀揣三个玉瓶打开了大门,面向太阳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不过,懒腰刚刚伸到一半,就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卧牛村被人屠.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师友,习礼仪。图书馆,去自习。 第17章 陆苏中毒   “卧牛村被人屠村了!”   甘草在炼丹房里呆了几天,二掌柜就在外面等了几天。他听说过甘草是连夜赶路从卧牛村而来,现在卧牛村出了大事,他才有空没空就过来看看、等等,想在甘草出来的第一时间把整件事情告诉甘草。   不知道是不是超负荷运转的太久,甘草听了之后愣了好久,才终于反应过来二掌柜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做的?”卧牛村村民不满百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群山之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甘草也是当年为了寻找草药才到了卧牛山山脉,群山连绵不绝,树林遮天蔽日,他在山中迷了路这才误打误撞来到了卧牛村,得知了这样一个宁静的小村落。虽然只是每年去住一段日子,但卧牛村的村民们对他极其热情,把他当做了村子里的一份子来看待。   听闻此消息,甘草如被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谁有这么狠的心,更想象不到卧牛村的村民会招惹到了什么人,才引致了杀身之祸?   究竟是什么人?甘草想破了脑袋都不觉得那些善良淳朴的村民会惹到了什么人。   甘草在院子里不停地转着、来回踱步,他有心要马上赶回卧牛村、查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无意间低头,看到了一直被攥在手里的玉瓶。   梓江!   卧牛村的村民太过良善,哪怕受了委屈也向来都是息事宁人的,可梓江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自己那日误解了他,本以为梓江只是一时生气离开而已,甘草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家伙竟然能做出那样惨无人道的事情!   不过...甘草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握着玉瓶的手越来越用力,但他却微微仰头发出苦笑,他早该想到的不是吗,他怎么还会那么傻,一厢情愿的相信梓江会像卧牛村的村民们那样逆来顺受。   前些天他还在村口的岔道上跟大家挥手告别,那天天才蒙蒙亮,每家却都派出了一个代表拿了东西来送他。柳大叔肩扛腊肉还很大力的拍了拍他,“郎中大了不中留啊,还想着把你留在咱们村里,当个倒插门女婿呢!”甘草早过了婚嫁年龄,村里的老人们对给他找个媳妇的事情一向也都是热衷的。   那天的情形都还历历在目,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却让他回过神来。眼前血红一片,从村道一直延伸到村里,村民们的尸体早已被官府收敛妥当,早早地已经埋到了后山卧牛村的祖坟里。望着再也不会有人烟的村落,甘草的心便跟眼前这幅景象相同,都是一样的悲空寂寥。   甘草一步一步的拖着脚步来到后山祖坟,望着新添的数十座新坟,他扑通一声跪在了那里,悲痛欲绝。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他而起,如果不是他误会了梓江,那么村民们就不会无辜受到牵连,最终招来了血溅全村的祸事。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全村数十条人命都间接死在了他的手上,这么些人命在手,他又造了多少业障?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救的人与造的业障相比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甘草一个人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将整个村子打扫干净,直到再也没有一丝血迹、没有一处残破。他依旧早出晚归的住在之前的院子里,但与过往不同的是,无论他如何的忙碌,都不会再有人敲敲门窗,过来给他送上一碗热腾腾的的阳春面。   这一个月里甘草全然与外界断了联系,自我惩罚一般的对待着自己。每天做完打扫归来,他就掌灯抄经,原本他是全然不相信这些的,现在却熬夜做着这些事情。每天清晨,他都带着昨天夜里抄好的经文去坟前祭拜,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短短一个月,原本就并不健硕的甘草整个人都瘦的有些脱形了。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是坚持做着,似乎有了要在这里久居的意图。   直到这一天,有人终于找了过来。   陆苏竟然身负重伤而归,遍请了江南附近所有名医却都束手无策,大家不约而同的向他们推荐了仁心仁术的甘草。二掌柜只见识过甘草救治普通伤员,并不觉得他有何过人之处,直到听了所有郎中的推荐之后才快马赶来。   “不去。”听清了二掌柜的事情始末之后,甘草干干脆脆的拒绝。   安乐宫?哼!   “郎中啊,之前不是咱们有意隐瞒,只不过怕你们外人对咱们有误会这才没有明说。”二掌柜一时心急说漏了嘴,见再也瞒不下去这才坦言相告。   果然,甘草郎中如他所料,拒绝的十分干脆,半点都没有回转的余地。   “既然你也是郎中,就该知道陆苏的名声,他的医术也是独步武林。这次被人下了药,医者不自医,能救他的就只有你了!对了对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陆苏的命是命,要他来救,那当初怎么就没有人想过要救卧牛村数十条性命?“陆苏,江湖人称阎王医,手下人命无数,你说他的命是命,那被他毒杀的那些人就该死是不是?”   二掌柜一路骑马飞奔而来,但脑子却转得飞快,他虽然没想到自己会暴露身份,但也曾想过如果被拒绝后该有什么对策,果然,这时候终于派上了用场。他眼珠一转,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甘草脚下,拉着他的衣摆顿时痛哭流涕,“哎呦我的甘草郎中啊!都说你仁心仁术、大慈大悲、医术精湛、再世华佗、菩萨心肠、心...”   一个不明物体随着漂亮的抛物线划了过来,二掌柜顾不得继续拍马屁,侧身的同时抓住了不明物体,定睛一看,竟是通体晶莹的上好玉瓶,还是...还是他们药铺的东西。   “这还魂草原本就是不劳而获的,现在你拿去救人好了。也算我还了人情,两不相欠了。”一瓶、两瓶、三瓶,甘草把三瓶还魂草制成的丹药全都扔还给了二掌柜的。   二掌柜的接到药已经放心了一半,但还魂草药效虽然霸道,可听说陆苏中的是悠林山崖的独门□□,不知道这该怎么办才好。“那个...”   看得出二掌柜心中有疑,甘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信不过就算了,我只有这点本事了。”   有还魂草在手总好过一无所获,看甘草郎中一脸的不耐烦、想必也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可能。二掌柜又惦记着已经昏迷了多日的陆苏,连声道了谢之后,调转马头又快马加鞭赶了回去。   论起下毒,陆苏可谓是天下第一,这次栽在了以救人为己任的悠林山崖手上,不可谓不难看。况且,世人皆知悠林山崖善于用药、医病救人,而安乐宫的阎王医却是以制毒而天下闻名,现在给外人说起陆苏中毒不治,几乎都是被人当成了笑话。   不知道是甘草郎中给的还魂草却有奇效,还是之前那些郎中开的方子起了作用,总之,每日早晚各半粒还魂草丹药吃下之后,陆苏在当天半夜就醒了过来,第三天已能下床走动,稍加休息过后便健康如初,蹿房越脊的完全不在话下。   “唉。”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表示要喝酒庆祝的时候,暗夜在房顶上暗自叹了口气,这个祖宗活过来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依着陆苏有仇必报的性子,他势必是要再次找到悠林崖的人报仇的,可是就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会人家的对手?到时候少不了还要自己出手相助。   唉,自己明明是主子的暗卫总首领,却偏偏要给这个总是惹是生非的家伙擦那啥,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调回去?   自从上次之后,暗夜就一直听命跟在陆苏身边,他有意遵从梓江的吩咐教陆苏功夫。可那家伙整天就知道偷懒,马步扎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开始哭爹喊娘,吵得人耳根不得清净,真不知道他那一身的轻功都是怎么练出来的。学武的时候偷懒也就罢了,要命的是陆苏最喜欢没事找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做的太多,被一群地痞无赖追着满街跑的鬼样子真的是太丢人了。如果不是主人吩咐过一定要保他安全,暗夜是真的很想跟这个麻烦精有多远离多远,这辈子从没认识过才叫好!   暗夜脑袋里虽然在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但当他身后的空气发生异动的瞬间,他还是警惕的察觉出来,还在同时朝后面发出了暗器。   “哇!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好是不是!”暗器并没有发出击中对方的声音,暗夜刚要回头,就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果然,背地里不能说人是非,古人诚不欺我。   “你不是休息了吗?”陆苏现在留宿在主子的偏殿,今晚暗夜轮值,他记得陆苏应该早就睡下了才对。   陆苏一脸无趣的撇撇嘴,从身后拿出一包花生米丢了一个扔在嘴里,咯嘣咯嘣的嚼着、还伸长了胳膊放到暗夜面前,“你家那个主子自己不出门,还不许我出门,我都闷得发霉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反正长夜漫漫闲来无事,上来陪你聊聊天,吃些东西解闷。嗯,房顶的月亮确实比较好看。”   某人自说自话的就地坐了下来,把花生米放到手边之后竟然又躺了下来,“可惜啊,你那主子不喝酒,大殿里也找不到。月色佳肴,却偏偏没有好酒,真是大煞风景,大煞风景啊。”陆苏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花生,说到后来已是满口的花生香味。   暗夜默默地挪开了些,按照规矩来说,他一直到明天上午之前都是不许进食的。   作者有话要说:   香九龄,能温席。,,,... 第18章 过往真相   陆苏似乎是完全不介意身边那个木头疙瘩,翘起二郎腿,一边吃着花生、一边赏着月色倒也是惬意非常,一个人不时嘟囔些什么,要么就是吟几句诗、唱两句曲儿。开始他还兴致颇高,但毕竟是重伤初愈,没过一个时辰就已经睡得不省人事,暗夜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哎呦,一觉醒来真是神清气爽啊!”陆苏伸着懒腰出门,正碰上这些天负责照顾他的二掌柜,“哎我说怎么样,突然被你们宫主亲手提拔上来的感觉怎么样?”   二掌柜憨憨的摸头笑笑,他原本就是普通的一个水堂小头目,被微服私访的宫主看重破例带进了内殿,让他的确是有些惶恐了,也就是这样,他对陆苏的照顾也是细致有加。   刚刚踏出门槛一只脚还未落地,陆苏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对啊,我昨天不是去了房顶么?”   宫主已经回来一个多月了,几乎足不出户,整日都在自己的殿里静心打坐,只是偶尔才悄悄出门且不许暗卫跟随,他何时离开又何时归来都不为人所知,出去所为何事更是一个谜。梓江乃一宫之主,他的私事旁人就算想知道也不好干涉,不过随便了,只要他们这些做手下的有钱赚、有饱饭吃就足够,而且话又说回来,现在宫里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   “参见宫主。”殿门口响起了陆苏怪里怪气的声音,梓江眉头微皱,挥袖开了门又继续打坐。   虽然自己中了悠林山崖独门□□陷入昏迷,但那只是从外面看到的假象,实际上他虽然全身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但意识却是完全清醒的。他清楚的听到这些天梓江、暗夜、二掌柜等人每日都在悉心照料,虽然醒来之后他并没有道破,却也是记在了心里。   前些日子里,陆苏惦记着要给梓江查找有关悠林山崖的事情,所以仗着有暗夜在身边,就肆无忌惮的四处生事打架。江湖中,哪里有争斗、哪里就有悠林山崖人的踪影,陆苏正是想借此机会顺藤摸瓜,找到悠林山崖的大本营。   没想到,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实在是太差,刚刚摸到头绪就被悠林山崖里辈分较高的盯上,还被下了药。若不是暗夜武功高强把他救了回来,怕他早就被悠林山崖的人五马分尸、丢下山崖了。唉,等过两天可真的是要好好学武了。   “来了半天,站着好玩?”梓江闭目打坐,却还有精力顾着难得有了一刻宁静的陆苏。   被人突然叫回了魂,陆苏这才想起自己是要来做什么的。他倒也不客气,拿着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还不是有关悠林山崖的事情。您老人家吩咐了那几件事,多少也算有眉目了。”   听到这些,梓江终于睁开眼睛,算是正眼看了看陆苏,“这么久才有消息,养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关于悠林山崖的事情,他已经派出去了几乎能派出去的所有人手,可到手的资料几乎为零,关于悠林山崖、尤其是关于那个神秘的崖主。   陆苏一口茶不上不下的呛在嗓子里,他早该想到不应该指望能从这个家伙嘴里听到什么好话。不过算了,看在某人最近心情不太好的份上,他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他好了。   “第一件呢,悠林山崖的人是一群穷光蛋,崖主更是穷光蛋的头头,天底下最视财如命、最喜欢敛财的家伙。”   悠林山崖与其说是武林门派,倒不如说是天数王朝治下所有郎中的大本营。天下郎中皆以跟悠林山崖扯上关系为傲,天数王朝里数一数二的名医也的确都是悠林山崖的山下弟子。悠林山崖自数十年前创建以来,就本着悬壶济世的原则定期为穷苦百姓施医赠药,却从不向挂名弟子们收取任何钱财,所以向来都是支出大于收入的。作为除丐帮以外的江湖大派来说,悠林山崖的人只穿素色衣服绝非是为了装格调,而是真的只能买得起那些便宜布料。   悠林山崖由山上弟子与山下弟子组成。山下弟子是整个天数王朝甚至邻国中不计其数的郎中,在悠林山崖的山下学习医术,待出师后便带着悠林山崖弟子的身份悬壶济世。其中,山下弟子又分成了俗称的庶民支与达贵支,顾名思义,出身于庶民支的弟子出了山门后便为平头百姓们治病;而达贵支则是直接被请进御医院或者其他显贵的府中,自然,因为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服务大众不同,所以悠林山崖针对这两个不同的分支在教学上便有所侧重,尤其是在用药的选材上。   而山上弟子,则是由年事已高有着无数实践经历的老郎中和天分极高的年轻入门弟子组成。老前辈们主要负责教习山下弟子,同时也著书立说将医学发扬光大。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针书生就是山上弟子中最年轻有为的一个,他就是悠林山崖的骄傲,近年来有多少年轻人就是奔着他的名头加入悠林山崖的。   梓江皱眉,这些事情传的全江湖都知道,还用得着陆苏特地汇报?   看梓大宫主分分钟又要发火,陆苏叹口气,感慨自己遇人不淑、生平多坎坷。梓江、暗夜,哼,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偏偏自己武功不如他们,每次都是单方面被虐。   又喝了杯茶之后,陆苏伸出两根指头,“第二件事,神秘人非常之神秘,到现在都没有关于他的任何线索。倒是卫家的底被咱们翻了出来。”   听到事情关于卫家,梓江一下子变得认真严肃起来,陆苏自然已经听梓江说了他的身世,这会儿也难得的端正了姿态。   “不出你所料,卫家的确不是外面看到的那样只是一个镖局而已。卫家大当家的卫安,就是当年名震一时的镇北大将军,卫家军就是传说中的那支‘地狱之门’。忘了恭喜,宫主可以说是名门之后了。”陆苏抬手抱拳,面上却是一片戏谑之意,他嘲讽的并非是卫家、也自然不是梓江,而是对于故事背后的那些肮.脏。   “我记得你还给我提过说,说不定镇北大将军的死,就是当时在位的皇上导的一出好戏。你说对了,先皇忌惮镇北大将军和‘地狱之门’的军功,怕功高盖主也怕他们最终会不安于室,所以挑了日子派出了皇帝老儿自己的死士,血洗卫安镖局。   皇帝老儿的死士大部分也是从江湖收编过来的,所以无论是武功路数还是真人面目,他们都是武林中人并不需要假扮。皇帝老儿自然不在乎百十条死士的命,他们死后就派了军队善后,所有人的尸体都被秘密转运去了西北大漠。不过幸好,负责处理后事的那队人马不怎么负责,只是随意寻了一处邻近大漠的林子就地浅埋了。   事情虽然已经过了几十年,但好在那里自然条件得天独厚,尸.体保存完好,我和暗夜挖了百十个坟,这才确认了他们的尸骨里的‘刻骨纹’。皇帝老儿从江湖里招了死士但到底是不放心的,皇家自古对付这种人都是用一种蛊,下了蛊之后,蛊虫就会沿着体内的骨骼一路啃噬,不致命但在最初的十天里会生不如死。等蛊虫将人全身骨骼都啃噬一遍之后,就会在骨头上留下一层浅黑色的纹理,也就是‘刻骨纹’的来历。蛊虫每隔十天就要得到特别喂养,如果没有及时得到所需养料,就会以寄主的内脏为食。不过因为蛊虫只能在活体之中存活,又生性贪婪,所以它们往往最先蚕食寄主心肺,寄主死了之后它们也就活不了了。”   对于江湖里的蛊毒,陆苏如数家珍,说起只有在皇宫内院才能见识到的“刻骨纹”,一时之间眉飞色舞,还想继续夸赞一番那些养蛊之人的伟大,却在瞥见梓江不善的脸色之后重新回归了话题。   “确认了那些是只有大内才有的死士之后,我们这才终于能够确认当年卫安镖局惨案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高高在上的皇帝为什么会下此毒手,他会闲的无聊拿自己百十个死士去找一个江湖人的麻烦吗?当然不会,所以我们就猜测卫安镖局背后有故事。顺藤摸瓜,在江南找寻了十几位老人,听他们讲了关于当年卫安镖局的事情,又在江湖上暗中做了一番调查。两厢对比,虽然他们已经极力掩饰各自的武功套路和用兵器的习惯,但还是发现了卫安镖局一行人和当年镇北大将军的相似之处。不过他们做的实在是太过隐秘,不然怕皇帝老儿也不会让他们过了那么多年的好日子。”   虽然梓江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就对卫家灭门惨案的背后故事有过一番猜测,但现在陆苏的话他没有理由不相信。事实摆在眼前,他跟天数王朝确有灭门的血海深仇!   “那安然呢?他是什么身份?是皇帝的人还是什么?”话题既然已经提到了灭门之仇,那安然就被自然而然的提了上来。梓江皱眉,当初不管他怎么问,安然都一口咬定他就是杀人凶手,是一切祸端的元凶,却只字没有提过关于内廷的事情。   陆苏摇摇头,“完全查不到。”陆苏原本还坚信,但凡人在世上活过一遭,就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可循,但关于安然,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听说安然被梓江遣人扔去后山之后,陆苏还亲自去后山找过,但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终无功而返。这并不奇怪,后山那么大且野兽成群、白骨遍地,他也的确不能从随处可见的尸骨中一根根的翻找。   “我的记忆中,在卫家密室里听到卫安喊过一声‘二弟’,那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孝于亲,所当执。写论文,要烦shi。 第19章 查找真相   “我的记忆中,在卫家密室里听到卫安喊过一声‘二弟’,那是怎么回事?”现在的梓江虽然表面上镇静,但内心却已然慌乱,毕竟是自家被残忍灭门,任谁都不能无动于衷的。   关于自己的事情,梓江对陆苏没有任何隐瞒。人生在世,能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是件幸福的事情,况且,梓江能完全信任的人还不止陆苏一个。梓江很感谢陆苏可以这样不着痕迹的在他最脆弱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   “这个倒是查到了。当年的镇北大将军有两个得力助手,均是文武兼备的少年英才,他们三人面对任何场面都是同生共死、犹如亲生,但...”陆苏顿了顿,借喝茶的功夫悄悄留意了一下梓江的反应,他之所以把知道的一切都这么直白的告知梓江,也只是希望长痛不如短痛,梓江能撑过来罢了。   “不用顾虑我,直说无妨。”梓江又何尝不能体会到陆苏粗线条下的良苦用心,只是,这件事上他容不得半点拖拉,灭门之仇要报,还要尽快。   有了梓江的许可,陆苏这才放下了心,“但随着镇北大将军的声望越来越大,他的那两个兄弟也渐渐不再安于现状,想要得到更多的荣华富贵。大将军之所以一直不让他们出现在人前,就是怕将来有一天他们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希望他们风头过盛,但两个兄弟却误会了大将军,一气之下三人便天各一方,再也没了联系。   后来镇北大将军果然出事,大将军早就料想到了会有这个下场,所以未雨绸缪的来了一个金蝉脱壳,自此镇北将军便从人世间绝迹,隐匿了几年、休养生息之后卫安镖局才从江南落脚。他的那两个兄弟因为散伙的早,所以没有受到波及,但也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处。如果你听到的是真的,那说不定那个‘二弟’就是朝廷派来的鹰犬,毕竟,没有外人会知道密室的事情。”   “那这么说,安然要么就是那个‘二弟’,要么就是另一个不知所踪的三弟了?”梓江自然而然的推测,但“三弟”一词刚刚出口,他就微不可见的变了脸色。那个总是三弟长、三弟短的人,竟然完全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梓江的话说的在理,陆苏点点头却在心中有了些许不安,就梓江的话来说,当初老宫主一口担下了所有罪责,并没有提及皇帝、更没有提及那个一直没有出现的三弟,恐怕老宫主就真的是出现在密室,将卫安一切秘密都告知皇帝的那个无耻之徒。可是,天下之人又有谁不知,安乐宫的逍遥宫主随性惯了,虽亦正亦邪却是不输给正派人物的光明磊落,做了好事他会留下姓名,做了坏事他更是从未推搪过分毫。   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令人不齿的举动?   不得不承认,自幼长在安乐宫里的陆苏,还是对高高在上的逍遥宫主有着像对父亲一般的崇敬。   “我会继续查下去的,不过暗夜还要借我。”为了查访悠林山崖的事情,陆苏在江湖上四处惹是生非,想要逼悠林山崖的人现身,可他除了轻功和下毒比较在行之外,武功方面却是大大的技不如人,好在每次暗夜都能带着他化险为夷,唯独那一次。   和往常一样,陆苏故意在一个官道附近的茶棚里跟一群不知所谓的人起了冲突。这一次他刚和暗夜分开行动,自然是不敢招惹太厉害的角色。不过这打架打多了,陆苏也能对对方的实力做出一番估测,眼前的四个男人虽然体胖腰圆,但怕是硬功夫也不过如此,就是觉得自己有十足的把握之后,陆苏才一拍桌子挑了事端。   四个人果然如陆苏预料的那般外强中干,陆苏甚至都没用一盏茶的功夫,就把四个人打的满地打滚求饶。按照之前的经验来说,这时候悠林山崖的人应该已经听到风声朝这边赶来,他也正好借机查探一番,但是,半仙陆苏这次却没想到,悠林山崖来人了不假,却来了一个山上二等大弟子,奉师命专门下山来教训最近四处生事的安乐宫的家伙。   陆苏被来人重伤之后,就被赶回来救援的暗夜带走,去了附近的一处山林养伤。陆苏伤势虽重,但他自己好歹也是神医圣手,那些青青紫紫的外伤没用多久就奇迹般的痊愈。可就在他和暗夜商量要重出江湖继续惹是生非的时候,他的身上却发生了一些怪事。   先是走路的时候会突然脚软,吃饭的时候会突然掉了碗筷,再是莫名其妙的感到头晕目眩,到后来开始变得全身无力、极其嗜睡。自从被悠林山崖的人伤了之后,陆苏和暗夜就在山里躲了起来,期间根本没有第三人来过,暗夜自然是不会害他,那么就只能说明,上次悠林山崖的人除了在硬功夫上对他下了死手之外,还趁他不注意下了毒!   号称天下第一毒的阎王医陆苏竟然反被人下了毒且不自知,这件事令陆苏感到万分丢人之外,更是让他有了危机感。一直以来悠林山崖都是以治病救人而广为人传颂,谁能想到,堂堂悠林山崖竟然还是施毒能手!   对自己的症状做出判断之后,陆苏竟然无从下手,都说对症下药,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还是干脆被人下了蛊?陆苏自己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对于暗夜他们就更是比登天还难了。   陆苏最终还是陷入了昏迷,暗夜将他送回安乐宫交给他父亲照顾,可就连怪郎中陆策都束手无策。只说这是悠林山崖创始人所制的独门□□,他也只是从老一辈的人们口中听过一句半句,只知道此药就连悠林山崖的人自己都没有解药,中毒之人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却要一直昏迷,终此一生。   梓江知道了整件事情之后便召回了所有在外替他查卫家一事的人手,转而四处求医问药。顾及着陆苏的名声,这件事梓江也不敢做的太过招摇,只是称安乐宫有人受伤,需要一位郎中。二掌柜的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他人微言轻,虽然是被宫主亲自带了回去,但毕竟没有功绩傍身还是常遭人消遣,一番话过了好久才终于上传到了梓江那里,这才有了他打马卧牛村,请甘草郎中出手相助一事。   关于昏迷后的事情,陆苏早已经从二掌柜那里打听清楚,他也是准备过来探探梓江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可能,去见见那个竟然用一瓶药丸就误打误撞的救活了他的神医。   “梓江!”陆苏一句话说完好久都等不到梓江的回应,他重重一放茶杯喊了一声。   自己竟然不知道何时就走神了?梓江被喊回神之后皱眉,他刚刚还在想着卧牛村里发生的事情,甘草那样误会了他之后能想着赶快找来江南倒是不错,难为他还特地每天去药铺后面呆着,可谁知道,那个蠢货竟然为了那些不认识的伤员而放弃登门道歉!   甘草甘草甘草!当日梓江恨恨的咬牙,命二掌柜的把所有库存的、还未来得及裁断的甘草都取出来,他拿了轧药刀硬是轧完了半麻袋的甘草!后来陆苏出事、回了安乐宫,他也没了心思从外面等人,这才回到安乐宫坐镇,命人广收天下续命良方。   “做什么!”为了掩饰尴尬,梓江故意板起脸看向陆苏。   陆苏才不吃他这套,远远地扔了盘点心过去,自己又起身换了壶茶,“我要继续查下去,就还是需要暗夜的帮忙,还有,我想去见甘草,他救了我一命于公于私我都要见他。”   “你如果能说服暗夜,那我没意见,至于那个蠢货...你见他做什么?”牛角酥?哼,他才不要吃那个蠢货喜欢的东西!轻轻扬手,整盘点心顿时成了粉末。   一口一个蠢货的叫着,你是忘了自己是人家的结拜兄弟了么?蠢货的三弟!陆苏腹诽着,从梓江那里把点心粉拿了过来,尝了尝却发现意外的好吃。“你见过哪个蠢货随随便便就解了悠林山崖的独门□□?”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他的医术不差,但也说不上好。”自幼身边有陆苏这么个大尾巴缠着,梓江多多少少也对医术有些见识,他虽然知道甘草总是能开出最便宜的方子给人治病,但说到底他不过是个走方郎中,碰到的头痛脑热多了,总会琢磨出偏方良药来,这不稀奇。   陆苏望着满脸不快的梓江,突然笑了,“在乎人家就说嘛,干脆去找也可以,喜欢男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对了,虽然其它方面的事情不知道,不过听江湖传闻悠林山崖的现任崖主就好男风,几年前被竹马竹马的小师兄骗的人财两空,绝望之下险些自刎谢世。你看人家,多大方!”   砰!陆苏身边的椅子突然炸裂,残骸朝着门外飞去,倒是没有伤到他分毫。意识到自己戳中了梓江的小心思,陆苏赶快拍拍胸口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样,“梓大宫主,不兴杀人灭口的啊,我不说也就是了。”   哼!梓江懒得跟他解释什么,干干脆脆的换了话题,“卧牛村的事情听说了没有?”虽然是这么问,但梓江知道就凭陆苏这好管闲事的脾气,怕是刚刚醒来就已经开始四处打听有没有奇闻趣事了。   “梓大宫主英明!真真是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我对您的景仰犹...”   “说人话!”   作者有话要说:   融四岁,能让梨。少人看,颇着急。 第20章 缘起缘灭   “卧牛村现在的村民就是前朝旧皇的旧部,他们在新天数王朝建立之前遭人追杀,误打误撞进了卧牛山一脉,又被卧牛山村民救起。他们醒来后怕卧牛村的村民告密,就屠了村,装成原住民就那么住下了,到现在也有了第三代。你是怎么发现他们不对劲的?”   “即使是夏天,那些村民在下地的时候也不过就是挽挽袖子而已,整个村子都不见有一人曾打过赤膊。我当初只是觉得奇怪,后来在一个老猎户后腰上看到了七头鸟刺青,又暗查了村里的所有人家,发现包括婴孩在内的所有男人的左后腰都有烙印,才猜测他们身上有故事。我记得有人说过,那个刺青是旧天数王朝、也就是腾远皇族的标志,等级越高鸟头越多,旧皇有九头,七头的话身份已经不低了。后山的祖坟那边我也看过,怕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祖坟,而是原住民的尸体。”   “难怪了,不过他们屠了人家全村在前,被人屠村在后,也算是阿..克...航航(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陆苏仰头把点心粉末都倒进嘴里,弄得说话都不清了。江湖上这些事他看得太多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嘛!   不过说到这些,陆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急着说话却被喉咙间的粉末刺得痒痒的,咳了好久才算止住,情急之下一时也忘了新茶烫口,就猛地灌了下去,刚刚入口就被他喷了出来。   梓江冷眼瞧着不远处那个手舞足蹈的家伙,似乎透过陆苏,看到了某个同样总是状况不断的蠢货。他也不恼,静静地等着陆苏重新坐了下来。   “都怪你,要不是替你担心,我至于呛着吗?”陆苏没好气的白了梓江一眼,这回仔细的吹了吹之后,才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听说二掌柜是从卧牛村找到的甘草郎中,你又是跟他发生了误会才回来的,他这会儿该不会...”   不过是刚刚醒了几天,就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打听到了?梓江挑眉看着陆苏,暗自琢磨自己之前就打算的那个卖消息的买卖可以嘱托给他了。   “没错,他应该是以为我发火迁怒到了卧牛村,找了江湖人士屠村泄愤。他怕是以为所有祸端都源自于他,这才能从卧牛村住了一个多月,每天打扫、抄经还给一群杀.人.犯上香祭奠。”这样的人,不是蠢货又是什么?   听着梓江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陆苏背后开始发寒,这可真不像梓江的风格。“你....你不打算去解释解释?这个罪名太大了。”   “既然是误会就证明他从一开始就并不信我,对于一个并不相信我的人,我又何必去解释?再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说到后面,就连梓江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话里带了埋怨。   唉。甘草郎中啊,您自求多福吧,咱们这宫主没啥大毛病,就是心眼儿小了点儿、脾气坏了点儿、性子拧了点儿、偶尔心狠了点儿,嗯...可能还手辣了点儿,其它的,真真是没啥硬伤了...   自打那次跟梓江聊完之后,梓江就宣布了闭关。   他探查卧牛村祖坟的时候,从其中的一座坟的机关夹层里,找到了从皇宫大内流出来的名贵古玩字画。那些黄白之气的东西于安乐宫虽好却不便携带,惟独里面的两册武林秘籍,被他抽走带了回来。   凝心诀,顾名思义便是内功心法的上乘口诀。杀戮造得过多总是会让人心神不宁、最易失了本心走上歧途。自幼义父教给他的武功就兼备凝神静气的功效,是以梓江虽然武功上乘、剑下亡魂业已过万,但仍然没有被血腥迷糊住了心智,至少表面上还是有着明朗笑容的温和君子。   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梓江自认为有些临近崩溃的边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了。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他绝对不可以在如此紧要关头失去了理智。杀了皇帝报仇容易,但要想彻底摧毁这偌大的天数王朝的根基,那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梓江需要冷静和理智,尤其是知道了自己那血海深仇的敌人之后。   起初拿到凝心诀的时候,梓江不是没有怀疑过其中的真伪,他只是听安然曾经提过,只要修炼了武林至尊的凝心诀,就能心如止水、再也不能有任何事情撼动内心。可江湖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谁都没有亲眼见过,更别提修炼,在坟墓里看到上下两册凝心诀的时候,梓江第一反应就是原来如此,有谁能见识到被皇家收起来的东西?   内心强大了,自然无往而不利,加上梓江本身已经难逢敌手的武功,到时候怕就连在卫家的那个神秘人都不再是他的对手。   梓江从不否认自己对能够独步武林的执着。   是夜,寂静的庭院里唯有一人仍在自斟自饮。薄可透光的夜光杯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萤着光亮,暗夜中,杯中之物显得愈发色深,红中泛紫、紫中带黑,真真是如人血那般妖艳。   独坐在天地之间的男人一手执杯,一手随意的敲击着汉白玉的桌面,修长的手指轻盈的弹跳,彰示着主人难掩的好心情。   是啊,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已经消灭殆尽,自己还这样的年轻,不愁不会有垂名青史的机会,应该是开心的时候啊。可是,明明是暑闷的夏夜,他却为何觉得月凉如水?   真的应了那句高处不胜寒吗?   不,他虽身处高位,但却有两个结拜的好兄弟,一个开朗外向,一个成熟稳重,一动一静,每每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们的互动,就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可是,他却也只能尽量的跟他们保持不易察觉的距离,谁让他从一开始就对他们有所隐瞒了呢?谁让他生在这无情之家,注定这辈子都得不到能够彻底坦露心思的朋友?谁让他...罢了罢了,虽然那份单纯的兄弟之情自己无法亲身体味,但至少还是有能力替那两位弟弟周全的,只要二弟和三弟衣食无忧、过的平安快乐,即使自己只能远远的看着,谁又能说那不是一种幸福呢?   幸福?男人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斗,唇角弯了一丝苦笑,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想像二弟、三弟那样做个再普通不过人,体味着再普通不过的快乐。   可是,命由天定。自打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注定要充满血腥、背负罪恶。   因为爹爹说过,他们一家的平安喜乐只能是由万千白骨堆砌而成。   “主子,虽是夏日但也不能贪凉,坏了身子奴才就是万死都难赎其罪。”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拿了件薄披风缓步上前,轻轻的将披风盖在了男人肩头。他顺势看了看酒杯,不着痕迹的摇头,在心里替主子道了声委屈。   男人点点头,起身朝寝室走去。原本空无一人的庭院却在男人起身的瞬间,多了数十道人影,由头发花白的老人带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跟在了男人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   听着身后那些极力放轻的脚步声,男人这样告诉自己:呵,你看,谁说我孤独?出出入入不总是这样前呼后拥的吗?   临下山前,甘草又一次回头看了看那个曾经宁静祥和的小山村。   他花了一个多月的功夫将村子上下内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终于到了该离开的时候。甘草从村子最里面的大牛家开始,告别般在每个院子面前做了短暂的停留。现在他站在通往村外的唯一的那条路的路口,回首,整个村子已经被火龙吞噬。   大火漫天,仿佛要将苍穹烧尽。   烧吧,将一切缘起缘灭都付之一炬。无论是为了谁,这场火都能为他燃尽一切的罪恶。   虽然身后仍然传来灼热,但甘草最终都没有再回一次头,手上的火把滴滴答答的淌着松油,油迹自村口一直延伸直至消失,甘草就这样举着已经灭了的火把一路来到江南。   他还欠人一句“对不起”,毕竟是他当初误会别人在先。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再也无法伪装成人工日更的存稿箱,作者于本月月初就已经失踪,接下来,就是本箱的天地 第21章 猎豹小宠   夏日的暑热终于开始慢慢消退,在秋天的气息中,安乐宫里最近名副其实的是一派安然喜乐,五堂宫众上下齐心,将前山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消失了几天的陆苏重新出现在最热闹的地方,想要打听打听最近出了什么事请,可旁边的人看到他怀里的东西却无不逃得飞快。陆苏皱着眉摇头,唉,还是找安乐宫的头子问问看好了。   陆苏慢悠悠的晃到谷中湖心亭的时候,正看到梓江全身冒着父爱的泡泡,投喂木堂堂主木甜。木甜吃到美食就一脸的幸福乖顺,围着梓江各种打转,活像是一只二哈。可是,看到这些的陆苏下意识的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都是什么鬼?那个叫木甜的杀人不眨眼也就罢了,折磨起人来就连他都看了想吐,上天凭什么给了他这么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   “哇!”从远远的传来了木甜的惊叫,陆苏就知道自己总算是刷出了存在感,于是脚尖一点、飘飘然坐到了亭边的围栏上。   “宫主好雅兴。”外面通缉令都快成了墙纸贴的满城都是,罪魁祸首却还在眼前优哉游哉的喂鱼、喂木甜。还有,一宫之主正在被人通缉但安乐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这真的好么?   谷中不冷不热四季长春,再加上近日来心情不错,梓江微微眯着眼放下茶杯,脸上依旧是宫众最熟悉的笑意,“那是什么?”   陆苏看了看怀里的小东西,不觉也笑了笑,“后山逮的小豹子,你都有宠物了我也想养一只玩玩。”说着,陆苏还挑眼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继续吃东西的木甜。   对于这种解释梓江表示各种不信,认识了这么多年,他陆苏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有爱心、有闲心的货。“暗夜还好?”后山虽然是陆苏的天堂,但这货功夫差劲之极,要想抓住猎豹幼崽并顺利逃离母豹的追击,非暗夜相帮不行,而后山对于暗夜来说,却是最危险不过的了。   听了这话陆苏表示不乐意了,梓江那一脸鄙视实在是令人火大。“喂喂喂,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梓江没闲工夫跟他胡扯,现在天色正好有时间不妨赏鱼观景,跟一个臭男人胡扯个什么劲儿。   “嘁。”陆苏不乐意的白了梓江一眼,低头顺了顺幼豹的毛。这小崽子刚出满月不久,却已经有了猎杀者该有的模样,时不时露出利爪耀武扬威,比起宫里其他人养的那些阿猫阿狗的可带劲儿多了。   “上次伤我的那个悠林山崖的家伙就是以一头黑豹当坐骑的。这些日子我也打听到,说悠林山崖的内门弟子竟然都用猛兽做坐骑,似乎是有什么特殊的本事能让那些猛兽都听命于他们。我去后山转了转,黑豹没有,这小崽子看着还顺眼,就带回来先养着呗。”   正说着,怀里的小豹子悠悠转醒,它现在虽然已经习惯了眼下的这个气味,但对与山里截然不同的花花世界还是充满了好奇。陆苏看小东西在他怀里不安分的挣扎,也就随意把它放到了地上,反正这是湖心亭,料这小东西也跑不走。   小豹子刚刚下地的时候还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后来看没人搭理它,也就渐渐放开了胆子开始四处巡视。湖心亭里伺候宫主的侍女小厮也有四五个,个个武功不凡,自然也不会将一个比猫大不了多少的幼崽放在眼里。刚出生的小猎手察觉到梓江一身煞气过重,自是不敢主动接近,绕路到了木甜脚下,木甜倒是觉得有趣蹲下来逗它,却又被小豹子躲了过去。   一圈下来,小豹子没了最初的精气神,怏怏的又回到陆苏脚边,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脚上,这里比后山还要危险,每一个人闻起来都是那么危险。还好还好,还有个家伙身上味道比较好闻,虽然…平日里给它吃的东西都难吃的要命。   “对了对了,最近我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好事么?怎么这么热闹,跟过年似的。”还是自家小鬼最贴心了,看小豹子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自己身边,陆苏十分满意的点点头抱起小家伙。   这话一出口,陆苏森森的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鄙视。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王法了啊!他堂堂阎王医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鄙视的吗?啊!   “不说就算了,小爷还不乐的听呢!”陆苏哼一声从栏杆那边坐到梓江对面,径自取了点心吃起来。   眼见着自己的点心被人抢了,原本准备在一旁安静的做个吃货的木甜蹭的窜过来,张牙舞爪的朝陆苏示威。那样子跟小豹子毫无二致,生生的让陆苏将吃到嘴里的蝴蝶酥悉数喷了出来。   梓江都养了些什么玩意儿?   “别跟木甜抢吃的。”梓江毫不在意的公然拉偏架,然后顺便大发善心给了陆苏一个解释,“最近平了几个山头、重创了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看大家伙儿高兴我就发了些银钱下去。”   随着笑魔的重出江湖,安乐宫作为助力一般也在江湖上又大肆放纵了一番。以元宗派为首的四大正派的掌门联合发出武林诏令,一面追击笑魔一面又分散人手打击安乐宫势力。但已经两个月了,不但笑魔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就连安乐宫的人都没抓住多少,反而又被安乐宫的宫众搅的不得安生。   宫众很是满意他们自己的作为,笑魔是谁他们不管,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嘛,只要是跟那些正派的人作对,那就是自己人!单凭笑魔独挑四大正派掌门,并以平局而终,就足以令他们也与有荣焉。大家伙向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加上宫主发下来的赏钱,这才一致决定大肆庆祝一番。陆苏去后山之前的几天就一直忙着炼药,加上去后山的日子,算起来竟是刚巧错过了大伙儿荣归的那段时间。   “就这么简单?”听到这种毫无意义的答案之后,陆苏简直有了要去死一死的想法。   不然你以为?梓江懒得回话,瞟了眼抱着小豹子的蠢货。安乐宫又不是什么遵规守矩的名门正派,大家伙放荡惯了,有了钱、有了时间,想庆祝还不是随时的事儿,还用得着翻黄历么?   唉,一群庸人!陆苏无语的长叹一口气,继续低头逗弄小豹子,“无趣、真是无趣的很呐。唉,以后就叫你‘多趣’了,你长大以后可不能这么没品啊!”   “我在山上大家放不开,明天一早木甜陪着我就下山。”前些日子修习凝心诀略有所成,去四大门派小试牛刀而已,却有了惊人的进步。梓江不敢操之过急、继续修炼下去,这才想着去外面散散心,顺便看某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能想着过来给他低头道歉。   自从卧牛山回来之后已经两月有余,甘草再次回到江南。   城门处人头攒动,众人围着张贴的通缉令正在议论纷纷。甘草拿一根指头往上抵了抵斗笠的遮沿,凭借身高优势从人群外隐约看清了通缉令上面的内容。   哼,笑魔啊笑魔,终于开始对朝廷的人下手了么?   看完通缉令之后,甘草刚要回身,就被人堵在了原地。近在咫尺的男人微微向前伸着手,看姿势和高度,大概刚刚是想拍甘草的肩膀来着。看到甘草回身,男人收回手将千骨金扇刷的打开,微摇着扇子依旧是潇洒倜傥的贵少模样。   “二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大哥!”来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龙三,甘草十分惊讶。“大哥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上次一别又是几个月没有消息。”甘草又将斗笠的遮沿往上顶了顶,可无奈斗笠大了些,这一顶反而被遮了个严实。   龙三笑着将斗笠替甘草除了,摇着扇子不多言语。   “唉我说大哥,我明明戴着斗笠的,你怎么还把我认出来了?”甘草从龙三手里把斗笠接过来,纳闷的用带子系到背后,还不忘回身拉拉衣服,生怕有哪里皱了。   看着甘草的那些小动作,龙三还是觉得好笑,这个二弟总是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花心思,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注意那些细节。“你呀你呀,唉。”龙三收了扇子别在腰间,亲自动手替甘草整理身后的衣带。   “就你这一身的衣服,也未免太好认了。”龙三替甘草重新系了身后的衣带,打了一个实在是不敢恭维的结。   幸亏二弟看不到。龙三心里暗自郁结,他实在是有心把衣带解散重系,但想到老管家不在身边,自己又实在不是伺候人的料…还是算了吧。龙三拍了拍甘草的肩,示意衣服整理好了,借着答话的功夫转移了甘草的注意力。   “听说悠林山崖的人都是一身白衣打扮,你倒好,偏偏每套衣服都用墨自己画了竹子,真亏你能找到这遇水不化的好墨。”他这二弟总是有出人意表的举动,身上没钱找绣娘在白衣上绣花也就罢了,竟然自己研磨执笔在衣服上作画。好在二弟画工不凡,这么一来倒也别具一格,显得颇有意境了。   听了龙三的话,甘草得意的扬头哼了一声,“大哥谬赞了,小弟也就是平日里喜欢画画而已,要说水平嘛,跟墨生差不多也就是了。”甘草明里是谦虚,在龙三听来却是如常的自大。墨生是谁?是被当今圣上都亲口夸赞的当代绝世名家,一手笔墨山水,于极简之处尽显大智无穷。还差不多?这小子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跟墨生旗鼓相当?   “唉,你这张嘴从来都不吃亏。”龙三重新执扇在手,轻轻敲了敲甘草背后的斗笠,“咱们兄弟之间用不着那些虚礼,可以后在外人面前的时候你可要小心说话才是。大哥不能时常在身边周全,自己千万小心才是上策。”   出来江湖混也有十几年光景,已经有多久没人在耳边这样语重心长过了?甘草望向大哥龙三挑眉笑了笑,没将心思表露出半点儿,“知道啦老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给本箱留言!收藏! 第22章 过来添饭   “唉,你这张嘴从来都不吃亏。”龙三重新执扇在手,轻轻敲了敲甘草背后的斗笠,“咱们兄弟之间用不着那些虚礼,可以后在外人面前的时候你可要小心说话才是。大哥不能时常在身边周全,自己千万小心才是上策。”   出来江湖混也有十几年光景,已经有多久没人在耳边这样语重心长过了?甘草望向大哥龙三挑眉笑了笑,没将心思表露出半点儿,“知道啦老哥哥!”   算了,二弟也已经二十有余,大道理什么的也多说无益,只希望二弟能吉人天相凡事逢凶化吉吧。   “走,快晌午了,大哥请你去望江楼。”   龙三看着左前方几步远的家伙,心里颇有些无奈,这个二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二弟。二弟!”   前面的那个家伙一蹦一颠的只顾往前走,龙三跟在后面想聊聊天都不行,龙三收起扇子敲了敲甘草背后的斗笠,又喊了两声这才把甘草叫停。   “大哥你叫我?”甘草忽的停在原地,连头都没回的愣愣问到。   龙三摇头,又用扇子前端点了点斗笠,“饿成这样?走的这么急做什么?这么不想跟大哥聊天?”这次见到二弟的时候总感觉他有些怪怪的,龙三也说不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身为大哥关心关心弟弟也是理所应当的。   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甘草挠挠头、转身朝龙三傻呵呵的笑了两声,“呵呵,那个,大哥咱们边走边聊,我不饿,一点儿都不饿,真的。”   虽然三兄弟不是时常见面,但龙三对自己这个二弟还自认为是比较了解了,每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准是这小子最先喊饿,但又每回都是眼大肚子小,吵嚷着点了一桌子的菜,最后往往都进了三弟的肚子。今天竟然主动说不饿,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对了,三弟的话,我一早过来差人去了他的几个药铺,都说他去北方谈生意了,今明两天也就该回来了。我打算住些日子,咱们兄弟三个也好好聚聚。”说起三弟,龙三这才知道刚刚是哪里不对了——直到现在,二弟竟然连一个字都没提到三弟。   听到关键字,甘草下意识的垂下了头,瞬间变得无精打采。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不对劲,但甘草却还强撑着挺起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意嗯了两声表示附和。   “跟三弟吵架了。”龙三挑挑眉,好笑的用了肯定句,难怪这二弟从刚才见面起就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也没错了,二弟三弟关系一向不错,似乎平日里他们二人也常有往来,就凭二弟这个没心没肺的劲儿,除了三弟之外也没人能让他这么低迷了。   说话间一行人以至望江楼,龙三没有继续再追问,反而落座之后将最新的菜单摆到了甘草面前,“听说这里新出了几样小菜还不错,挨个儿试试吧。”   望江楼在整个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每日达官显贵络绎不绝,掌柜的自然也是见过世面的,但惟独对待顶楼雅间——然所居的客人,他可是从来都不敢怠慢的。能得到府尹默许、在望江楼后厨里独辟厨灶的神秘人物,那可比来到这里一掷千金的豪商巨贾可要金贵的多。   龙三一行人刚刚上楼落座,四个小二就早已倒好了上好的雨前龙井、将十二碟精致的小菜率先摆了上来。掌柜的亲自上前介绍,把最近新出的菜式一一介绍给甘草。   一边介绍,掌柜的一边注意甘草的反应。甘草郎中他也是认识的,自家侄子上次摔断了腿,所有郎中都说就算是好了,以后也不能正常走路了,可就是甘草郎中的几副外敷药让侄子在短短两个月之内就完全康复,现在活蹦乱跳的比一般小孩儿跑得还快。甘草郎中虽然不在江南长住,但仁心仁术备受大家好评,可大家也都知道甘草郎中一边吵吵着没钱,一边又慷慨施药,他的经济状况向来不好。只是...甘草郎中怎么和龙少爷这样的大人物称兄道弟?   “甘草郎中,你看这些菜都还合口味吗?”将菜式一一介绍完毕之后,掌柜的向甘草询问意见。甘草手上一顿,忽然啪的一合菜单,笑眯眯的微微仰头看向掌柜,“付钱的在那边,我客随主便,好打发的很。”   合着刚才都白介绍了是吧!掌柜的心里不乐意却不敢在龙三面前表现出分毫,僵着笑脸躬身朝向一直都没言语的龙三。   龙三刚才也在听着,见甘草把点菜的事推到自己身上,他也不再推脱,“今天就我们兄弟二人,十道菜两份汤也就够了,除了这三道之外,其它你们看着办好了。”龙三点了点菜谱上新出的三道菜,然后随手把菜谱还给了掌柜。   掌柜也还记得他们往日点菜的喜好,所以并不感到为难,正要告退之时却看到龙三的手下上前给龙三报告了什么。然后龙三微微偏头、笑着看向甘草郎中,朝掌柜的招了招手,“三弟就要上楼,还是照往常一样来好了。”   掌柜的得令退下去亲自监管菜式,退出去的时候刚好遇到了龙少爷的三弟,那个冷冰冰的冰冷冷。   唉,龙少爷的这两个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大哥,好久不见。听说你差人来找,我刚回来就过来了。”今天梓江依旧是如常的一身深蓝色打扮,意外的是他竟然也带了人跟他一起过来。身后的小童看起来粉嫩粉嫩的,见人不语三分笑,怀里抱着两个包袱,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跟不苟言笑的梓江比起来可是可爱多了。   虽然梓江仍旧是四平八稳的坐着,但从他身后的小童身上不难看出一路风尘。龙三多看了小童几眼,然后转而看向从刚刚开始就低头不语的甘草。   “三弟来的正是时候,我在刚才的路上还跟二弟说要多呆几天,等你回来之后咱们兄弟三个好好聚聚呢。是吧,二弟。”龙三把话题带到甘草身上,如果说刚刚还只有二弟表情不对的话,那么现在三弟也来了,这两个人脸上分明就写着“我们吵架了”。   能让向来冷静自持的三弟都能将怒气外露,这次的事似乎会很有趣呢。   从梓江上了楼来、进到雅间之后,甘草就一直垂着头表现出躲闪之意,现在被当众点了名这才微微抬头,拿眼角悄悄瞟了梓江一眼,发现梓江也在打量着自己之后又赶快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大哥贵人事忙,我等市井之徒万不可比。”梓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提起茶壶、起身替龙三斟了杯茶。看甘草的模样就知道他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沉得住气,过了两个多月都还没来主动找自己道歉,现在还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看着就让人不痛快。   根据往常的经验来说,龙三现在几乎已经百分百可以肯定二弟和三弟之间发生了不快。而且!一定是二弟的不对。   “许久不见三弟倒是更会说话了,不错,看样子生意也会越来越成功。”龙三摇摇扇子,颇为欣慰的看到三弟终于也开始学会拿捏强调了。不过,二弟就从来不像三弟这么令人放心,他都已经在桌子下面拉二弟的袖子了,可这小子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平日里看起来聪明有余   这么这一到了正事上就掉链子呢?   听二掌柜的说龙三派人来找过他,梓江就带着木甜下山装成了刚刚归来的样子。他也不客气,取了筷子给自己先夹了一口菜,“饿死了,路上还想着要顺路来这里吃东西呢。”望江楼的菜的确比宫里的厨子做的好多了,可是遗憾,他还没腾出时间找人把厨子掳上山。   梓江也是自幼便受到良好的礼仪教化,夹菜入口、止箸、细嚼,等一口吃完这才又取了筷子要夹下一口。在他吃菜的时候,一个盛满了米饭的碗悄悄地被放到了面前,循迹望去,某人刚刚将手又收回桌下,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垂头静默。   “甜瓜,添饭!”梓江眉头一皱复又放下筷子,将原本应该盛菜的浅碟放到了盛着米饭的木桶边上。   身后的木甜刚把一个山楂球从竹签上摘下来准备悄悄的塞进嘴里,被梓江这么冷不丁的点了名字,险些将整个山楂球囫囵吞了下去。   “甜瓜?小家伙长得这样水灵,该有个更好的名字的。”龙三又看了看面冲墙角蹲着猛咳的小童。想起初见,这小家伙身量虽高,可意外的就偏偏让人想到了还不谙世事的孩童,大概是那双澄澈的眼睛给人的错觉吧。   被呛着的木甜还在咳嗽,背后却微微一震,紧接着咳嗽便骤然而止,回过头去就看到甘草半蹲在自己身边,伸着手还在给他抚背。木甜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胡乱的拿手背抹了抹眼泪,赶快给甘草道谢,一来一回,竟是将梓江完全晾在了一边。   “还不快过来添饭!”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3章 重归于好   “还不快过来添饭!”梓江紧皱眉头,若非是顾忌到有龙三在场,怕是早就拍了桌子。   “是是是!”木甜也顾不上别的,将糖葫芦别在腰后赶快站了起来,可探头一看,“主子,您碗里这不有饭吗?”   “让你盛你就给我盛,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似乎是真的动了怒气,梓江按在桌上的右手半握成拳状,好像随时会给木甜一下子似的。龙三一边时刻注意着防止三弟真的对小童动手,一手却端了茶杯静待好戏开场。   木甜被吼了之后愣在了原地,他跟着梓江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被这么大声的骂,原来宫里的其他兄弟们说的没错,宫主真的是好凶啊!   宫主好可怕,以后如果不给他买点心了,可该怎么办呢?   “三弟别生气了,都是二哥的错。”甘草终于也来到了梓江身边,拉了拉梓江的衣袖。   梓江哼了一声,扭身往一旁挪了挪不做声。   “三弟,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不该妄作判断,把那么大的罪过扣在你头上。是我不对,我不该误会你。”甘草也知道那样误会了梓江一定不会轻易被原谅,他暗自感谢大哥能给他这次机会,所以虽然感到有些尴尬,但还是厚了脸皮扯过椅子凑到了梓江身边。   “哦对了对了,上次你留下的肉我都吃了,还是三弟最细心了,专门把那些没有焦的、卖相又好的肉留给我,真的特别好吃,我一口气全给吃了!”   “还有啊三弟,你的那套衣服我也带来了,我都给你洗干净了,还用了她们姑娘家喜欢的香胰子。哎呀你不知道,我托人去了最好的铺子去买的,你知道‘凝容阁’吧,那香胰子花了我好多钱可肉疼了,还有我托人去买香胰子的时候,人家还夸我疼媳妇...”   甘草话音刚落,就见梓江一个眼刀甩了过来,紧接着一锭金子落在了面前,“这些钱还你,够不够!”   其实就连甘草自己也在话一出口的时候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究竟是要蠢成什么模样才能这么口无遮拦?唉,原本还想着借机给三弟道歉、言归于好呢…现在这眼前的金子晃得他他心痒,虽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想要把金子拿到手里,但他也知道那样一来他和三弟的关系就更加没有机会变好了。   “哎呀三弟啊,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我发誓!”甘草费了好大的心思才让自己的眼从金子上挪开,然后又朝梓江那边挪了挪椅子凑过去。   梓江嫌恶的也顺势挪了椅子跟甘草拉开距离,夹了一筷子面前的肉,什么玩意儿?望江楼的招牌菜竟然这么难吃,比那些凉拌小菜还不如。感到森森被骗了之后,梓江喝口茶水漱口,忽然间就没有了食欲。   注意到梓江皱眉,甘草瞬间福至心灵,绽开一张笑脸拍了拍梓江的肩,“这里的菜不合三弟的口味,回去吧,我给你做肉吃!”   听到这句,一直在看戏的龙三上身微微前倾,表露了自己的一丝丝期待。最初结拜之后他们曾在二弟的临时住所里吃过一顿便饭,那时便是二弟掌勺,做的饭菜色香味美令他至今难忘。这望江楼的招牌菜虽然是天下闻名,但吃过了御膳之后也就不足为奇了,反而是二弟做的家常小炒别有风味,如果能再吃到二弟做的饭菜,那他可是一点都不介意换个地方继续吃饭。   一提起肉,梓江也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在卧牛村吃过的那锅肉,香滑细腻的口感至今难忘,后来他回到安乐宫也曾着人试着做,但试了那么多次都完全不是当初甘草做的那个味道。现在听到甘草说要再做那次的肉,梓江第一反应就是“太好了”,但心思刚一转动便自我嫌弃,想起了自己现在还应该跟甘草冷战,于是轻咳一声微微转了脸,避开甘草灼热的目光。   甘草在百态的人世摸爬滚打也有数十年,梓江颇为生硬的掩饰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看到梓江心思动摇,他干脆整个人趴到了梓江身上,摇着他的肩,“走啦走啦三弟,我们先去找个客栈,然后我借后厨给你们做饭吃!”   事已至此,梓江心里的烦闷已经消了大半,他现在需要的也仅仅就是一个可以下的台阶而已。甘草已经做出了如此的姿态,他再不见好就收以后反而是不好收场了。   “大哥意下如何?”一场闹剧也该收场,梓江转头征询龙三的意见。   龙三啪的合上千骨金扇微微挑了嘴角,“时候不早,三弟又是远途归来怕早就饿了,咱们晌午饭就在这里凑合凑合,给二弟一下午时间也好仔细准备。二弟觉得呢?”   大哥和三弟的话已至此,甘草自然是没有反对的理由,猛地点点头然后搂住梓江的肩,用左手夹了满满一碗的菜,“三弟饿了就快吃吧,大哥请客咱不跟他客气!”   唉,这个二弟哟。龙三故意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把自己面前还空着的浅碟往甘草面前推了推,并不置一词。   在看到梓江开始动筷吃自己给他夹的菜之后,甘草这才满意的长出一口气又来到龙三身边,“大哥还跟三弟吃醋呢?真是的,一大一小都不让人省心呐。”说归说,甘草还是依着龙三的口味拼了一碟菜摆在他的面前,“看,我这二弟还算称职吧,你们两个的口味我都记得呢!”   甘草得意的扬扬下巴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换回右手执箸夹菜。龙三无意间抬头看到,随口一问,“二弟原来是左撇子?”   大哥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甘草看看自己的右手,又把筷子换到左手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吃完之后才又开口,“什么左撇子右撇子的,都是自己的东西,当然是哪边用着方便就用哪边了。”甘草又吃了口菜之后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龙三和梓江,“大哥三弟,难不成你们两个的左手连夹菜都不成?”   听得出甘草的话里满满的都是鄙视,龙三和梓江不自觉的放下筷子看向自己的左手,然后异口同声,“谁说的!我能!”   两个人突然拔高了声音吓了甘草一跳,他刚才也没说什么大不了的话吧,怎么就好像踩了这两个人的尾巴似的?会不会用左手夹菜这件事有这么重要吗?   好不容易因为甘草的道歉而有所缓和的气氛忽然间又变的沉重起来,甘草万分不解的看向同时默默的换了左手执箸的二人。真没想到向来成熟稳重的大哥竟然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这两个人怎么会对这种无所谓的东西有这么莫名其妙的执着呢?一个两个的都没问题吧?   一顿午饭就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甘草在心里鄙视着两个突然变了画风的家伙,跟着龙三回到他临时落脚的凤来客栈放下包袱。离着晚饭还有几个时辰,甘草又回到望江楼后厨,准备用龙三专用的那个灶台给两位大爷准备晚饭。   “我似乎是记得三弟有过午不食的习惯?”甘草走后,龙三把玩着扇子神色微妙的看向梓江。   梓江挑眉,“我也记得大哥说过晚餐食素,一般只吃些生鲜蔬果而已。”   午后时间漫漫,龙三打发手下自由活动,梓江也让木甜先行回药铺歇着,两个人在房中相对而坐品茗聊天。   没了甘草在中间和稀泥,龙三和梓江也就省去了平日的迎客假面,各自端着茶杯若有所思。   半晌,梓江才率先开口,“卧牛村的事,甘草很伤心。”   派出去在朝廷卧底的暗门中人曾经参与了卧牛村的善后事宜,据他观察,进入卧牛村屠村的怕仅有五人左右,武功高绝、行事利落且极有组织性、计划性,从杀人手法来看极像是受过了统一训练的大内高手。   既然事关朝廷,那么龙三必定是知情的了。   果然,龙三听了并不惊诧,把玩着茶杯眼中闪过些许无奈,“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二弟每年都去那里、跟那里的人感情很深。听说二弟在那里呆了足有一个月才离开,是我没考虑周全。”   龙三言谈中没有丝毫的避讳,梓江点点头,“我们在村里发生过些许误会,我离开后不久卧牛村便遭人屠村,他以为是我找的杀手。”   原来如此,这倒真的像是糊涂的二弟能做出来的事情,也难怪三弟会这样生气了。龙三点点头,“怪不得三弟会如此生气。那二弟又是如何知道事情真相的?还有,三弟竟然查得出卧龙村的事情,不可谓不厉害。”   哼。梓江看看龙三,露出一个彼此彼此的笑意,“生意人,天南地北的消息都会不经意入耳,传说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了猜测。大哥身负皇命、所做之事也在分内,不过可惜连累了小弟。”梓江并没有对龙三的手段表示出丝毫反对,只是因为此而被人误会、背了黑锅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样。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向来都是点到为止,龙三没有再将话题深入,而是放下了茶杯双手抱拳,有模有样的给梓江施礼致歉,“不知道会因此对二位弟弟造成伤害,大哥在这里赔不是了。”   梓江亦欠身还礼,对面的人毕竟是他的结拜大哥,语言上的玩笑可以,但礼数上却是万万不可失了分寸,况且他也根本没有指望过当今圣上的近臣能有如此的低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   据小道消息,JW已经倒在写毕业论文的路上,这里依旧是本箱的地盘! 第24章 小甜甜甜   青竹飘香的房间内二人执卷相对而坐,品茗读书静默和谐。直到日沉西山,二人才被进来点灯换茶的仆人扰了清静。进来的仆人是龙三的随从,梓江对他也并不陌生,“大哥之前的那个管家呢?”   龙三听了随从汇报的事情之后忍不住竟笑了出来,打发走随从后,龙三才打开金扇看向梓江,“他被我派去做别的事情了。对了三弟,你还听说过二弟有其他走的亲近的人吗?”   “并未。”甘草就像一丛浮萍,自认识起便随遇而安,从不见跟他们二人之外的谁走的近亲了。想到刚刚随从跟龙三附耳轻言,又想到龙三难得的朗笑便知道事情有异,“来了什么人吗?”   龙三但笑不语,合上扇子在手中挽了个花然后指向门口。果然,木门被从外面推开,甘草单手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大哥三弟等急了吧。先吃些小菜开开胃,大菜就快起锅,我吩咐了厨子帮忙照看。来来来,先净手了!”   甘草将托盘稳稳的放到桌上,又单手将上面的四碟色泽晶亮的小菜一一摆到桌上,“怎么还愣着,你们这么大的人还不知道饭前净手么?”   从甘草进门的那一刻起,龙三和梓江的视线就一直粘着在甘草身上,可直到甘草将托盘收起,也不见他给二人解释解释,他身上挂着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对面二人眼中的疑惑实在是太过显而易见,甘草站在桌前单手拍了拍衣襟,“厨房油烟过重,难免会沾了些脏东西回来,大哥三弟别见笑。”   看着甘草如此的云淡风轻,龙三和梓江相对一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不然甘草怎么会将那么活生生的一个大男人无视的如此彻底?   “这位是二弟的朋友吗?”龙三放下扇子不着痕迹的正了正身子。   “唉...”甘草皱着眉、厌恶的转头向右,长长的叹了口气,对上的却是那人灿烂的笑脸。   “小甜甜呵气如兰,师兄真是爱的紧呢。来,再来点儿。”几乎是挂在甘草身上的那个男人完全将周边的人、物视作了空气,仰着一张笑脸又往甘草面前凑了凑。   无赖!梓江自问也是阅人无数,江湖上恶人见得多了,可是恶心人的这还是头一号儿。一个大男人紧紧搂着另一个男人也就算了,勉强可以看做是师兄弟情深,但那句话真真是太过孟.浪,令人倒胃口的很。   “既是二弟的师兄那也便不是外人,如果不嫌弃,还请一起用膳。”龙三端坐着,做出客气的邀约。但谁知那人却恁的不知礼数,依旧是挂在甘草身上,连一个余光都没赏过来。   “你这厮好生无礼!竟然...”龙三身后的随从气不过就要拔刀相向,龙三摆手挥退、示意无妨。   倒是甘草,反手一巴掌招呼在男人头上,硬是生扯着男人的头发将男人从身上撕了下来,“我大哥都开口了,你怎么这么不懂礼数!”终于将男人完全剥离之后,甘草拍掉手上的发丝顺手又从男人同样雪白的衣服上擦了擦。   嘶...看着甘草将人的头发生生扯了下来,梓江下意识的皱眉,莫名其妙的感到剧痛,也就在那一瞬间对那个长相妖冶的男人产生了些许同情。   “这就是我的大哥和三弟,这是我师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甘草给双方做了简单的介绍,转身净了手坐回桌前。他刚一落座,那个师兄就挪着凳子靠了过来,依旧是紧紧地贴着甘草坐着,两人之间并不留一丝缝隙。   “三弟别见怪,我自幼便与师兄一起长大,只是师兄这几年闭关炼丹才少在江湖走动,他也是刚刚出关,就来找我了。”见梓江皱眉,甘草连忙解释,并稍稍侧身试图与师兄离开些许的距离。   “我自小就喜欢小甜甜,终于等到小甜甜长大,可以娶他了!这不我刚一出关就找来了。”男人不只长相妖冶,就连讲话的声音都带着温和的磁性,只是一口一个小甜甜的叫着,听的梓江直恶心。   “龙阳之癖,别脏了甘草。”梓江并不掩饰自己对那个男人的厌恶。   “脏?”对梓江的话反应最强烈的竟然是甘草。他在听的梓江的话后,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却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往日笑嘻嘻的模样,“三弟看来还是很正常的,赶明二哥多给你介绍几个闺阁千金啊!”   甘草的师兄敏感的察觉到了甘草的不对劲,忽然扬手朝梓江撒了什么粉末,粉末呈浅粉色、散在空中发出魅惑的馥郁香气。龙三以扇掩鼻,起身拉着梓江往后退去。   “你做了什么!”梓江见多了陆苏身上的那些□□粉末,也自幼被练的百毒不侵,此时面对这些不知名的粉末他并不恐惧,只是非常生气,气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竟然公然对他无礼。果然又是悠林山崖的家伙,梓江觉得自己真的是跟悠林山崖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三弟不恼,香粉而已对人体无害,反而能凝神静气、有助安眠。”甘草亦是一惊,但反应过来之后才松了口气,他这师兄厉害得很,就连他都没有把握能对付。好在,好在师兄从来都不会对他和他身边的人下手,平日最多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做出解释后甘草抱歉的朝龙三和梓江笑笑,然后又一巴掌招呼到师兄头上,“我让你给他们胡闹!”   “哎呦小甜甜不要生气嘛,生气了会长皱纹的,看看看看小甜甜这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儿,啧啧啧,真是想咬一口呢。”师兄被打之后不怒反笑,凑上来继续扒着甘草的衣服腻歪。可就在甘草偏头躲痒的时候,他看向梓江和龙三的眼神却是极为狠戾,龙三和梓江都不是善类,但也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有着杀神弑佛的决绝眼神,这样的眼神自然不寻常,手上没有千百条杀戮是做不到的,身上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是做不到的,只有能俾睨天下的穷凶极恶之徒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可是,那人是甘草的师兄,是悠林山崖的人,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角色。   在敌人面前,龙三和梓江自然而然的站到了统一战线,“二弟,令师兄怕也是舟车劳顿,三弟怕也是早已经饿了,不如先开席。”   “他不饿,这就走了。”甘草点点头,起身拎着男人的衣领就要把他往门外抛,男人双手双脚都紧紧缠在甘草身上,一张俊美不可方物的脸上满是委屈,“小甜甜不要赶师兄走,我会很乖的,保证再也不跟他们开玩笑了好么?”   奇怪的是,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做出这样举动并不让人觉得有丝毫的违和感,如果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主角里不包括甘草的话,梓江甚至觉得倒也算赏心悦目。只是眼前,纠缠着甘草的那个男人着实是令他恼火,若非顾忌着要隐藏身份,他是真想一掌把这个妖孽拍回原形,也顺带试试凝心诀的效果。   敲门声多少缓和了房内暗地里的剑拔弩张,厨子按照甘草之前的吩咐一刻不差的起锅盛盘,将令人食指大动的肉端进了房内,顿时,屋内肉味飘香,掩过了刚刚浓郁的香粉之气。   “好了好了,大哥三弟咱开始吃饭吧。师兄既然已经做了保证,那我相信他也不会再闹了,咱们不管他,先吃饭先吃饭!”甘草起身亲自掀开了菜盘上的盖子,肉香又浓了一分、香而不腻。龙三和梓江微微变了神色,向来不贪口腹之欲的他们竟然隐隐有了大快朵颐的冲动。不该,不该。   “好好吃啊!小甜甜!好久没吃小甜甜亲手做的菜了,真是好吃的想把舌头都一起吞下去!”两个人正在进行天人大战,纠结着究竟是斯文礼节重要、还是尽可能的比别人多吃一口重要的时候,可却忽略了一点,他们身边有个无耻至极的家伙!那个家伙竟然抄筷子就夹了看起来最大的那一块儿!   显然,师兄比大哥和三弟都要直率的多,甘草听了开心的眯了眯眼睛,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师兄面前,“养生这事你比我懂得多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不肯吃菜?”   眼前二人的互动实在是影响食欲,梓江就要拍桌子发火却被龙三暗地里拉住了衣袖,龙三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不可轻举妄动。来人身份可疑、底细不明,切不可冲动行事。   “还有你们,几个大男人都不知道照顾自己,这肉的确好吃,但不可贪食,我是按照人数份来的,每人六块,我给你们分好啊。”甘草起身取过三人面前的浅碟,将一盘肉分给了三人。这大哥和三弟平日看着成熟稳重,却不想在某些时候却又幼稚的像个孩子,一刻注意不到就不让人省心了。   唉,一个过午不食,另一个晚饭只吃些新鲜果蔬,都当他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JW没有话说,因为TA还木有回归 第25章 宫中药事   吃过晚饭,甘草到底还是把他的师兄打包扔回了不远处临时落脚的客栈,然后又回到凤来客栈。   “大哥你有什么事吩咐?”回客栈的之前甘草顺便捎了两串糖葫芦,还给自己买了两个苹果。现在他咔嚓咔嚓的啃着苹果看向龙三。   龙三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吃串成串的糖葫芦,觉得煞是新鲜,酸酸甜甜的味道刚好平和了之前肉食的油腻,不得不说在吃的方面这二弟还是很靠谱的。只是甘草的话一时之间令他感到倒胃口,他还真是有件事要请两位弟弟帮忙。   “实不相瞒,宫里出现了足以以假乱真的药材,碰巧被御医院的人察觉出来。”   堂堂皇宫内院里竟然出现了足以致命的假药,不是行内人用常见的疯人果换了桂圆,而是用非常手段催生了普通药材,使得药材看起来卖相极好,也就是这样才能流入宫中。年近七旬的老御医回宫看望自己的徒弟,极为偶然的情况下才发现了这一重大情况。   如果事情牵扯到了药材,那找二弟和三弟就一定不会错了。   “混账!”   捏着龙三带来的药材,甘草怒目圆睁,极其罕见的骂了脏话。他可以说是自幼在药草园中长大,每种药材原本的味道他是再熟悉不过,可是现在手里这片白术,颜色极白且色泽光亮,乍一看似乎是极好的,但甘草却知道这极不正常。放在鼻子下面嗅过,还有着淡不可闻的血腥味。可土里生、土里长的草药哪里来的血腥味?   “有没有吃了这些死的?”如果是在市井之间出现了假药,那至少病人还有其它药铺可以选择,但皇宫内院不同,任谁有了病痛,能找到药的就只有御医院。   说到这些龙三心里还多少有些安慰,“未曾。老御医发现的及时,只有两个小宫女和一个小太监吃过之后病情加重,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其他人都没有事。”好在宫里的皇亲国戚没有出事,如果有哪个妃嫔出了事情,不然在锦荣国准备出兵天数的这个节骨眼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被后宫影响了前朝,那么便是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那药材已经回收了吗?查出药源了吗?为什么会突然有假药流入?是图财造假还是你们里面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弯弯绕绕?”甘草掰下一丁点儿,然后用桌上的茶杯碾碎了然后拿指尖沾了些放到舌头上。   此时的甘草已经完全不是刚刚抱着苹果在啃的蠢模样,这样严肃认真的面孔反而令龙三感到震惊。甘草前后的反差过大,使得龙三脑中暂时空白,致使甘草问的那些问题完全没人回答。   “混账东西!”甘草也没太执着于之前自己的问题,呸呸呸吐了药粉,瞪向龙三拍桌子大骂。   龙三活到现在也仅仅只有一个人这样骂他,虽然理智告诉他甘草并不是针对他,但积年上位者的自尊还是令他有了一瞬不悦。甘草没有看到龙三的神情,拿着剩下的半片药仍旧不停地拍着桌子,“大哥快说,你究竟从哪里得到的这些东西?”   我不是一开始就说过是从御医院里拿来的吗?龙三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又试图安抚罕见怒火冲天的二弟,“药是从御医院拿来的,具体来源还要详查。药的事需要二弟判断,但来源的问题就得拜托三弟了。”龙三半正式的向梓江拱了拱手,表示拜托。   “三弟?”甘草似乎是才意识到梓江的存在,扭头看到还在喝茶的梓江,竟然一拍桌子跳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在的?”   话一出口,甘草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他们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在一起了。甘草抬头发现大哥和三弟都像看疯子一样看他,自己也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嘿嘿冲梓江一乐,“对对对,三弟是大掌柜的,一定能找到这些假药的源头!”   平日里总是一身火红华袍的安乐宫宫主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绝对的回头率。这里的回头率包含了两层意思,第一层自然就是大家的眼球对华袍和俊颜的附着;而这第二层意思就是,安乐宫宫主所到之处,无关人员极尽一切的可能都想降低自己在他面前的存在感,尽力想要避免与他正面接触的机会......   回归正题。总而言之,响当当的安乐宫宫主向来都是极为吸睛的,可眼下是怎么回事?他堂堂一个大活人竟然还比不过那半片白术!梓江此时的脸色绝对说不上好,放下茶杯凉凉的瞥了甘草一眼之后才又看向龙三。“我会尽力。”   平日里三弟向来都不多言语,但每每说过的话都有相当的分量,也是非常值得信任的。龙三得到了梓江的保证便安了一半的心,“那就多劳三弟费心了。”   依旧拿着白术的甘草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跳出了都不到喝口茶的功夫,他将注意力便又转回到了假药上。如果他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药怕是用叫“如水”的药浇灌长大的。“如水”这药真的是久违了,如若不是那一丝丝的腥味,甘草觉得自己怕是都要忘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古方了。   “大哥,事关重大我不敢轻易下判断,我这就去找师兄问个清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他最在行了。”甘草从龙三手里把整袋假药都夺了过去,然后飞一般的消失不见。   龙三摇摇头不由得笑了出来,宫里有了假药最头痛的应该是他才对,怎么这二弟就好像是自己吃了假药导致病重不治了呢?唉,这小子风风火火、说风就是雨的脾气如果不改改,以后可怎么让人信服?怎么娶妻生子?   “二弟向来如此的,三弟别忘心里去。”   梓江拿起桌上唯一半片没有被甘草带走的白术,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放下之后才看向龙三“他这德行也不是第一天了。还是说药吧,宫里的药向来都是从哪里来的?这些事想必你也是做足了功课的。”老大向来不打无把握的仗,既然他能从宫里混的如鱼得水,自然就不会是池中之物。   还是跟聪明人讲话比较透彻,龙三点点头又取出一张纸,“这些药铺。”龙三说话点到为止,如果梓江够聪明,就应该能懂得背后的深意。果然,梓江不负他所望,拿着那张纸抬头颇有深意的看了看龙三。   “果然你们那皇帝不是好当的。”   单子上一共有三家药铺,他们的背后分别是左右丞相和当今天子的三皇叔——乐王。左丞相陶松是三朝旧臣、居功甚伟,曾做过当朝天子的太傅,倍受尊重;右丞相万风还不到五十岁,从当年状元一直平步青云,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虽是文人出身但据说身高过丈、虬髯及颈,简直比戍守边疆的军士外表还要粗狂,他向来主战与皇帝政见相符,隐隐的压着本应更位重些的左丞;至于乐王,纨绔子弟、风流成性、贪财好色,仿佛所有负面词汇都可以用到他的身上,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北霁才可以放心的将他封王,给他一片富庶的封地自生自灭。   当今天下大抵也就以左右丞相为首、分成了以左丞陶松为首的保守派,主和;还有以右丞万风为首的激进派,主战。北霁虽然总是会暗暗的偏向右边,但为了整个天数王朝的平稳,却还是选择了居中,尽量让左右两股力量制衡。   而御医院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在外面看来御医院只不过是一个替宫里的人看病的地方而已,但身为帝王,北霁却深深地懂得御医院的重要性。单说后宫,御医院才是真正能左右他子嗣绵延的地方。还有,但凡事关后宫人员的安危就必定会牵扯到前朝利害,御医院的人脉走向最清楚的反映着前朝后宫的关系。   北霁从登基继任起就一直密切的关注着御医院的动势,并派了自己的内卫时刻监视。他很清楚御医院里的门门道道,也默许了左右两方势力在其中立足,除了乐王这一意料之外的变数之外,北霁对名单上出现的名字并不意外。   “这...”龙三刚刚开了口,却又听见从外面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门被推开,离开没多久的甘草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是...是那个倒霉的‘如水’!”甘草上气不接下气的靠在门框上,连气都还没喘匀就告诉了二人这样的结论。   龙三给守在门外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两个随从一边一个扶着甘草坐到桌旁,其中一个倒了碗茶放到甘草手边之后才悄悄退下,掩上了门。   不愧是官家出来的随从,就是有眼力介!甘草一边喘着,一边还不忘在心里发出感慨,他要是也有这么好的命就好喽。喝过茶又定了定神之后,甘草这才长出一口气,将之前从龙三那里夺去的药袋放回桌上。 第26章 命里缺钱   “师兄确认过了,里面的药全都是用‘如水’养大的,所以品相极好。虽然有些异味,但混杂到其它药材里也就被遮盖住了。”甘草从药袋里取出半片人参,又像之前那样用茶杯用力碾碎,指尖上沾了些粉末放到龙三面前。   龙三凑近药粉仔细的闻了闻,可是不管怎样他都丝毫嗅不出异味。可是看甘草刚才眉头紧皱,只是轻轻一嗅就把药材拿的远远的,就好像是闻到了什么恶臭一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话又说回来,比起这些药粉,他怎么觉得二弟身上的药味更重呢?“三弟你能闻出二弟说的腥味吗?我怎么一点都闻不出来?”   梓江自幼习武,周身经脉早已打通自然五感超人,虽然腥味极淡,但他却也还是闻得出来的。“大哥对药材不熟悉,闻不出来自是正常。”   “才不正常!”梓江话音刚落,就遭甘草反驳。梓江斜眼瞟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看在晚餐的份上决定不跟他计较。   其实甘草也就是嘴快于脑,话一出口就开始害怕了,生怕好不容易才哄好的三弟又跟他闹了别扭,不过等了一会儿只看到梓江白了他一眼而已,甘草这才放下心来,狗腿的倒了杯茶凑过去,“哎呀三弟别介意,二哥无心的。二哥的意思是...对了,二哥想夸你呢!”   甘草眼珠转了转,终于被他想到了该怎么夸奖梓江,“大哥你有所不知啊,虽然我们这些常年跟药材打交道的人鼻子是好用了些,但这‘如水’的味道可不是随便哪个郎中就能辨别出来的。”说着,甘草起身倒了些清水到茶杯里,然后干脆又磨了好些药粉撒进去搅了搅给龙三看,“大哥,三弟你们看这水有什么变化?”   “没有。”   “红了。”   龙三和梓江同时作答,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答案。   甘草笑眯眯的伸了大拇指冲向梓江,“我就说三弟不是常人了,单凭这鼻子这眼,就是天生的药铺掌柜!”见龙三表示不解,甘草这才继续解释,“‘如水’本是南疆巫.蛊.药引,药如其名,就是力求无色无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毕竟成分特殊、需用腐坏的鱼肉做引,量少了还好,剂量一多就容易被人识破,所以大概是以前的人觉得这是个败笔,所以并未大范围传播开来。再加上南疆一族虽然自古有之,但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能知道‘如水’的不多,能想到用它做偏门生意的就更少了。”   “那这些被养毒了的药会不会是安乐宫搞的鬼?”说起偏门生意,龙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安乐宫,神出鬼没、行事诡秘,这不说的就是安乐宫吗?   “不可能!”   “不可能。”   这下轮到甘草和梓江异口同声了,二人出奇的默契,倒是让龙三愣了一愣。   “大哥想必也听说了安乐宫宫主与悠林山崖的崖主不合。”甘草给自己又倒了杯茶,看到龙三面前的茶杯空了,还好心的也给他添了一杯,轮到梓江的时候茶壶空了,甘草干脆把刚才混了药粉的水杯推到了他的面前。梓江瞪他一眼,反手将水泼到了地上。   看着两个弟弟的互动,龙三觉得这阵子的烦心事都散了。二弟好像就喜欢逗弄三弟,每每都要把他惹生气了才算过瘾,而向来稳重的三弟也是一遇到甘草就变成了炮仗,一点就着。可每次三弟生气归生气,看起来对二弟却是从来都没有真正动怒过。他们不过是半路结识的异姓兄弟,却能有如此深厚的羁绊,再想想自己,有多少兄弟姐妹甚至是还未出生便已夭折?更别提现在还活着的那些了。   偷空跟梓江闹了闹之后,甘草将话题“无接缝”转回,“但这反而就是安乐宫至目前为止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虽然出发点蠢了不止一点。”因为二掌柜之前的话,甘草已经知道了梓江就是安乐宫的人,现在可是光明正大的当着梓江的面编排着安乐宫,完全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似乎是早已吃定梓江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   “此话怎讲?”龙三对甘草的话表示出了一丝不赞同。安乐宫不仅是武林公害,更是朝廷的心头大患,要说安乐宫会做好事?哼,那可是天方夜谭。   甘草露出一副“你果然不相信”的高深表情,“众所周知悠林山崖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开的所有药铺几乎都是平价售药,难以产生利润,而安乐宫为了跟悠林山崖作对,就把价格压得更低。现在悠林山崖所开药铺的十步之内就必有安乐宫开的药铺。说句实话,其实就连我都会去他们那里买药炼药,安乐宫的药的确是货真价实,价格上也是所有药铺最低的。所以他们在药上不会作假,其实...就算要作假估计也没那个本事。”说到这后半句,甘草还下意识的朝门口瞅了瞅,仿佛害怕有悠林山崖和安乐宫的人在听墙角一般。   “三弟又怎么看?为什么之前也说不可能?”悠林山崖的人命里缺钱,这件事就算是不常在江湖走动的龙三也很清楚,二弟又是个出奇的铁算盘,不顾悠林山崖的规矩偷偷跑去安乐宫那里买药,倒也是极有可能的。但是三弟怎么也会对安乐宫持支持态度?   二人说话的功夫,梓江已经将甘草面前的茶拿来喝了一半,被龙三问了也并没有把剩下的半杯还回去的意思,而是在手里把玩着,“开药铺讲的就是利字,安乐宫的药价格低廉且质量有保证,在商言商,我们一直都是从安乐宫那里进的货。药材虽物美价廉,却不曾听说安乐宫经手的药铺里有过医术高超的郎中,‘如水’是古方,非一般人能够知晓。而且,依安乐宫的做事风格来说,他们怕是都不屑用如此卑劣龌龊的手段,要银钱的话随便劫个镖什么的也就是了。还有,作为我们在他们手里进货的附赠,我们这些从安乐宫进货的药铺都会得到安乐宫的保护,他们的人有了伤病,也都是优先送来给我们救治,每每给的诊金也都是非常丰厚的。”   在安乐宫手里买药不仅物美价廉,还能免费得到他们的保护和生意,这样一举多得的好事傻瓜才不做。龙三点点头,他是真的没想过安乐宫竟然会出人意表的做出这样的好事,可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劲,“他们哪来的那么多伤员给你们治?”   安乐宫简直就像有着一条完整的服务链一般,从生产甚至到售后服务都做的滴水不漏,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好好的过日子怎么就会受伤呢?   龙三的这个问题一出口,甘草和梓江都暗暗地鄙视了一下下,他们这个大哥不愧是高坐庙堂的大人物,竟不知江湖中人受伤乃是家常便饭,尤其是没事还要去找事的安乐宫的人就更是如此。   “我还以为大哥你无所不知呢!”不同于只是暗里想了想的梓江,甘草暗自鄙视完了还脱口又说了出来,看龙三一脸无语,赶紧从怀里掏出之前没吃完的那个苹果擦了擦递过去,“安乐宫的人那脑子都是歪着长的!”   “嘭!”甘草话音未落,梓江就在一旁重重的放了茶杯。   “抱歉手滑了。”梓江喝光了甘草的茶也没给他半点好脸色,只是淡淡的面向龙三道了失礼。   龙三摇摇手并不介意,唤随从进来换茶还顺便端上了一盘水果,“皇上赏的,番疆进贡的瓜果,你们尝尝。”   香气扑鼻的瓜果直接令甘草忘记了刚才的话题,一双眼睛难得的睁了个溜圆,望着金灿灿的香瓜只差流口水了。龙三好笑的摇摇头把果盘往甘草和梓江二人面前推了推,“边吃边聊。”   甘草依旧是眼大肚子小,一副馋得要命的样子摆了出来,却也不过是吃了两块香瓜,一小串青提子。梓江其实不稀罕这些在安乐宫常见的东西,可为了应景,也还是用竹签叉了西瓜随意的吃着,还不忘向龙三表示谢意。   番疆距离江南有一定的距离,寻常人家很难吃到新鲜的番疆瓜果,龙三这次特意从朝都命人一路用冰块冰着带了好多过来,想着给两位弟弟分享,可看眼下,这番疆的瓜果似乎也没怎么受欢迎。龙三感到有些淡淡的失落,但却没好意思表现在脸上,只得将精力转移出去,回到之前的话题,“二弟你说安乐宫怎么的?”   甘草正在往嘴里扔提子,冷不丁被点了名然后就毫无悬念的呛住了。梓江一脸嫌恶的从背后给了他一巴掌,虽然成功止住了呛咳,但看甘草瞬间白了的小脸也能想象那巴掌力度不小。甘草刚要拍桌子就看到梓江飞来的眼刀,瞬间蔫了下去,胡乱抹了抹被呛出来的眼泪,挪着凳子往龙三那边靠了靠,“大哥常在宫里难免不清楚江湖事。这安乐宫自从换了新宫主...叫啥来着?” 第27章 停工通知   “大哥常在宫里难免不清楚江湖事。这安乐宫自从换了新宫主...叫啥来着?”   “怀安宫主。”梓江连眼皮都懒得抬起,对于一个记不住自己名号的家伙,他实在是没什么好脸色可给。   “对对对,自从怀安宫主上位之后,安乐宫就变了天。原本在逍遥宫主手上的时候,安乐宫还算是中间派,宫众人数不多也算不上精良,充其量就是大些的山寨。可后来那个怀...安宫主来了之后,竟然把宫众全都打发出去说是历练。一群乌合之众拿着斧头镰刀去闯江湖,一开始可没少遭其它门派攻击。这打架嘛,总会有那么多的死死伤伤,三弟他们自然也就有生意可做了。”说到此处,甘草还特地停下来看看梓江,希望他能配合的点点头给些附和,但梓江却偏偏只给他一个侧脸,优雅的剥着一个橘子。   甘草皱皱鼻子,干脆挪了凳子整个人都朝向了龙三,“头一年,安乐宫真是死伤惨重,听说原本的那些宫众去了大半有余。但随着安乐宫的名声渐响,新加入的武林人士也越来越多,水涨船高,自然这整体实力就越来越强了。到了大概是第二个年头,安乐宫就彻底成了武林公害,他们的力量强了,就开始四处寻衅生事,没事就去灭个门、绝一派啥的,三弟他们还是不愁没有伤员可治。总之了,只要是三弟他们没了生意,安乐宫就出去找人家麻烦,不管死伤的是哪一方,反正伤员就有了,天下这么大,可谓是货源充足,永远不用担心生意。”做完总结陈词,甘草眼疾手快的从某人手里抢下半个橘子一口吞了,看到梓江的黑脸,他还特地回头,朝梓江打了一个又响又长的嗝来膈应他。   你打我啊,有本事你当着大哥的面打我啊!   “安乐宫的事你怎么这么清楚?”梓江手里拿着半个橘子凉凉开口。说的就好像你就是安乐宫的人似的!平时怎么没见你说这么多?   其实龙三也有此疑惑,江湖上的事情他虽然知道的不太多,但安乐宫实在是太过有名,之前甘草说的那些事情他也听过一部分,只不过,显然二弟知道的比他要详细多了。一个郎中怎么会知道有关安乐宫的那么多事情?   “那是!我不仅仅是武功高卓,还神通广大耳听八方,关于安乐宫的事情我清楚着呢!你们还想听别的吗?我还知道那个什么怀安宫主头顶长疮脚底流脓,满肚子都是坏水,最看不得的就是别人过得安生,还有还有,他长相丑陋至极,歪鼻斜眼鸡胸驼背,你们也都知道怀安宫主从上位以来就搅得武林天翻地覆,他其实就是自卑呢。啧啧啧!”   甘草最后接连啧舌,梓江已经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这话越吹越没边际,只要龙三不是傻瓜就绝对不会相信。   自然,龙三非但不傻,反而可以说是人中龙凤,对于甘草明显夸张的说法只是一笑了之。甘草发现没人欣赏他的广博的见闻,瘪了嘴拿竹签将面前的一块香瓜戳成了马蜂窝,“你们都不相信我就算了。不过话说回来,大哥,关于药的事我可以保证跟安乐宫无关,大哥要查的时候也少走些弯路。”   话题终于回归,龙三也微微敛了神色颔首。“既然二位都这么说我自然是相信的了。三弟,药材一事还望你多费心思,有任何需要的都尽管招呼。”龙三拍了拍手,立刻从门口进来了两个随从模样的人,对他们躬身施礼,“这两个人在我身边也有些时候了,留下给你调遣,跑跑腿也是好的。”   直到涉及了正事,梓江这才慢慢抬起头,看了眼神色恭敬的二人,然后放下了橘子,“大哥交代的事情小弟自当尽力,只是小弟随性惯了不喜欢身边有人跟着,而且他们眼生,有些场合并不合适。”梓江向来有一说一,龙三也不意外,他从其中一人那里接过了银票和锦囊之后便挥退了两人,“虽然我不在商场,但也知道托人办事还需要银票开路,这些作为周转三弟先收着。”   一沓银票颇有厚度,梓江身为一宫宫主自然也不会嫌钱咬手,他倒是大大方方的收下银票,还特地从甘草眼前晃了晃。   “还有这个锦囊,里面是证明我身份的玉牌,如果在调查途中遇到官府阻挠,可以直接将此物给他们看。说句不谦虚的话,放眼整个天数王朝,大哥的身份到哪里都是通关文牒。”   隐阁阁领。   梓江将玉牌从锦囊中取出,背面上的四个字好生威风。梓江也曾听说过这皇帝身边的亲信卫队隐阁,就如同他的暗门和卫门一样,都是可以将后背交付的最后屏障。虽然对外朝廷里没有他们的官封,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明白,隐阁就代表着皇上,是皇上意思的直接执行者,见隐阁如见君临。   自己倒是真的找了一棵好乘凉的大树呢。   “大哥不怕小弟借着玉牌随心所欲,做出些别的事情?”   龙三笑着摇头,“我们既有结拜之谊,自然不会妄生疑心。三弟向来做事稳重,我也信得过。”   “有大哥这句话小弟便心满意足,这玉牌事关重大还请大哥收回,半月之内小弟必定给大哥一个满意的答复。”梓江将玉牌重新装回锦囊,又推到龙三面前。他要的不过是龙三的一个态度而已。   龙三先是一愣,紧接着又了然的一笑,“那么为兄以茶代酒,先敬三弟一杯。”   事情已经讲明,接下来就是分头行动便是了。龙三看夜已深就要留二人在客栈过夜,梓江以药铺离此处不远为由婉拒,甘草原本还打算住一住豪华的天字号上等房,可一听梓江要走他也瞬间变了主意,大义凛然的搭着梓江的肩膀,“三弟还小,夜路这么黑我送他回去,反正师兄就住在隔壁的客栈,我去找他凑合一夜也就得了。”   “你说什么?”梓江重重的拍开了甘草的爪子,嫌弃的弹了弹肩上的衣服。   见梓江又黑了脸,甘草赶紧顺毛,“不是不是。我是说我还要去找师兄问问那些药的事情,外面夜高风黑,还请三弟陪我走一趟。”   “既然如此,三弟就送二弟回去吧。这些天还劳烦三弟费心,我出门在外不宜过久,后天就要去其它地方办事,三弟查得了消息之后就来这里给掌柜的知会一声,他会明白该怎么做的。”龙三起身相送,临出门前低声与梓江交付。   梓江暗地里一愣却没有表现出来,难怪卫安长街客栈林立却单单凤来独大,原来这里竟是官家的暗哨。向龙三告辞之后,梓江大步走出客栈,甘草抱着龙三令手下包好的瓜果一溜烟的小碎步紧跟其后,“三弟三弟!三...哎呦我的脑袋!”   论身量其实还是甘草比梓江高出那么一丢丢,可平日里梓江总是昂首挺胸,而甘草总是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所以看起来倒是梓江高大了许多。这不眼下,前面的梓江急停,甘草低头只顾追赶,不留神就直直的撞到了梓江的后背上。他顿时停在原地,一手抱着包裹另一只手不停地揉着头顶,嘴里还嘟嘟囔囔的抱怨着什么。   “刚才为什么骗大哥?”梓江冷不丁的开口,看甘草演戏上瘾,倒也不急回去休息。反正月色皎洁、夜风清凉,今夜吃的不少,散散步也是不错的。   原本甘草还指望着梓江能停下来问问自己碰到哪里了,碰的疼不疼,但显然他又一次自作多情了,他就不该指望这个冷血黑心的三弟能像师兄那样细心体贴。   听到梓江突然发问,甘草扬头佯作不懂,墨瞳中入了月光,闪闪的尽是无遮的澄澈。梓江无意间回头便是撞进了这如月色般清冽的眼中,心思有了一瞬的恍惚,但紧接着却又极其自制的摇了摇头,让自己回神,开口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这会儿甘草也知道装傻不管用了,他又将怀里的瓜果抱紧了些,小声嘀咕了一句,“我骗他什么了?”   “‘如水’是用腐坏的鱼肉做药引的?为何我看的书中写到,‘如水’阴邪,将新生婴儿活取心头血为引,再以腐坏九日的尸心为佐,入一十八种毒虫,最后加入万融水方得无色无味。”梓江挑眉望向甘草,“我说的可对?”   梓江这一番话着实令甘草吃惊,他万万想不到梓江竟然早就详知了关于“如水”的事情,幸亏刚刚没胡说八道,至于说是欺骗...他本是无意,只不过觉得那药的用料太过恶心,不想说出来徒惹大哥糟心而已。   “三弟博学多才,二哥我实在是佩服得紧呐!”甘草一躬到底,煞是恭敬。“不过刚才也只是不想害大哥倒胃口而已,倒也没想骗他什么,再说,我骗他也没什么好处不是?”   此言不虚。梓江点点头却又忽然皱眉,不快的看向甘草,“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只知道赚钱敛财,其它的事情上就该像个傻瓜一样无知?”   作者有话要说:   停更通知:本箱存货已空,待JW两日后回归 第28章 双更通知   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甘草理亏的垂下头拉拉梓江的袖子赶紧小声解释,“不是不是不是,三弟人中龙凤,不仅外表出众,这内里自然也是一等一的优秀!三弟内外兼修、博闻强识,就算上朝都赶考,那头名也是如探囊取物!”   哼!梓江才不会承认这番马屁拍的他的确舒坦。在教化上义父对他向来严苛,除了武学修为之外更是让他自幼便博览群书,有一点甘草说的其实并不夸张,以他的学识考取功名入仕为官的确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只不过,他有更大的野心,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就更加不满足屈于人下,有朝一日他终要取北霁而代之,让皇家还回他本应得的一切。   “罢了罢了。”梓江小声的哼了一声,然后又迈开大步往前走,只要在答应的时间之内找到假药的源头他也就算是大功告成了,至于其它的事情不应该在他的考虑之内。   见梓江不再追究下去,甘草在他身后拍拍胸口暗舒一口气,这个三弟还真是博学的出人意表呢。眼看着梓江离自己越来越远,甘草摇摇头紧跑两步追了上去,“唉我说三弟啊,三弟!你真有把握半个月就能查出真相?你确定要查出真相?”   后面的这个问题听起来颇有些深意,梓江都不禁停下动了动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甘草什么时候也能问出如此有水准的问题了?   “大哥难得开口,自然要尽力。”他顺口答了一句,倒要看看这个甘草能有多少墨水。   额...这个回答实在是太过无懈可击,他竟然无言以对!甘草愣在当场,半张着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都忘了自己之前问题的初衷。   “唔。”冷不丁的,一颗果子被塞进了嘴里,甘草下意识的牙齿用力咬了下去,嗯,酸酸甜甜的真好吃!嗯...嗯?不对啊,怎么会有个果子?甘草三两下吞了果肉,将果核吐到手里才发现是颗枣子。   “别一副蠢样子,没问题的话就快走,现在还不回去是准备在街上等日出吗?”梓江甩手走人,转身时还又扔了两颗枣朝甘草肩膀砸了过去。   虽然梓江无意伤他,但甘草还是因为没有躲过如此近距离之下的“暗器”,夸张的嗷一声捂着肩膀一蹦老远,“喂三弟你别走,咱们趁着天黑好好谈谈人生!”   虽然龙三已经习惯了早起,但第二天天还没亮,身边的随从见他醒来后就过来报告,说是他的两位弟弟和另一个男人已经在楼下恭候多时了。   唉,昨夜接见了一个早些年便派出的探子,得知了一些关于安乐宫的事情,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好歹也算有了关于安乐宫的一手资料。见到那个人之后他辗转了半夜才勉强入眠,原本想着难得出趟门可以多睡一会儿,果然还是不得消停啊。龙三在心里叹了口气,挥挥手招呼近侍们伺候他更衣洗漱。   以往外出住客栈他们也都是在房内用餐,在大堂吃早饭倒还是头一遭,龙三四平八稳的迈步下楼,在离着大厅地面还有三个台阶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   虽然外面天色尚早,但行脚赶路的商人、旅者都已经落座,宽敞的大厅座无虚席,竟也显得颇为热闹。而这并不算是特别,让龙三停下脚步的却是一个穿梭于各张桌子的身影。   这个二弟,一大清早就不闲着啊。   如果说梓江和那个半路杀出来的师兄还能气定神闲的坐等龙三的话,那甘草就绝对耐不住性子了,一开始他还能跟二人插科打诨的喝茶闲聊,可坐了没半盏茶的功夫他就好像是全身都长满了跳蚤,再也不肯老实的坐着。邻桌是三个做兽皮买卖的猎户,天生的大嗓门,梓江他们坐在一边,将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听的是一清二楚,甘草伸长了脖子对他们打猎的事情表示出了极大的好奇,后来干脆就直接坐了过去。三个猎户碰巧也都是爽快人,遇着了甘草就好像是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热情,勾肩搭背、推杯换盏,一顿普通的早饭硬是让外人看来就好像是饕餮盛宴。   甘草就好像是打开了一个隐形的闸门,火力全开,就在等龙三洗漱下楼的不大功夫里,竟然兜兜转转的跟每个桌子上的人都打了招呼。最令梓江感到惊讶的,就是这个聒噪的家伙出奇的有着好人缘,被他打扰的那些人非但没有显露出丝毫的不快,甚至还有人主动强拉甘草去他们那桌坐好聊天。   算他运气好,如果是碰上我,准把这种自来熟的家伙扔出去,扔的远远的!   看着甘草这么受欢迎,梓江心里特别的不开心,将甘草倍受欢迎归结于他的好运气。梓江冷哼了一声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又重重的把茶杯放到桌上。   “小师弟从小就是这么招人喜欢,门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拿他当宝贝似的宠着、捧着,只是可惜造化弄人啊...”半路师兄在一旁将梓江的小心思看的通透,一改昨夜在甘草面前的轻佻放.荡,眼下却是眉眼间透着温和,一身白衣衬得公子温润如玉,衬得一旁的梓江竟是有些浮躁了。   造化弄人?半路师兄话留一半,却将话头止住,轻抿着茶水目光随着甘草在大厅里移动。梓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暗自反省了一下之后便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复了往日的冷脸。   热闹的大厅里偏偏有这么一处地方不受任何打扰,龙三停在台阶上,先是看到了与众人打成了一片的甘草,紧接着就注意到了角落处的不同寻常。   许是有些走神,许是不适应如此嘈杂的环境,龙三脚下一磕绊竟面朝下扑了下去。等眼前的景物回归静止,龙三这才意识到了自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再打眼朝周围看去,入目的就是以他为中心,呈扇面跪了一地的随从。   “属下无能,万死不辞其罪。”为首的一人将身子伏到最低,声音乍一听平稳低沉,实则却透着颤抖。   “无妨,都起来吧。”虽然是整个人从台阶上扑摔了下去,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龙三强大的气场。   整个大厅静的出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了这怕是一生都难得一见的场面上来。江南为天数王朝的经济重心,平日里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亦是不计其数,他们这些商旅也自认为是行了万里路,却还是头一回见有人能从骨子里就往外散着贵气。眼下那人虽跪坐于地,却依旧如这天地之王,令人不敢心生半丝不敬。   “大哥,还是您老先起来的好。”一个明显带着颤抖的声音打破了大厅里的静谧,众人将视线顺着声音移去,这才看到了被龙三坐在身下、当了肉垫的甘草,和他坚持高举着的一个茶杯。   随从们赶紧将龙三从地上扶起,检查伤势的、平整衣袍的,各司其职训练有素。却是不知何时,一个人已经来到了楼梯前,轻轻地扶起甘草,将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小甜甜啊!你千万可不能死啊!你死了让师兄怎么向师父交代!你死了师兄我也不活了啊啊啊!!!”一段话被人像戏文一般九曲回肠的叫了出来,渗的在座众人都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刚才还仿佛谪仙般存在的男子此刻瞬间变身疯魔,众人齐刷刷的各自归位,眼观鼻鼻观心,表示他们正在好好吃饭,什么都没有看见。   “泽漆!你做的好事!”就连刚刚做了肉垫都被甘草高举着的茶杯终于还是落了地,里面香甜黏腻的东西洒了出来,甘草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望向搂着他的那个男人,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将所谓的师兄一下子推了出去。   看到甘草如此紧张那杯东西,龙三给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便上前将茶杯捡了起来,顺便收拾了脏污,“回主人,是蜜水。”   这个二弟也真是,为了区区一杯蜜水就值得发这么大的火吗?龙三摇摇头轻笑,蹲下来揉揉甘草的头,“不就是区区一杯蜜水,大哥赔你便是。”唉,二弟三弟身量都比他高,想学着旁人揉揉自家弟弟的头都只能趁现在,龙三心里暗暗地一边叹气一边满足。   “哼!那才不是区区一杯蜜水。是那边的老伯人家自家酿的槐花蜜,远近闻名好多人托关系排队都买不上,老伯好心给我一杯,我就想给大哥留着,可!”甘草愤愤的指着被他推远的师兄,看表情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似有血海深仇。   冷不丁被推了个趔趄也蹲坐在地的师兄一个骨碌爬起来,又成了昨夜那个模样,“小甜甜啊,是师兄不对,是师兄不该弄洒了你的槐花蜜,你打师兄吧,多打几下就消气了啊。”说着,他竟然拿着甘草的手直接朝自己脸上打。   “都嫌闹得不够丢人是吧。”终于,一个清冷的声音叫停了清晨的闹剧,梓江依旧是坐在之前的位置稳若泰山,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干。   作者有话要说:   三字经,三字经,三字经,三字经。 第29章 专治冷血   “都嫌闹得不够丢人是吧。”终于,一个清冷的声音叫停了清晨的闹剧,梓江依旧是坐在之前的位置稳若泰山,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干。   龙三将甘草扶起来来到桌边,紧接着那个师兄牌膏药便贴身黏了上来,梓江斜眼瞟了一瞟没有做声。   “二弟好意大哥心领了,来,今早想吃些什么尽管点,不要客气。”龙三命人擦净了之前盛蜜的茶杯的外边沿,兑了些温水当着甘草的面喝了下去,并咂咂嘴表示味道相当不错。   虽然龙三的那些随从都对龙三此举表示反对,却很显然的安慰了甘草受伤的弱小心灵,见大哥喝了蜜水,他也笑着眯了眼睛,“还是大哥最好了。不像某两人,一个只会冷眼旁观,另一个就负责帮倒忙。”   哼!甘草扭头赏了梓江和师兄一人一个大大的白眼,梓江视而不见自顾喝茶,师兄却又凑了上来对着甘草盯着看了起来,“哎呦,小甜甜好生风情,来,再给师兄来一个,这小眼神儿真是绝了!”   即使自家师兄自幼便是这副德行,但大概是与师兄几年不见,这会儿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偷偷瞄了一眼梓江,发现梓江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二弟,令师兄就是泽漆?江湖人称玉针书生、与阎王医齐名的神医圣手?”想起之前甘草对他师兄的称呼,龙三疑惑的问了出来。他听说过悠林山崖的玉针书生泽漆,人如谪仙、菩萨心肠,一手金针有起死回生之能,多次救回被安乐宫重伤之人。只是...此泽漆与彼泽漆真的是同一人吗?   玉针书生?听了这个称呼,甘草表现的远比梓江夸张,“什么玉针书生?徒有其表而已,不过若说贪食好.色,他倒是比谁都有能耐。”甘草垮着脸,毫无芥蒂的当着师兄的面把他损的一无是处。   龙三扶额,心道他不应该问这个蠢问题的。   被自家小师弟当众损了,泽漆脸上丝毫不见愠色,依旧是挂在甘草身上,随意偷了个空朝龙三挑了半边唇角,好歹也算是敷衍的笑了笑。   “大哥啊,咱们大清早的不说什么玉针书生败坏心情,说正事吧!”画风突然一变,甘草坐正了身体郑重说道。   难得见到甘草如此严肃,龙三也不敢怠慢,摆正了姿势表示愿闻其详。   一直在一旁默念凝心诀功法的梓江终于感到自己的心境平复了下来,回神之后便看到甘草一脸严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眼熟的玉瓶。这个甘草,究竟从他家炼丹房里顺走了多少瓶瓶罐罐?难怪每次甘草走后,二掌柜清点炼丹房时的脸色都臭的要命。   玉瓶不过拇指大小、粗细,精雕细琢做工十分精巧,龙三不解其意,偏偏头颇为好奇的接过。   等龙三将玉瓶在手中握牢,甘草又朝四下瞅了瞅,发现大家没有再看过来之后,才压低了声音,“这是息魂丹,可以令人假死六个时辰。服下后六个时辰之内呼吸脉搏均无,但本人却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六个时辰之后,无药自解。”   “假死药?”龙三只在古籍上读到过类似的药,但却是头一回亲眼见到,看甘草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龙三不禁更加好奇了。   “息魂丹!息魂丹!”甘草压着嗓音小声叫了起来,如此贵重的药被龙三随口取了个如此随意的名字,实在是暴殄天物。“大哥知不知道,就这瓶子里的两颗是炼坏了几十炉才得来的,大哥你可千万别小瞧了。”   被甘草这样一说,龙三心里不禁也重视了起来,将玉瓶放到了桌上靠里的地方。“这么难得?”   “一般的假死药倒也不是多难,但息魂丹不同,它能让服用者依旧保持意识清醒,还可以无药自解,这都是最最难得的。”一说起老本行,甘草眉飞色舞,看着桌上的玉瓶得意的样子溢于言表,就好像那是自家孩子一般。   的确如此,古籍之中也只说过假死药会使服用者气息全无,如真正的死人一般,但如果是息魂丹的话,那就可以趁机听取对方机密,毕竟,不会有人对着死人撒谎的。龙三点点头,“二弟这份礼太大,愚兄受之有愧。”   “大哥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以往我可没少跟着大哥蹭吃蹭喝,这药就算是回礼了。还有,大哥身份毕竟不比常人,遇到危险的机会也比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多的多,生死关头还是有所防备的好。”   甘草这番话的确有理,龙三也不再推辞,只是暗中思量过些日子再回礼也就是了。   “小甜甜好狠的心,转眼间就把我给的东西给了别人。不过在下一炉炼成之前,你可要向师兄保证不能有事哦!”挂件师兄依旧黏在甘草身上,瞥了一眼玉瓶又瞥一眼龙三。   这话里有话龙三听了出来,他拿起玉瓶朝向甘草和他身上的挂件,“这药不是二弟炼的?”   呃...甘草突然卡壳,师兄辛辛苦苦炼出药给了他保命,可他却没经师兄的同意就直接把药转送给了大哥,这事是他欠考虑了。   甘草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事情,龙三将玉瓶推到他面前,“二弟美意愚兄心领了,可既然这是令师兄给你的,就还要还给二弟才是。”   “小甜甜都已经说了要送你,你就收着便是,哪来这么多废话!”大概是直到现在还没吃到早饭,挂件师兄的脸色已经臭的可以,语气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个师兄!甘草朝后捣了一手肘,然后朝龙三作揖道歉,“大哥您别介意,他这张嘴毒的要命,跟那个安乐宫里的阎王医的毒.药都有的一拼了。对不住!对不住!小弟以茶代酒向大哥道歉了。”   认识这么多年来,甘草从未如此郑重的给谁道过歉,龙三止住了要上前的随从,摇摇手笑了笑,“二弟无需多礼,原本就是我抢了二弟的东西,令师兄不高兴也是情有可原。”   “区区两粒药丸大哥也无需推辞,反正药是他们炼的,迟早都还会有的。”一直充当背景的梓江忽然开口,从起床练功至今也有一个时辰有余,他再不吃早饭就被茶水灌饱了。练功耗费了不少体力,现在的梓江可没心思再听这些人客道。   梓江的话结束了大清早的寒暄客套,龙三的随从将早已备好精美的早餐端了上来。挂件牌师兄暂时被美食分了精力,给了甘草难得的一丝自由,趁着这个功夫,甘草往梓江那边挪了挪凳子,从怀里掏出了另外两个木瓶凑到梓江耳边,“快收好,收好。”   看甘草如此模样,梓江只想到了一个词——贼眉鼠眼,他实在不知道一个本应仁心仁术的郎中怎么会有如此表情?   “上次给三弟的药都用了?”将两个大的木瓶塞到梓江手里之后,甘草回了原位轻咳一声,恢复了平日的语调。   上次陆苏中毒,梓江病急乱投医,情急之下便将手头上的药都喂给了陆苏。当初甘草给他那些药的时候只说是跌打损伤、驱虫防蚊,反正不是□□,即便是有了些小差错,也不用担心会加重那个自幼吃□□长大的陆苏的病情。   梓江自习武以来身强体健,极少有用得着药的地方,但却因着陆苏,他倒也算得上是熟知药理,上次的药他就没弄明白是什么成分,这次还是一样,真不知道甘草这药都是怎么炼的。都说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梓江自问也算个中好手,却三番四次的连药的成分都搞不清楚,这让梓江多多少少的都有了些挫败感。   这么纳闷着,梓江也就问了出来,“这药是你炼的?怎么看不出成分?”   说到关键词,挂件牌师兄的耳朵动了动,然后自动又挂回了甘草身上,万分不屑的瞥了梓江一眼,“若被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晓得了方子,那我们还靠什么吃饭?”为医者嘛,治病救人乃是天职,可也少不得要有些独门秘技傍身,混口饭吃才能继续服务大众不是。   就知道这个师兄嘴里吐不出象牙。梓江冷了脸,在心中默念凝心诀功法,亏他还自诩聪明过人已经初探得凝心诀内中玄妙,可谁知道,一碰上甘草这对师兄弟,所有的冷静自持都自动消失的干干净净,梓江甚至都觉得,自己至今没有动手就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梓江故意无视了泽漆话里的敌意,岔开话题,“你刚才给我的是什么药?”看甘草刚才神秘兮兮的模样,梓江以为也会是像息魂丹那般有价无市的奇药。   “专治冷血的。”甘草答的非常痛快,和之前偷偷摸摸的样子截然相反,他才不会说刚才的样子纯属只是因为不想再看到那两个丑的要命的木瓶,唉,从三弟那里拿来的玉瓶都用光了,还是得找时间再去搜罗一通才是。   冷血?梓江黑了脸看向甘草,“我的血是冷是热,二哥要不要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   难得上榜了,但后台数据仍旧维持个位数... 第30章 猛威将军   天数王朝时历两代君王,数十年中虽然历经大小数十次内乱外战,但却因兵精粮足使得每一次都有惊无险。至北霁一朝,南下扩张疆域、北上抗击寇患、西进令番疆称臣,却唯独与东方的锦荣国隔山相峙,互不相让。   原本王不见王,天数与锦荣倒也多年相安无事,只是最近政局动荡,锦荣国的老皇帝突然殡天,大皇子顺应天命登基继任,然新皇主战,登基不久为建战功,挥兵西进、大军压境,战事一触即发。   天数王朝虽不比锦荣数百年基业,但北霁不到而立之年已是出名的稳重从容,又因为有屡战屡胜的猛威大将军、军师百算子和左右丞相,天数王朝也得以日渐壮大。君有君相、将有将才,持重的君主加之文武大臣,也难怪力压了周边小国使得三方臣服。   北霁身为天数皇帝,主宰了一个天下的生灵,他虽然也想整饬军队痛痛快快的打一场,然而却为了祖上留下的江山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外忧滋扰的紧要关头,宫里却出现了有毒的假药,外敌不可怕,可怕的是内部出现了通敌卖国的害虫。左右丞相还有乐王,究竟是谁趟了这趟极有可能祸国殃民的浑水?   龙三找到梓江去调查事情的真相,梓江应承下来,也的确连夜派木甜下了命令,暗查御医院里假药的来源,可是谁料,就在三天之后,梓江正看着药库被甘草和他师兄劫掠一光的时候,手下却从朝都传来可靠的消息——两国正式开战了。   江南是天数王朝的经济重心,又地处腹地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加之消息传递速度较慢,等到整个江南的人都知道开.战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天半了。   龙三早在梓江得到消息之前就不声不响的赶回了朝都,梓江嘱咐木甜和暗夜暗中保护好甘草和泽漆之后也一个人离开了江南,他并没有去朝都打听战报,而是直接连夜赶去了两国交.战的地点——宁地。   宁地地处天数王朝东境、背山近海,历来都是兵家争夺的重要城镇。手下来报只说锦荣国大军压境、一上来就派了三万精良的锦虎军打头阵,看样子对宁地势在必得。而天数王朝在宁地屯兵不过万余,面对着近三倍于自己的敌军,且是锦荣国内实力强悍的锦虎军,天数王朝的第一战就显得颇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北霁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调了大军赶来支援,可却终究是失了先机,宁地守城士兵折损大半,军中士气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轻装简行、昼夜兼程。   是夜,梓江一身夜行衣、却戴着笑魔标志性的微笑面具站在宁地外的小山丘上,距离城门仅一公里的地方就驻扎着锦荣国的锦虎军队。   夜已深,流了一日的血有了暂时的停歇,漫天的繁星下是被血污了的沙土地,城门内外,这一公里的长度变成了双方将士送命阎罗殿的广度。   “天数王朝。”梓江面朝宁地的城门喃喃低语,他有些不太明白,宁地向来便是兵家重地,北霁骨子里也是好战,且精于兵法作战,他断然不会如此掉以轻心。宁地地域狭小平日里城中有三千驻兵防守,但相近的几个关卡要塞加起来也有三万大军之众,如果是在平时,锦荣国的三万大军即使杀到也实力相当,不至于像如今这样败得如此惨不忍睹。那么,锦荣国是如何恰巧赶在宁地附近的守军被调离的时候来的呢?   宁地附近的守军被调离是六日之前的事情,梓江也是最近才得知。据手下回禀,朝都附近的郊外山上突然出现了一群训练有素的贼人占山为王,朝都附近的守卫撤不得,所以右丞相万风提议从近来一直没有风吹草动的宁地调军过来剿匪。   孰料,大军前脚离去,不日后锦荣国的大军便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在了宁地附近。天数王朝上下大惊,北霁急派猛威大将军率军赶来救援,却依旧是晚了那么一步。   右丞相?梓江在数年前跟此人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文武双全的男人的确有人中龙凤之相。他是嫌这右丞的位子也太低了些吗?   白日里厮杀震天的兵家重地此刻却是静谧安宁,梓江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轻点足尖,朝宁地城门处掠去。   “是谁!”值夜的将士听到大帅住所处有异响便出来查看,仰头,便见一个白色的面具在月光下煞是显眼。   “笑笑笑...笑魔!来人啊,来人!”将士年纪虽轻却早已听闻过笑魔的大名,如今亲眼见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少年的声音清朗,带着惊恐的腔调迅速传遍了临时大营。   梓江挑挑眉,在房脊上一动不动,月色不错,难怪陆苏暗夜他们都喜欢大半夜的爬上去吹风赏月。   到底是猛威大将军驻扎的营地,在极短的时间里,几乎所有守卫的军士都赶了过来,将原本就不算宽敞的院落挤了个满满当当。传说中的猛威大将军全副武装迎了出来,用□□一指屋顶,“你就是笑魔?”   猛威大将军的确器宇不凡,梓江暗中点点头却忽然又想到了昔日的镇北大将军,是不是他的父亲也曾这样一身戎装、保家卫国?想到自己的父亲,梓江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好在是有面具的掩饰,才让人看不出丝毫异样。   没了兴致,梓江懒懒的挥手,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包袱随意的扔了过去。   猛威大将军也使得一手好枪法,见梓江扔了不明物体自是不能徒手接住,单手一抖□□,用枪尖挑住了包袱,抽回□□之时枪刃挑破包袱,一个人头便骨碌碌的滚到了他的脚下。   “锦虎将军!”借着皎洁的月光,猛威大将军看清了地下之人,却在看清的同时不禁惊叫了出来。这竟是锦荣国锦虎军队的大将军!江湖传言笑魔冷血无情、残虐无道,前些日子在江湖上伙着安乐宫的那群贼匪搅起一阵腥风血雨,直到现在,各大城门上还张贴着对笑魔的通缉令。   可是如今...   “你是何意图?”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猛威大将军虽是一介武夫,却还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房脊上月色姣好,凉风习习,梓江觉得心中刚刚升起的郁结得到了些许平复,此刻索性坐了下来,俯视一众兵士,“通缉令上的画像难看的紧,不知这颗人头能不能换下来。”这自然不是真话,无论是怀安宫主还是笑魔,梓江都没少被上各种通缉榜,对此他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天数王朝必须要毁在他的手上,决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了他报仇雪恨的机会。   笑魔的通缉令上面的画像难看?这是睁着眼说瞎话么!笑魔的通缉令上只画了一个面具好不好!那个面具说起来其实很好看好不好!   院子里乌压压的兵士们心里的吐槽已经爆表,不过笑魔向来行事随性,有这样的要求倒好过让人摸不清虚实。猛威大将军不疑有他,点头答应,“通缉令算什么,笑魔身为江湖人却心怀国家,实在值得敬佩,天一亮我就派人向天子给你报功,届时高官厚禄便是垂手可得。”   封官加爵、荣华富贵?他还真是一点都不稀罕呢,梓江没有答话,却是朝着半圆之月看过去,   “都歇了吧,将军这处房顶不错,借我歇个脚。”   虽然江湖上的小道消息都说笑魔行为乖张、不按常理,可如今一见,猛威大将军才真正明白了个中滋味。这个笑魔仗着一身的好武功便轻取敌军主将首级,现又在他的营里如入无人之境,逍遥自在,竟然还赏起月来,这真真是艺高人胆大。   挥退了众将士,又回大营里做了安排之后,猛威大将军拎着酒菜却又爬上了屋顶,“来来来,为了表示感谢,趁百算子那小子还在部署,我给你送些酒菜。”这个笑魔为人倒也随性,恰好是他喜欢的性子,猛威大将军还想着等有了机会再跟笑魔把酒谈欢。   也许这个笑魔会是个好陪伴。不像百算子那种聪明人一样,见了自己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冷嘲热讽,他猛威大将军好歹也是驰骋沙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重量级好不好!   对于猛威大将军上来,梓江半点都没有感到意外,他偏偏头看了一眼食盒,“我不喝酒,有花生米可以来一包。”自从上次在望江楼跟甘草抢着吃了几口花生米之后,梓江意外的喜欢上了这个零嘴,平日里也会带些放在身上,既能打发时间还能当做暗器,简直就是行走江湖之必备。   “程威。”猛威大将军扔过一包花生米的同时,做了极简的自我介绍。 第31章 皇榜奖励   “程威。”猛威大将军扔过一包花生米的同时,做了极简的自我介绍。   回应他的却只有拆开纸包的声音,梓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足够了,至于是谁送来的东西,他没兴趣知道。反正对方知道他就可以了。   想他猛威大将军也是皇帝御封,天数王朝谁见了他不都要敬畏三分,可偏偏,却在这里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尻部。程威暗自感到有些尴尬,可到底是从军中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人,不会被这点挫折吓倒,反到是觉得笑魔这人有意思,竟然都不怕他在吃食中下毒。这么想着,他忽然乐出声,然后还真就这么问了出来。   梓江眉头微皱,早知道这个大将军这么婆妈,他就去找别的屋顶了。“誓忠丸,给我。”   话题突然跑偏,程威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连连摇手装傻,“那是啥东西?我就带了些花生米和剩菜,没有什么誓忠丸。”誓忠丸是他们这些将领都会随身携带的□□,为的就是怕被敌军抓到活口。但这件事也只是各个武官统军将领才知道,没想到笑魔听声音年纪不大,却能知道这个。   梓江冷哼一声,卫疆那五年的记忆早已回归,他是很清楚当年镖局的那些叔伯走镖的时候会带上那个的。如果那些人都是跟着他父亲一起归隐的将士,那么走镖时候携带誓忠丸就应该是从当年军中传下的规矩。今天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试,却没想到这个猛威大将军是如此不懂得掩饰,一脸的惊讶在月光下无所遁形。   “我还知道这个传统是从何而来,要我讲给你听吗?”既然这个将军如此好骗,那诈一诈也就当解闷了,反正长夜漫漫,他也无心睡眠。   果然,程威听了这话就连手里的酒坛子都放下了,他望向梓江,仔细的上下打量。   “看我作甚?”被一个男人这样看着,梓江不禁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皱皱眉不满的半转了身子。   程威一时之间有些愣住,又盯着梓江的侧身看了半晌后才暗自苦笑了一下,微微摇头,“只剩三颗,都送你就算还你一个人情。”誓忠丸出自军.营,倒也是黑市上有价无市的好东西。今夜笑魔帮了他这天大的忙,程威不喜欢欠人人情,也正急着想要还些什么回去。   梓江侧着身,连头都没有回便接住了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竟这么吞了下去。程威还以为笑魔会取出来观察观察,谁知道这家伙竟然给吞了!他是嫌命太长了么?   “你快吐出来,快吐出来,我这就去找军医!你等着!”程威被吓得够呛,虽然他也知道笑魔死了该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可他却意外的觉得跟眼前的这家伙投了脾气,不想看他出事,尤其还是帮他杀了敌方将领之后。   程威毫不作假的慌张倒是给梓江留了个不错的印象,朝中有人做官做的如此善良也实属不易了。“慌什么,我又没事。”不过是誓忠丸而已,他早就从陆苏那里打听过其中的成分,用陆苏的话来说,就是,“嗯,你的话嘛,闲着没事吃两颗也不打紧。”   所以梓江才用实际行动来回答程威之前的那个问题,他不怕被人下毒。   看,小爷我可是连□□都可以吞的。   誓忠丸入口即化、当即毒发,可程威在看到梓江还依旧好端端的吃花生米的时候,就如同见到了鬼一般,“你,你...你!”   “顺便告诉北霁,笑魔明枪暗箭都不怕,省了抓我的心思。”   这人竟敢直呼皇帝名讳,程威又是一愣,但一介武夫有一介武夫的好处,就是不会像那些酸儒一般在这些事情上斤斤计较。“算了算了,我看我还是回去赶快把兵都带出去吧,省得你又出言不敬,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好。”程威嘟嘟囔囔的收了酒坛起身,好心的还一片安静给梓江,顺便,又将自己的那一包花生米也留了下来。   程威回去后没有多久,梓江就听见临时大营响起了阵阵脚步声,偏头瞥了一眼,果然不远处军队驻扎的地方已经有了整齐划一的行动。   扔了一粒花生米进嘴里,梓江嚼着又躺了回去。这里就是宁地,是旧腾远和现在的天数王朝都甚为重视的军事重地。也就是说,这里一定是他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爹爹,好好看着吧,儿子一定会为卫家上下报仇雪恨,会让卫家的名号在天下叫响。让腾远和天数欠卫家的连本带利都还回来。   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天数大军夜袭的路,一公里外的敌军仍在酣睡,仍不知情的巡逻守卫们一圈圈围绕着已经死去的将军的大帐尽忠职守。谁也不会料到,从一开始就处在了被动地位的天数军队会有胆量倾巢而出夜袭。   兵者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一场毫无意外的胜利。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将梓江唤醒的时候,他便站在房脊上远远地看到胜利之师的归来。   嗯?这是怎么回事?   醒来后的梓江发觉了自己身上的微妙变化,原本略微宽松的衣领显然被谁妥帖的整理好,怀里还有一张两折的纸,展开,“小心刺青。”   熟悉的字体带给梓江熟悉的惊讶和恐惧,与上次在卫家老宅的亭子里的感觉都是惊人的相似。   说是一早醒来,但人在军营,梓江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熟睡,但即使是这样,他却依旧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上做了如此手脚。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可真是无愧“神秘”二字。   梓江又看了看纸条,然后团进手中,再一扬手便是一阵尘粉随风飘散。神秘的家伙看来是友而非敌了,当年卫疆的记忆告诉梓江,卫家军的标志便是这迎寒自开的墨梅,而现如今,能知道这个事请的人应该都已经归了尘土。然而两次在暗处提点他的那个神秘人,怕是万幸存活下来、仍然对卫家忠心一片的世外高人。   想明白了这件事情,梓江在房顶上伸个懒腰,扬手遮住了与他面对面的旭日,“军营里还管早饭?”身后传来不甚利落的脚步声,梓江听着来人在房脊上走的惊险,不禁暗自笑了起来,这家伙还是这么爱折腾。   嘭!哗啦啦!   来人果然是被梓江吓的乱了脚步,摔倒在了倾斜的房顶,就势勉强扒住瓦楞的缝隙才阻止了进一步的滑落,虽然人是挂在了房顶上,但还是有些瓦片随着圆圆的食盒一起骨碌碌、哗啦啦的滚了下去。   紧接着就是下面巡逻兵的喊声,“军师!军师您不要紧吧!”   被称作军师的男人一身月白色长袍已经被屋顶上的灰尘弄脏,此刻灰头土脸的挂在半空颇显狼狈,下面巡逻兵们已经跑开去找梯子救援,梓江慢慢踱步来到军师身边,挑眉看了看,干脆坐在了一边,“你把我的早饭弄洒了。”   “洒你个大头鬼!还不快把老子拉上去!”意外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军师一开口竟然粗野的不输给兵卒。   梓江对此人颇感兴趣,一身月牙色长袍本就令他想起了白衣墨竹的甘草,现在的蠢样子更是跟那个家伙有的一拼。不错,上天对他到底是不错,看没有了甘草在身边犯傻逗乐,就派了另一个蠢货大清早的来给他热闹看。   “你现在不过是区区一个军师文人,竟然能撑这么久,也算是不赖了。”看着双手紧紧扒着房檐的军师,梓江伸出一只手,缓缓的一根一根的掰开军师的左手,只听一阵哇哇乱叫,梓江就见那个白衣的家伙单手扒着房檐,在半空中就像挂在树上的断线风筝一般飘零。   颇有美感。   梓江蹲在一边,托着腮如是想到。   一根,两根...五根!原来掰手指也是件挺有趣的事情呢。梓江蹲在那里,数到五的时候不由得探了探头,看向仰面终于掉下去的军师大人。   “笑魔你个见鬼的!别让我见到你,下次一定要剁了你下酒!”正好仰面摔进军士们紧急搭成的肉垫上,军师自然是毫发无损,他指着天边闪过的一道白光破口大骂。   只是,已经离开的梓江是听不到了。   不得不佩服朝廷的办事效率,离开宁地之后不过才到了第二座城镇,梓江就看到了城门边上张贴的两张告示。   这最大最显眼的一张自然是天数大胜锦荣的告示,而就在旁边那张稍小的告示,则是天数皇帝北霁亲自批示的表彰。   江湖人物笑魔独身一人深入敌军,直取敌军主将首级,为天数王朝的军队争取到了有利的战机,帮助猛威将军率军取得了胜利。   这样忠于朝廷的江湖豪杰值得天下效仿,是以北霁不仅亲自取消了对笑魔的通缉,反而封赏他为忠勇爵,赏金千两,随时可以去前朝为国家效力。   笑魔向来行踪不定,来无影去无踪,北霁便将赐下的千两黄金放在了朝都与宁地之间的宿州后衙。对于爵位官位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梓江还看不到眼里,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为安乐宫赚钱赚的养成了见钱眼开的坏毛病,那千两黄金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第32章 右丞万风   回程的路上,梓江招来暗夜和闲人陆苏去宿州取黄金,并吩咐他们一定要秘密的将官印融了,再打成五十两一锭的金子入私库。   “可是,这样一来不就说明了笑魔领了朝廷的赏金,成了朝廷的人吗?”暗夜将心里的担心说了出来,顺便伸长手拎回了偷吃他主子点心的陆苏。   一个拇指长短粗细的小剑在空中划了一个银色的弧线之后,稳稳地落在了暗夜手中。   “取走金子之后,把这个留下。”梓江嫌弃的将被陆苏碰过的点心包了起来,全都扔回陆苏的怀里。   善公子。   看着小剑上的三个字,暗夜觉得自己倒是应该替别人担心。至于这个别人...也就是“善公子”了。   善公子简纯,人如其名...才怪。因为不输给陆苏的轻功,所以他才充分利用自己的“才能”做了梁上君子,但凡被他光顾的人家,都会发现这样一柄精致的小剑,按简纯的话来说就是,“我这可算不上是偷,至多是不等价交换而已,那柄小剑成本也很高的。”   虽说是个偷儿,可总是劫富济贫,无论在江湖还是在民间都有不错的名声,这也是他“善公子”名称的由来。甚至还有传言,说但凡善公子简纯盯上的官家都一定是有灰色收入的,朝廷里负责监察大臣是否清廉的监察使,也总是循着善公子的行踪去调查大臣的。   主子还真是好算计呢。暗夜收起小剑拎着陆苏从窗口消失,这样一来朝廷的金子被善公子偷走就与笑魔无关了,笑魔不用承朝廷的情,梓江也有了一笔不少的收入。   一石二鸟,不愧是主子。   早在梓江被义父送出安乐宫外出闯荡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军师百算子和善公子简纯是一个人。作为封口费,善公子才给了他三柄小剑,答应替他背三次黑锅,说起来这还是梓江第一次使用这个权利。   看着暗夜安心离开,梓江又回想起前些日子在屋顶上和军师百算子的交集,不禁扬了扬嘴角。如果不是旧相识,那一介文人不会大清早爬房顶给杀人恶魔送早饭,而他更不好真的就把一个普通的文人从房顶上扔下去。   笑魔剑下的每一滴血都有出处,他不介意背负人命、却也从来没有视人命为儿戏。   解决了重要的事情之后,回程的路上梓江稍显悠闲。带着药铺掌柜的身份一路沿途支取银子,一路好吃好喝、优哉游哉的回到了江南。每次出示木堂副堂主玉牌支钱的时候,梓江都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愧,明明让暗夜取走了千两黄金,他竟然一个金豆子都没想到要留下,而是全都让他带回了安乐宫。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见到金子就像老鼠那样都想带回窝里藏起来呢?   不对不对,这都是受甘草那个穷酸财迷的坏影响!   就这样,梓江一边进行着深刻的自我反省,一路回到了江南,刚刚踏进药铺,被他丢下的木甜就蹿了上来。   “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去哪里了?为什么一声不响的把我丢下啊!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啊?”据梓江目测,之前木甜一定是在吃着什么东西,所以现在腮帮子鼓鼓的、嘴角上还沾着芝麻粒,围在他身边打转转,上蹿下跳的活像一只大老鼠。   果然,把木甜带在身边是明智的,每次看到他心情都会好不少呢。从宁地回来的一路上,梓江看到好吃的也有了顺手买回来的习惯,没办法,谁让木甜和甘草每次看到好吃的都会两眼放光呢。   跟这两个家伙接触的久了,总是难免有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习惯。   伸手停住了围着他转圈的木甜,梓江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几小包沿途的小吃扔给了他。果然,一见到吃的,木甜双眼放光蹭的一下蹿了老远,还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总算是把梓江扔出去的几个纸包全都揽在了怀里。   “主子您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啦!”木甜之前还因为被梓江一声不吭的丢下而感到难过,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   “吃完了可是要说正事的。”梓江抱着胳膊微微倚靠在立柱上,不得不说,木甜这个样子和甘草实在是太像了。莫非这两个人是父子?兄弟?   “啊呜啊呜....呼噜呼噜...吧唧吧唧...啧啧...”   嗯...原来如此。听完木甜的回复之后,梓江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过短短几天手下就已经把事情全都查清,这是说明自己这些年的训练终于有了成效。梓江非常满意手下办事效率的同时,却不禁又有了些疑惑,就连龙三都要寻人帮助去调查的事情想必不会简单,可他的那些手下却做到了,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了如此详尽的内情。   就好像...有人已经拿着备好的真相等着他们一样。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也就是看在结拜大哥的面子上随便找人查了查而已,事情的真相和过程全都不重要,他能看场好戏也算值回票价了。吩咐木甜过几天再把消息传出去,梓江慢悠悠踱着步子回了书房。   原来如此,御医院假药的事情果然也是出自右丞万风,这样一来宁地的事情也就说得过去了。果然这个文武双全的家伙做事还真的是要求双保险呢。   先是从皇宫里下手,御医院里的假药无论要了哪个娘娘嫔妃的命,有他在暗中煽风点火的话就能在前朝闹出轩然大波。   内乱一起,自然就是外敌入侵的最好时机。   与锦荣国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宁地,然后锦荣国大军通过宁地便可长驱直入。虽然天数王朝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灭国,但少了几座城池也是不小的损失,这样一来,向来主战的右丞万风也就更有理由向天子谏言出兵,一场血雨腥风便是在所难免。天数胜了,那就是主战派的功劳,天数败了,万风他一个文官也不会成为第一责任人,况且锦荣国那边的好处就更少不了他的。怎么看,万风都是最大的赢家。   不仅如此,但凡战争过后,国家必受重创,如果万风的心思不仅仅限于一个右丞的话,那就连北霁的王位也都是岌岌可危。   不得不说,那个外表粗狂的年轻人还真是心细如尘,打得一手好算盘。   回到江南之后的第二天,梓江就在城门口看到了关于右丞万风的消息:右丞相万风多年来为朝廷建功立业,劳苦功高,皇恩浩荡特许他回乡探亲休假,监建他的功业祠。   回乡休假?建功业祠?看着眼前的这张榜,梓江表情微妙的挑了挑眉,这个北霁还真不是一般的偏袒万风呢。宁地险些失陷、落入锦荣之手,万风在其中做了如此明显的手脚,北霁身为一国之君没有理由看不出来,可即使是这样,北霁却还是没有对外透露丝毫,反而还对外表彰了他的功劳,给了他如此殊荣。况且,龙三当初是那样的紧张御医院假药的事情,想必他或者北霁也应该通过宁地的事情而有所察觉。   面对这个挑起内忧外患的罪魁祸首,北霁竟然还如此顾及万风的名声,这其中如果说没有什么猫腻,梓江万万可是不相信的。   “呵呵,皇帝仁慈啊。”梓江回望了一眼城门布告,戏谑的低语。   “哟哟这位小哥,很是忠诚嘛。”就在梓江要回药铺的时候,一个一身米黄书生长袍的男人在擦肩而过,挑着漂亮的眸子望了他一眼。   嗯?梓江顺着声音望过去,确定那个胆敢嘲讽他的路人甲是个陌生的面孔,而且就事论事的话来说,还是个相当斯文秀气的年轻男子。   见梓江注意到了他,路人甲干脆停住脚步大大方方的朝梓江看了过去。若是常人,单是不经意看到梓江的眼睛,都会因为其中的冷漠而不自觉的转移视线,可这个年轻的路人甲却可以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他。   就在对方似乎想要跟梓江说些什么的时候,两个人的身后不远处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三弟你可算是回来啦!”   甘草整个人随着他的声音一起朝梓江扑了上来,等梓江闪身躲过、再去寻找那个路人甲的时候,却发现人群中已经没有了那个米色的身影。   “三弟怎么总是一声不吭的就跑的没影,害我从师兄那里抢了些药想给你都找不到人。”甘草整个人挂在梓江身上,但因为两个人身量相差无几,所以显得格外违和。不过,看那姿势什么的,倒真不愧是那个挂件师兄的小师弟,真是有样学样,分毫不差啊。   梓江把甘草从身上揭下来,皱着眉掸了掸衣服,“又从药库里拿了多少药瓶?”梓江就知道甘草没那么大方,说什么从他师兄那里抢的?药的话倒是有可能,可一旦经了甘草的手,他一定会全都换成玉瓶的。   果然,听到梓江的话之后,甘草咻的一下就站到了梓江身边,笔直笔直的,比一旁门官手里的□□都挺拔。 第33章 甘草上山   “哎呦,疼!”脑袋上被敲了一个包,甘草揉揉脑袋不情愿的抬头看向坏人,却在撞上梓江的眼睛之后又瞬间低下了头。好可怕,三弟怎么忽然就这么可怕了,不过就是几个小瓶子么,以前不是拿了那么多吗?唉,算了算了,都说越有钱的人越是小气,刚刚认识的时候三弟还是出手很大方的呢,现在成了好多家药铺的掌柜的之后,越发的斤斤计较了。“唉,这些都给你也算能值回瓶子的价钱了吧!”   甘草将身后背着的包袱甩到梓江怀里,里面大大小小的瓶子煞是坠手。   冷不丁的,那么一大包药瓶被扔到怀里,梓江下意识的就想躲避顺带回击,但一只脚刚刚后撤了半步,整个人就被硬扯着往前进了一步,险些因为没有保持好平衡,而摔了满嘴泥。   “甘...草!”梓江咬紧了后槽牙,偏头恨恨的将这两个字挤了出来。   被吼了的甘草尾巴一路小心翼翼的跟着梓江回了药铺,见到每每都将药库里的玉瓶拿光的甘草又杀将回来,二掌柜欲哭无泪,即使见到自家宫主,也没有了往日的热情。   看到二掌柜的表情,梓江也就猜到了甘草的祸害功力,他一声不吭的带着甘草又去了药库。推门一看,原本整整齐齐摆在右边木架上的药瓶只剩下大号的木瓶,胖嘟嘟的排成一排倒也好看。   “那个...那个药,都给你了,你不亏的。真的!真的!”为了表示自己所言无虚,甘草指着被梓江随手放在一边的包袱,肯定了几遍。见梓江依旧是淡淡的表情,他一把拿过包袱将里面大大小小的瓶子,然后一溜烟的摆好。   “这个是管跌打损伤,这个热伤风头痛,这个伤寒咳嗽,这个腹泻......”几近二十瓶药被一一介绍过,甘草吹的是天上有地下无,每拿一瓶都说得有价无市,都好像能够起死回生。   梓江自顾回身收拾着什么,听着甘草在身后啰里啰嗦的也没任何回应,等甘草恢复了安静模式,他才终于拿了几个盒子转过身来,“我想要些你上次说的无痕散,还有誓忠丸、息魂丹、能悄无声息让人上吐下泻什么的也都要,但不能留下痕迹。这里是些基本药材,之前你说要给我的那些药你都拿回去,只要把我要的那些给了,以后药瓶药材随便拿。”   从梓江手里接过那几个盒子打开,望着里面的火绒藤、血莲、还魂草、姜生草等等真正是有价无市的名贵药材,甘草的眼睛都直了。梓江叫了他半天都没有反应,眼睛朝四处巡了一圈,还是扔了一包甘草砸了过去。   “这些...都给我了?”甘草捡起掉在地上的药包,仍旧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是给你,是让你用这些炼药,我只要这些,其它的都给你做辛苦费。”梓江递过去一张单子,大方的挥了挥手。   遇到正事,甘草瞬间就收敛了平日的嘻哈,看看单子又看看药材,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着。梓江也不打扰,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突然却又被甘草的哇哇乱叫吓了一跳,“三弟,你要做什么!”   梓江给的单子上列的那些丹药和药材都非常详细,除了刚才梓江说的誓忠丸什么的之外,其它竟然也全都是杀.人越货的居家必备。这个三弟究竟想做什么?   “安乐宫的人要这些,过分吗?”梓江其实颇为奇怪,既然甘草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安乐宫的人,那按照他们那种济世救人的传统来看,应该跟他立马决裂才对,怎么一直到现在都不见他有其它的态度?正好借着今天这个由头,梓江觉得有必要试探一下。   安乐宫?甘草的魂终于从那些药草里回来,忽的原地一蹦、外加空中转身30°面向梓江,“对啊,听说你还说里面的头头呢。快快快!带我去你们山里转转,我惦记你们山谷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很久了。”   哦?梓江对甘草的态度感到好奇,眉毛一挑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笑,“好啊,我这就去安排,一会儿就带你去我们那里好好转转。”   好久没有看到梓江笑,甘草顿时感到后背发凉,他怎么听着“好好”那两个字不太对劲呢?   梓江招来暗夜回去先行打点,午饭吃过之后,他便带着甘草打马回了安乐宫。   平日里宫众见到的宫主都是火红色的华袍加身,现在梓江换了浅灰色的短打扮,虽然衣料明显比普通宫众好了不是一个档次,但也就马马虎虎跟几个堂主差不多。他带着一身普通宫众打扮的甘草,一路趾高气昂的骑马来到前殿。   “恭迎木堂主回宫。”一来到木堂的地盘,从门口到大厅整整齐齐跪了两排的人,齐呼欢迎。甘草被这个架势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梓江身后躲了躲。   梓江也没有想到暗夜会给他安排这么一出,可随后看到木甜和陆苏之后又觉得这一切都变得可能了,有那两个家伙折腾,眼下的架势只怕已经算小的了。远远的看到陆苏和他的那个小跟班,梓江趁着甘草转身的时候给他们打了个手势。陆苏咧嘴一笑露出明晃晃的八颗白牙,手一松,小跟班就嗖的朝梓江这边窜了过来。   众人看着那只祸害了整个安乐宫前山的猎豹朝甘草扑去,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之余更多的却是看热闹的开心,这个祖宗终于把注意力从他们身上转移出去了。   身后一股劲风袭来,饶是甘草再迟钝也都察觉到了异样,就在他回过头的下一瞬,一个黑影一跃而起整个的朝他扑来。   梓江就在甘草的五步远之外,虽说是在等着看笑话,可却紧绷着身体时刻准备救援。多趣到底是个畜生,万一真的会伤到甘草的话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就在众人等着看热闹、梓江等待救援的时候,奇迹却发生了。   站起来半人多高的多趣直接将甘草扑倒,却是像看到自家主人一般拼命地舔个不停,那亲昵劲儿就像甘草是一整条香喷喷的鹿后腿。而再看甘草,除了最开始的惊慌之外,现在已经完全投入到了跟多趣互动的世界里,他抱着多趣在地上滚来滚去,开阔的殿前空地上满满的都是他的笑声。   至今仍然时不时被多趣咬上两口的陆苏在人群里彻底黑了脸,他从来都没听说过一头豹子能跟陌生人玩的这么开心!究竟是谁含辛茹苦把你喂大?又是谁为了你闯的祸豁出一张老脸去以权压人?   陆苏一身低气压的从人群中出来,扯着多趣的后腿把它从甘草身上拉了下来,一边扯着还一边数落,“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天天拿了那么多好吃的都喂了狗啊!”   “它是个小豹子。”   “我给你又当娘又当爹的容易吗?”   “还不是你把它从它娘亲身边带走的。”   “你说说,是谁天天带你出去遛弯儿?”   “它...”   “你给我闭嘴!我训我家的豹子关你什么事!你给我一边去!哪里凉快你就给我哪边去!你是谁啊,你算老几啊!啊?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啊?啊?啊!”陆苏教训多趣一句,甘草就在一旁小声嘟囔一句,多趣在一旁蹲着给自己舔毛,不时斜一眼陆苏,一脸在看蠢货的表情。   甘草冷不丁的被陆苏一连串的语言攻击吓了一跳,但回过神来之后稳了稳心思,却是朝陆苏微微一笑,问了一句,“你怕疼吗?”   陆苏骂的正酣畅淋漓,突然被人打断也就愣头愣脑的回了一句“很怕”,然后就在他喘了口气准备继续开骂的时候,在一旁的多趣突然正对向他伏低了身子,喉咙间隐隐发出威胁的咕噜声,看这架势仿佛就在等甘草的一个命令,等下一秒就变身杀手袭向陆苏。   “多多多......多趣你你你你......那个,暗夜救命!”陆苏也顾不得有那么多人在场,扯着嗓子就是狼嚎,平日里他可是亲眼目睹了被多趣盯上的人下场有多么悲催,他坚决不要给多趣当人肉磨牙棒!   暗夜身为梓江的护卫自然不能在如此公众的场合从天而降,他此刻就在离梓江最近的那棵树的树冠上观看者下面发生的事情。不得不说,陆苏能被制住也算是给安乐宫除了一害,宫主带来的这个结拜兄弟还真是好样儿的!   “坐!”看到陆苏那一脸的恐惧,甘草笑笑给多趣下了命令,多趣听话的收了攻势,蹲坐在甘草脚边,端的是训练有素。“好孩子真乖。”甘草揉了揉小豹子的脑袋笑的十分人畜无害。   都是假象!陆苏恨恨的看着自己养了那么久的多趣突然变节,再看到甘草的笑的时候,恨不得把天底下所以的□□熬了粥都给他灌进去!   “行了,都各自去忙吧,你两个跟我进来。”一场闹剧也该到了落幕的时候,梓江撂下话转身朝内殿走去。 第34章 我要回家   “行了,都各自去忙吧,你两个跟我进来。”一场闹剧也该到了落幕的时候,梓江撂下话转身朝内殿走去。   甘草脆脆的应了一声,摸摸多趣的头带着它一起跟上;陆苏拉着脸落在最后,临进大殿之前,还不忘朝身后那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们比了个杀头的动作。   足有三个他高的朱红殿门在甘草身后缓缓关合,金碧辉煌的大殿令财迷他惊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是纯金做的吗?安乐宫的木堂为什么会用金子打造那么大的一条狗放在殿里最明显的地方?   “过来,入木堂要祭拜。”梓江拎着甘草的发带拖到了金犬前。   梓江带头在足有两人高的金犬像前的蒲团下跪下,拜了两拜。甘草不知所以,在一旁有样学样的也拿香拜了两拜才站起来。   “三弟,我见过大堂里供佛像的、菩萨像的、甚至还有关二爷的,你们安乐宫怎么供条犬?”拜过之后,甘草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小声问梓江。   说是小声,但除了陆苏忙着跟多趣交流感情之外,甚至连暗夜都听的清清楚楚。梓江回头给木甜使了个眼色,木甜上前一步笑着开口,“咱们安乐宫五个堂分别有自己的神像,金堂和咱们木堂是金犬,水堂是金蛇,火堂是金鹰,土堂是金狼。”   代为解释完,木甜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他也很纳闷宫主定下的的这个规矩。可是...这个规矩是他们当时各自继任堂主的时候,宫主亲自给他们定下的,甚至就连宫主自己来到各堂的时候都要躬身礼拜、上香,今天更是直接行了跪拜大礼,木甜表示他实在是参不透宫主大人的高深。   不过甘草也就是随便好奇了一下,之后就完全被大厅里摆放的东西吸引了注意。什么什么,这一整棵树也都是用金子打造的?好漂亮的金叶子!好漂亮的玉石果子!   甘草就好像是刚进城一般,见到殿里的什么东西都要上前去碰碰、戳戳,看到实在是可心的东西甚至还要抱在怀里蹭蹭,放回原位的时候满眼都是不舍。还不时看向梓江,似乎就在等他点头之后,好将所有的东西全都塞进怀里带出去。   “喂喂喂,你还有完没完!没见识的土包子!”起先,陆苏在梓江身旁还老老实实的坐着看小市民的穷酸样儿,可甘草对这些黄白之物的执着实在是远远地超过了他的想象,两盏茶都已经下了肚,那个家伙却依旧在殿里转着,傻笑着。   “我说,您老人家究竟是从哪里淘换来的这种极品?这辈子没见过金子是吧。”见甘草对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陆苏叹口气转头看向在喝第三盏茶的梓江,这家伙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想必是早就习惯了。   轻轻的放下茶盏,梓江挑眉目光随着甘草在殿里巡回,“悠林山崖的家伙都这个德行,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自古毒医不分家,陆苏在制毒上已有如此建树,自然应该是对悠林山崖的人不陌生才对。   悠林山崖的人的穷跟他们的名声一样都是响叮当,一年四季穿着最粗劣的白布衣衫还自认为潇洒也就罢了,一边悬壶济世、施医赠药,一边却在有钱人家用吃一顿管半年的劲头、抓紧一切可能大吃大喝。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悠林山崖就是生命继续的象征,在陆苏看来,不过只是一群浑身散发着酸腐气息的臭郎中而已,原本清新怡人的药香在他们身上已经不复存在。   嘭!一个巴掌大的纸包从天而降,直接糊在了陆苏头上,陆苏一嗓子嚎穿了屋顶、顺带抬头向上看:雕画着九龙戏珠的房梁,在中间那颗婴孩的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的照耀下更是黄金璀璨。只是,空荡荡的房梁上没有丝毫的人影。   “暗夜你敢拿生肉扔我!”陆苏也顾忌着有外人在场所以并没有大声喊出来,只是朝梓江飞了一记眼刀,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过瞪眼归瞪眼,陆苏还是将纸包从脑袋上揭下来一层层的拆开,叹了口气“小祖宗,过来给你吃了。”算暗夜那臭小子识相,知道拿肉让我哄多趣。   多趣没有打扰甘草在殿里乱转,这会儿终于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伏在陆苏脚边。嗅到了生肉的味道,蹭的站了起来,尾巴甩着打的青石砖铺就的地面啪啪作响。   “宠随其主,都是墙头草。”梓江不屑的丢下一句便放下了茶盏,起身来到甘草身后。   见甘草对放在角落的那株翡翠银松煞是感兴趣,撅着小翘臀趴在银松前面,不时拿爪子去碰碰上面吊着的翡翠松果,看到松果摇晃,他就咧了嘴傻乐,还伸着手接在下面。不知道是担心它们掉下来,还是准备趁它们掉下来的时候顺理成章的拿走。   哗啦啦一阵清脆的声响过后,甘草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掉了满地的翡翠松果和银叶子。“你做了什么!弄坏了的话会被这里的主人骂的,完了完了,要是让我赔的话该怎么办?三弟啊三弟,你!”甘草慌忙弯腰去捡地上的松果和叶子。   “你傻吗?”梓江黑着脸将甘草拉起来,“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我想砸就砸,谁敢找我要赔偿?喜欢的话就都收着,不是想要谷地的草药吗,还不赶快去?”   “谷地草药?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坚决不行,我不同意!喂,你可没说要带着家伙来挖我宝贝的啊!”听到了关键字,蹲在地上喂多趣的陆苏瞬间炸毛,跳起来挤在两人中间,将头摇的就像拨浪鼓一般。   谷地里的每一株花花草草都是陆苏的心血,因为谷地四季如春,才使得一些不易养活的名贵草药得以健康成长,梓江对那些不小心被叶子划破了手都能立马翘辫子的东西不感兴趣,他只要湖里的鱼都活的好好的就很满足了。不过,就是因为湖里长了太多的血莲,才使得湖水中渗入了雪莲的毒素,致使里面的鲤鱼都长的格外的大且充满了攻击性,原本就属杂食性的鱼群至今已经完全成了处理叛徒痕迹的好地方了。   谷地里满满的都是□□啊喂!湖里满满都是被人肉喂大的怪物啊喂!被外人、还是整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悠林山崖的人看到,真的没问题吗?尊敬的怀安宫主大人!   “无妨,他不会察觉到的。”梓江看着还在捡松果和叶子的甘草说的十分轻松。   陆苏一脸的不敢苟同,那么多毒草要骗骗一般人也就罢了,毕竟那些花花草草艳丽非常,的确可以当观赏用的花草。可甘草是个郎中啊,无论是怎样的市井小郎中,也好歹是个能辨识草药的家伙啊!被他将这件事情传出去的话可要怎么办?   “怎么办?被人知道了又能怎样?”梓江煞是不解的望向陆苏,好奇宝宝的天真模样竟然让陆苏一时无语。是啊,他们是安乐宫啊,做坏事才是正经的吧!对对对,就应该让悠林山崖还有外面的人知道,他们安乐宫里还有一个能取人性命于无形的阎王医。   对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想通了的陆苏从身后一把抱住甘草,“走,快走,我带你去后面的谷地!那里全都是我的宝贝!”   三人一豹从木堂的大殿后门出来,准备下山。   “从五堂的各个大殿后门出来后就是我们安乐宫的禁地,你自己将眼罩蒙上吧,不然不好交代。”虽然很想尽快给甘草炫耀自己的花花草草,但在最基本的事情上陆苏还是难得的靠谱了一回。   不说安乐宫从不许外人进入,对于等级低的宫众来说前山以外的地盘都是禁地,即使有命令让他们去后面,也都是蒙住双眼由专门在后面服侍的宫人统一带领。这个规矩是前宫主安然从建立安乐宫初始便已经定下的,虽然梓江一直觉得这个规矩很是鸡肋,但即便是陆苏也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梓江掌权之后却仍旧没有废除这一规矩,反而是将过去的规矩都保留了下来。   “不是传说没有人能活着从后山回来吗?不是说那里是禁地吗?不是说那里除了宫主以外都不许进入吗?话说,你就这么把我带了进来,前面还搞得那么隆重,不怕被你们那个小心眼、坏脾气、黑心肠、毒手段的宫主知道,然后惩罚你吗?”   甘草将怀里的翡翠松果和银叶子又往里塞了塞,好像被自己的担心吓到,拉着梓江的衣袖使劲往回拽,“不去了不去了,我不去了!好可怕,这里是安乐宫啊!是大魔头怀孕宫主的地盘啊!我一定是疯了,一定是早饭没吃饱才这么傻跟你来到这龙潭虎穴的!回家!三弟我要回家!”   大概是被甘草吐槽的次数太多,面对他的形容梓江也都能淡然处之了,只是陆苏还有些不适应。这么多年来,能这么口无遮拦的编排梓江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现在冷不丁的多出来一个家伙,陆苏无论如何都没法马上习惯,处于好心,他瞟着梓江的脸色小声给甘草纠正。“是怀安宫主,不是怀孕!”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为啥没办法回复评论了,路人甲...的回复JW已经看了,但据说上榜期间不得更改,这真是个令人难过的消息...下了榜我就去改,谢谢哒!   碧玺酱,你不来我都没话说了,好不容易等你回来,想回复却又没法回复了。等我回去换台电脑吧,距重新回到小资本主义世界受煎熬还有半个月... 第35章 黑黑白白   梓江低头看了看被甘草紧紧拉着的衣摆并无丝毫愠气,他抬手轻轻拍了拍甘草的头微微一笑。“二哥,不要怕,一切有我。”等甘草不再那样激动了,梓江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微笑将手搭在甘草的肩上,“只要是二哥想做的都交给我,二哥不是一直想去后面采草药吗?我已经跟宫主请示过了,宫主也已经同意了。毕竟,我们的怀安宫主一直都是这样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上扬的嘴角、温柔的墨眸,往日冰冷的的俊颜化做一池春水,在甘草的脑中泛起层层涟漪。   “嗯?二哥,二哥?”见甘草没有反应,梓江微微俯了身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何止甘草,就连陆苏和多趣都僵在原地,眼前这散发着神圣光芒的男人是谁?悠林山崖派人易容之后混了上来是不是!这个有着堪比阳光的笑容的男人!这个有着温柔表情的男人!这个有着想要在那份温柔里溺毙的墨眸的男人...   他究竟是谁?   “三三三...弟?”眼前的这张脸的确是三弟梓江没错,皮肤好的让人莫名其妙的就想起春回乡的头牌,明明是个大男人却有着令全天下女人都羡慕嫉妒的玉肌。这种男人他活了二十几年也只见过三弟一个,可是...他认识的那个三弟总是冷冰冰的,不怎么爱讲话可是一开口总是能把人气的五脏生烟的,现在这个如果自己是个女人就想立马嫁给他的绝世好男人......   究竟是谁?   “要蒙上眼睛了哦,不要怕,我会一直都在。”温柔的男人又靠近了一些,与其体贴的能挤出蜜来的语气相同,他手上拿着一条红色的布巾轻轻的将甘草的眼睛蒙上,然后牵起了他的左手,“紧跟着我就可以下山到达谷地,不要怕。”   喂喂喂!发生了什么!梓江你刚才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现在是要闹哪样啊喂!等陆苏反应过来之后,梓江已经公主抱起甘草几个起落到了山下,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山下那两个小黑点,过了好久才开始进入吐槽模式,同时还赶紧拍了拍多趣坐了上去,“多趣快追!恐怕今夜会月圆,你家宫主要变身!”   等陆苏追下山的时候,看到他们家威武的宫主一个人站在湖边,一时之间竟然不敢上前。   “不是吹牛说让多趣驮你下山的吗?”梓江虽然背对着陆苏,但身后的些许动静都逃不过他的双耳。前些日子他就听说陆苏逢人便将他家多趣有多懂事,能驮着他上下山,可他刚刚怎么听到的却是陆苏轻功腾挪的响动?   被当面揭了老底,陆苏将还挂在自己身上的多趣揭了下来。这小崽子到底还是个愣头青,他之前勉强坐在了它背上是不假,可多趣往山下冲起来没几步就把他甩了出去,要不是陆苏本人轻功了得,现在他估计就是大头朝下从山上滚下来的。   没关系,多趣还小不沉稳也是可以理解的——陆苏这样安慰自己。   “咳咳,那个,你那个二哥什么来头,怎么就敢往这后面带?”见眼前的梓江又恢复成了那个熟悉的毒舌怪,陆苏反到放下了心,揉着多趣的大脑袋岔开话题。   不远处的湖边就是一个四处蹦跶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甘草明明比梓江还要高上那么一丢丢,可在梓江看来,那个男人就像个孩子,不单个子小,心智更是不高。看着在各色花丛中的那一抹皎洁,梓江随意的开口“悠林山崖的人,查到的背景与他个人所讲无异,真假不明。”   梓江看着陆苏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然后回头补了一句,“他跟玉针书生甚为亲近,安乐宫需要会炼药救人的大夫。”   “我就是大夫!天底下最好的那一个!”很显然,梓江的话刺激到了陆苏脆弱的小自尊,他瞪大眼睛看向梓江,还用右手拇指指了指自己,一副老子医术天下第一的派头。   梓江挑挑眉又半转过身看向稍微跑远了些的甘草,对陆苏的话不甚在意,“悠林山崖崖主,据我所知那才是天下第一。”悠林山崖的崖主是个神秘的家伙,就连梓江倾尽暗门、卫门全员,都无法探知到关于那个人的丁点儿消息,不过,据能接触到的悠林山崖的所有弟子口口相传,他们的崖主那可是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就连玉针书生的一把金针都在他面前相形见绌。   据说当年正教前教主遭敌手暗算,废了一身的功力不说还捏碎了四肢、打断了周身各主要筋脉、被扔在雪地里冻了一夜,都被悠林山崖的崖主救回,不仅没有见了阎王,反而还在十年后手刃仇人、为自己报仇雪恨。   在梓江看来,陆苏无论是医人还是杀人都是个中好手,只不过却离着那个神秘的崖主差了些许火候。   一提到悠林山崖的崖主,陆苏刚才还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消了个一干二净,他瘪瘪嘴不服气的小声哼唧,“我还没到而立之年就已有如此成绩已然难得,谁知道那个崖主是从哪个洞里修炼的老妖怪,等我到了他那把年纪一定比他还强!哼!”   “那你是知道那个崖主多大年纪了?”梓江找到重点回问。   陆苏一下子卡壳,恨恨的踢了一脚脚边的沙土,“不知道不知道!除了知道他有龙.阳之癖之外,我连那个怪物是老是少都不知道!”陆苏蹲下来揪着一棵杂草泄愤,说起这些他还颇有些心虚的。其实他通过一些手段得来了只有悠林山崖的高阶山上弟子才能研习的一本医书,越读越深、越读越觉得这本书为自己开启了另一扇医药的大门,而那本对他有着重要启迪作用的医书就由崖主本人所著。根据其中牵涉的药理等来分析,陆苏便暗自猜测崖主是早过花甲之年的老者,所以才有了刚才的抱怨。   “喏,那里有个人与玉针书生的关系非比寻常,自己把握。”梓江留下这句话便朝湖边的小舟走去。极致繁华的谷地中,就因为有了这样一叶质朴的原木小舟而变得有了反差之美,也将浮华与朴素调节至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令人不至于迷失在这繁花锦簇中。   听完这些,陆苏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多趣紧跟其后,然后...就地扑到了甘草。   血莲就在不远处热烈的盛开着散发出浓烈的香气,自幼在此长大的梓江自然不受其扰,他悠然泛舟湖上,随着谷风吹起的波纹慢慢朝湖心亭荡去。梓江仰躺在小舟上,十指交叠枕于脑后,高高的翘起二郎腿显得自在非常。远处的陆苏余光瞥到梓江这个德行,暗地里笑了一声,如果他这个样子是被前宫主看到了,非要因为举止无状而罚他禁食一天不可。   “陆苏,你就是被称为阎王医的那个陆苏?”甘草的后知后觉着实令陆苏无语,尤其,此时那个一身白袍的男人脸上的笑容,在陆苏眼中看来着实碍眼。   他们安乐宫里,何时来过有着如此纯粹笑容的善良人?   “喂,陆苏啊,原来你是好人,还是大好人!外面的人都误会你了呢。”甘草丝毫没有意识到陆苏对他的冷淡,仍旧是扬着干净的笑容看向他。   好人?你才是好人!你们全家都是好人!堂堂阎王医被人称作好人?对于陆苏来说这可是天大的侮辱。   虽然不明白陆苏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甘草还是垂下头挠了挠后脑,“我是个好人不假,但我的爹爹...其实算不得好人呢。”   陆苏也没料到自己心里想的话会被自己说出来,但听了甘草不知所谓的话后还是炸了毛,“谁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反正我才不要当什么好人,善人,哼!所谓的那些好人到最后有哪个有好下场了?”   “可是,你种了那么多血莲什么的,这些不都是千金难求的好药吗?”甘草手里揪着一根火绒藤满眼放光,这里简直就是医者的天堂。过会儿去跟三弟商量商量,自己死后能不能就埋在这个湖边,跟这些草药化为一体。   好药?陆苏先是一愣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没错了,自古医毒不分家,救人的好药、杀人的毒.药,这两者之间不过是分量的些许差异而已,对于以制度为生的自己来说,这些无一不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花、毒草,可对于以救人为己命的郎中,特别是悠林山崖的人来说,这些就是可以起死回生的良药。   你看,这个世上黑黑白白又哪能分的这么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学习三字经计划看起来要告一段落,因为JW背不出了 第36章 来历不明   “陆苏啊,三弟说这些药都是由你打理的,我想要一些回去可以吗?”甘草依旧揪着那根藤,满眼里都是不舍。   陆苏还是看不惯甘草那副小市民见了金子般的穷酸样,虽然很想跟他套套交情、打听打听关于崖主的消息,可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不过想到梓江的话,陆苏还是决定要对这个家伙好一点,“你不是答应了梓江要炼丹药的吗?只要能按照他的需求炼药,这些东西随你喜欢。”   陆苏虽然也精通于炼药,但却没什么耐心去炼那些救死扶伤的东西,现在刚好有了甘草,也算是给他减轻了负担。况且,上次还是甘草炼的还魂丹救了他一命。   自从知道了甘草其人之后,陆苏就一直缠着梓江要跟甘草好好结交一番,现在梓江终于给了他这个机会,陆苏却因为现实中的甘草穷酸之气太重而颇有些失望。能有那么好本事的人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   “真的!陆苏你太好啦!”甘草高兴的直蹦高,瞬间就化作人形摘采机在整个谷地飞转了起来。   陆苏轻点湖水去湖心亭与梓江汇合,两个人望着在花草丛中团团转的甘草和多趣,不约而同的长叹出声,这所谓的正道人物就是这副德行么?   两个人在湖心亭喂鱼、发呆,直到暮色西沉、湖面上倒映了橙色的云,二人才发现,就连多趣都已经早早的躲到一边睡大觉了,某人竟然一直都在采药、采药、采药,丝毫都没有停歇。   “三弟!陆苏!你们饿不饿!我抓鱼给你们烤着吃!”终于,甘草停住了脚步,朝着湖心亭里的两人猛挥手。   “绝对不许!”梓江之前还温柔的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却猛地站了起来。湖里的那些可都是他从小养大的,还要靠着它们去解决那些被处理者的尸体。陆苏的那些花花草草就算了,唯独湖里的鲤鱼绝对不许人动!   冷不丁被吼了,还是被之前那样温柔的三弟吼了,甘草呆在原地。   看甘草在湖边愣住,陆苏白了梓江一眼纵身来到他的身边,顺手揉了揉看起来还挺好摸的脑袋,“从前啊,有个人烤了湖里的一条鱼。”   然后呢?甘草完全不理解这个人莫名其妙的话。   “然后就...”然后被某人胖揍了一顿,整整十天都没法下床活动!在那之后的三个月里都被禁足,严禁靠近湖边十丈之内!这就是全部的惩罚吗?当然不是!那个烤好了鱼但一口都还没来得及吃的那个某人,接下来的一年里半丝荤腥都没有吃到!   虽然陆苏仅仅只说了三个字,可甘草还是从他生无可恋的脸上读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甘草心有余悸的伸头瞅了瞅平静的湖面,还好被三弟及时阻止了啊...可是,天底下也就只有这个湖里生长的鲤鱼才最有吃的价值,可以祛病强身啊!   因为担心自家鲤鱼,梓江决定还是早些把甘草带离湖边,他可是见识过甘草惨不忍睹的吃相的,况且这个家伙嘴刁的要命,怕是早就盯上了与血莲共生的肥鱼,惦记着吃了能解百毒吧。   原本盯着湖面的甘草被一个移动的身影转移了注意力。一道修长的身影轻盈的拂过湖面,不过是转瞬之间,梓江就已经站到了甘草面前,“时间不早,回前殿吃晚饭了。”   梓江和陆苏回身朝山前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却发现甘草并没有跟上,梓江微微皱眉,难道那家伙还没放弃他家的鱼?   带着些许不耐,梓江回身准备给那个家伙一丝教训。可回头一看,却发现甘草正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你竟...竟然会轻...功!”甘草指着梓江满眼的不可思议,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听到这些,梓江几乎都不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反应。现在距离他用轻功带着甘草下山已经过了近三个时辰,然而,这个家伙竟然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还是这样一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模样。   来时被小心翼翼的蒙在眼上的布巾被团成团塞进了嘴里,甘草瞪大了眼睛不肯相信这个残酷的现实。可还不等他再哼唧什么,瞪大的眼前就一片黑暗…三弟身上怎么这么多布巾?   梓江不顾肩上扛着的那个不断挣扎、哼哼唧唧的家伙,轻巧的几个飞纵就借着郁郁葱葱的树尖回到了前殿。大头朝下被扛在肩上的甘草几乎要哭了出来——三弟,我的草药还没拿!   终于,甘草感觉自己正着竖了过来,接着眼前重现了宏伟的大殿,他长舒一口气,然后低头就看到了被收在篮子里的草药。   草药!头还晕晕乎乎的,可看到那一篮草药之后却蹭的一蹦三尺,“炼药房!炼药房!三弟快带我去炼药。一定要趁新鲜才有效!”天大地大草药最大,原本饿了好久的甘草却扯着梓江的衣袖急吼吼的原地打转。   看到这家伙一副猴急的模样,也难得能在甘草的脸上看到些许认真的颜色,梓江朝陆苏使了个眼色,便让他带着甘草先去炼药房了。   阎王医在安乐宫横行早已不是新鲜事,前殿、谷地也都有他霸占的三进三出的独立院落。月上柳梢头,陆苏单方决定与梓江相约黄昏后,所以他揉了揉吃的太撑的肚子,然后纵身跃上自己在前殿的房顶。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就好像...就好像他现在的肚皮一样。   “你那个二哥不是一般来历,见面时下在多趣身上的‘惊魂散’对他完全不起作用。”因为怕被戳穿,梓江暂时住在陆苏那里,打坐练功完毕之后就上了房顶去找陆苏。还没等他坐稳,陆苏就来了这么一句。   不说还好,被陆苏这么一提醒,梓江倒是想起了这件事,“他还问过我,你对他下了药,他是不是应该配合一下。”在带着甘草下山来到谷地,陆苏还没跟上来的间隙,甘草煞是苦恼的拉了拉的衣服问道,“那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人给我下了药,可我从小也是在悠林山崖长大,对那么轻微的药量早已免疫。三弟说我该不该装作中了‘惊魂’避免伤害了他,毕竟算时间的话现在也该发作了。”   “什么!他察觉到了?”陆苏感到万分诧异,“惊魂”是安乐宫独有的毒.药,只需可以一个指甲尖就足以令中.毒者神志不清、陷入疯魔。陆苏自然没有令甘草当众发疯的打算,只是减量放在了多趣的爪子里,让它在朝甘草扑过去的时候刚好下在甘草身上,只是,在他们到了谷地的时候就应该发作,但一直到将甘草送进炼药房都不见他有丝毫异常,陆苏暗自惊讶的同时也在猜测着这个甘草的来头。   “嗯,他从小就是在悠林山崖长大的,小时候不懂事常常偷吃丹药,不知道从鬼门关里滚了多少回,普通的药对他不起作用。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这种理由你竟然信了?陆苏心塞无语,仰躺下数星星。   介于陆苏异样的反应,梓江感到自己的尊严深受打击,他顺手扯过一缕长发用力抻了一下。看到一旁的人嗷一嗓子、一蹦三尺高之后,才感到些许安慰。“我从不怀疑他,他对我也从没有隐瞒。”   这样的信任,就连梓江本人也不能理解。原本他以为自从那个男人离开之后,他就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对甘草提不起一丝的怀疑。   “算了算了,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了,你的身边有一个查不到背景、医术高超、身为悠林山崖山上弟子却连基本悠然棍法都不会的,结拜二哥!”陆苏特地咬实了最后四个字,收拢了头发、离梓江远了些。   陆苏这边刚刚躺好,额头上就被什么狠狠的砸了一个包。暗器弹了几下落在一边,是半颗去了外壳的花生。   “梓江有刺客!”陆苏腾地弹了起来,最近在暗夜的训练之下他的武功也有所长进,然而他却察觉不到那个使用暗器的人的气息,这就说明对方是武功修为高于他的个中高手。所以在发现了刺客之后,陆苏下意识的就当到了梓江的身前。   对于陆苏不自觉护住自己的这个行为,梓江暗中感谢、面上却不显,只是轻扯陆苏的衣摆,“暗夜有事汇报,丢花生是怕突然过来我伤了他。”自从梓江本人喜欢上了花生之后,他就命暗门和卫门的人都将暗器换成了各种材质的花生,不过对于暗夜这样已经可以拈叶飞花的高手来说,随身带着普通的花生也就足够了。   果然,梓江话音刚落,暗夜就如鬼魅般飘然而至。“主子,善公子说是笑魔的朋友,来找阎王医治伤。”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快乐!!!!!!   在没有颜文字的情况下,请允许我用感叹号来表示强烈的祝愿!!!!!!!!!!!!!!!!!!!!!!!!!!!!!!!!!!!!!!!!!!!!!!!!!!!!!!!!!!!!!!!!!!!!!!!! 第37章 赤一的心   “主子,善公子说是笑魔的朋友,来找阎王医治伤。”   身边只有陆苏一人,而这人却早已是主子的莫逆,是以暗夜在给梓江禀报的时候并没有丝毫回避、隐瞒。   以善公子的轻功来说,这世上还能追的上他并伤了他的人可谓极少。梓江挑眉示意暗夜将善公子简纯带来,同时示意陆苏去做救治的准备。   “救人可以,但那个偷儿不知道你的其它身份吗?”陆苏站起来拍拍衣服,借着月光打量有没有弄脏。   “嗯,他只认识笑魔,我跟他说过笑魔与阎王医熟识,有事就来安乐宫找你。”梓江也起身给了陆苏一个交代。不过暂时还不能让简纯见到笑魔出现在安乐宫,所以他还要暂时隐蔽才对。   听了梓江的解释,陆苏反而更加恼火,这口气怎么觉得他堂堂阎王医是可以供人随意驱使似的。“这事我为什么不知道?说,你还给谁许诺过?我是这么随便就给人疗伤治病的吗?”   梓江向来对这些免疫,他挥了挥手闪身不见人影,只是留下一句话,“简纯有用。”   离开前殿之后,梓江便朝位于谷地走去。在谷地靠近万仞峰山脚的一处地方,有陆苏费尽心思建成的“药乡”,可以说世上没有一处炼药房的规模与条件能比过“药乡”。   陆苏向来不直接参与安乐宫的打打杀杀,他在安乐宫里倒也算最和平的存在,是以“药乡”不同于森然雄伟的前殿,而是自然韵味十足的一处别院。在“药乡”侍候的都是些不过十四五岁的男童,他们的活动范围就是被圈起来的这三亩地大的“药乡”。当时甘草急着炼药,梓江还以为陆苏会把他带去前殿一角的那个小炼药房,却没想到陆苏嘴上说着甘草的坏话,却是把他带去了自己最在意的地方。   夜半的山林透着幽然诡异,猎猎的山风骤起,借着独特的地形奏响一曲乐章,令人不觉便寒冷彻骨。透过摇曳的树枝,月光斑驳散在脚边,梓江一脚月光一脚山风,悠悠然终于来到了“药乡”。   偌大的院落在黑暗中失去了白天时候的雅致清秀,如蛰伏待机的野兽伏卧在半山,只露出点点烛光摇曳。梓江没有惊醒负责守卫的人,足尖轻点便来到了唯一还亮着的地方。他知道那里是最大的一间炼药房,里面炼药的基本用具、药材一应俱全,当初不过十岁的陆苏就有过在里面炼药四十二天、一步都没有出来的记录。   炼药房不同于普通的房屋,而是像用于存粮的仓库一般呈圆形,上面是半圆的石顶,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坚不可破的堡垒。炼药房用坚实的石砖砌成两层,内层与外层之间仅容一人通过,整个石屋在外壁上都没有房门,每每都是陆苏借着轻功跃上房顶,从上面的一个稍大些的气窗出入。至于其他不懂武功的药童,就只得顺着吊绳和梯子进出。炼药的石屋是陆苏亲自设计,必要的时候,整个石屋都能作为炼药炉来使用。   梓江也没有从正门进入打扰甘草,他翻身上了屋顶,掀开角落里一处陆苏早就规定好了的瓦块朝里面打量。梓江听陆苏说过,炼药最注重的就是火候,温度高一分、少一点都意味着失败,所以这才千万叮嘱过他,就算是有急事也只能掀开那一块瓦片。   随着瓦块的掀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好在,那块瓦片的角度被人精心处理过,得以看清炼药房里的大概。房子的正中央有两小一大三个药炉被摆成“品”字,围着三个药炉就是一圈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盛在药瓶里的药丸,与最里面那一圈的药丸成为环形的,是外围已经处理完毕的两圈药材。梓江本身也因为陆苏的原因对药材颇为熟知,简单的扫了一眼暗自发出感慨,真不愧是陆苏最看重的炼药房。   因为里面温度极高的原因,甘草已经除去了外衫,只着一身白色亵衣在药炉之间移动,平日里散乱在身后的长发被高高竖起,用布带稳稳地扎在脑后,说不出的干练。每人都有各自的处理药材的习惯,显然甘草有些不适应陆苏平日里准备的,所以他挽起袖子收拾出了一片空间,从轧药开始到药瓶的摆放顺序,他将所有要用的东西全都按照自己的习惯,放在了随手就能取到的地方。   取药、配药、调剂,穿梭于药材之间的甘草有条不紊,完全不是记忆中那个状况百出的冒失鬼。这样专注于做一件事情的甘草煞是陌生,梓江趴在房顶上竟是就这么看了一夜。   不知不觉已经东方泛白,梓江轻轻从房顶上下来跳入假山之间的小径,就着一个动作趴了半夜,就算是他也会觉得全身肌肉僵硬。可是,正在舒展筋骨的梓江却是笑了,平日里稍微走些路就吵着腿疼腰疼的那个家伙愣是忙活了一晚,期间连口水都没有喝,看来往日都是甘草虚张声势了,他的体力明显好得很。   “药乡”内院净是些不会武功的小药童,梓江即使并没有刻意隐匿气息,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他在假山群中休息过后便匆匆离开,回去换了装束之后,他还要以笑魔的身份去探望简纯。   回寝殿用完早膳,梓江换了常服将面具塞进怀里,迈步要往前殿陆苏那里的时候,梓江却有了一丝的停顿。他回头看看刚才用膳的餐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照刚才的菜式,给‘药乡’送一份,万不可打扰里面的人。”   谷地里服侍的都是他的心腹,清一色的年轻貌美的女子,对他言听计从,对外却都是以一敌十的暗杀高手,也是除卫门和暗门之外,梓江给自己留的另一条后路。只不过,至今为止江湖上还没有她们的存在的消息流出而已。   梓江向来不主张铺张浪费,私下里的三餐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再准备一份也不过半柱香的光景。领命之后,一个身着桃粉色锦缎的女子微微俯身应“是”,仰起脸望向梓江却是笑中百种风情,“咱们可听陆小怪说了,宫主对那个悠林山崖的郎中煞是上心呢,不如让绿小七给他单独备一份?毕竟炼药也是极累人的。”   对于女子前半句的调侃,梓江不置可否。能近身服侍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赤一跟了他也有近十五年,对梓江来说向来是一位姐姐般的存在,他对赤一有怜更有敬。梓江特地找了几个性子外向活泼的小家伙跟着赤一,这些年下来,赤一倒是开朗了不少,最近更是受陆苏的荼毒、学会拿他开玩笑了。   “那就交给你了。”梓江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赤一望着他转瞬便消失不见的背影不由长出一口气,原本温柔的笑颜也换上了担心的表情。她们这宫主何时才能分些注意在她们身上呢?   她是十四年前离家逃难的途中被宫主带回来的。家乡先是三年干旱颗粒无收,又突然爆发了洪水将整个村子冲毁,逃难的路上为了活命,被双亲卖给了人牙子做大户人家的粗使丫鬟。人牙子却转手就把她卖给了烟.花之地的老.鸨,险些被逼良为娼,就在她抵死不从的时候,被看似某家大少爷的梓江买了下来。   被买下之后,她就被送到了一处偏僻的别院住下,开始有人来教她礼仪教化、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同时,也有人教她拳脚功夫、学医用药。这样过了半年之后,别院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些年幼于她的姑娘,与她同食同住、学问弄武。   直到五年后的一天深夜,记忆中那个将她于水火中救出的大少爷又出现了。   虽然当初只见过一面、虽然已然时隔五年、虽然大少爷戴了一个鬼魅异常的白色面具,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夜之后,她就有了两个全新的身份——笑魔手下的暖玉阁首领,同时也是安乐宫少主的管家,赤一。   不同于外表就霸气十足的男人,她们暖玉阁的这支暗杀机动队,由七支小队、四十九个各有千秋的女人组成,擅长伪装、暗器、轻功、下毒,但凡是不方便以安乐宫名义出手的任务,均由她们完成。只要是主人的命令,她们就会全力去执行,没有是非、无论黑白。   主人的话,就是一切。   与大部分手下一样,赤一也曾对这个需要仰望的男人产生过爱慕之意。总是走在她们前面、强大的可以背负一切的这个男人从地狱中将她们救起,并给予了生存下去的意义与希望。赤一也曾暗自想过,自己伺候了他十几年、是最了解他的人,已经到了适婚年纪的主人会不会对她别有青睐,会不会将她升为谷地的女主。但是,梓江用进退有度的言行打消了她们所有人的妄想,终于明白她们永远不会走近那个男人的心里,只要能默默地守着便心满意足。   随着年龄的增长,赤一不再频繁的外出,由她亲定了接班人后便换名为回到了谷地,专心做起了谷地的管家,一做就是七年。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将梓江看作是自己的亲人,一心一意只想着他能够真正的开心、幸福。   赤一难得有心思管其他人的事情,梓江听了她的话倒是放了心将甘草交给她照顾。毕竟,比起“药乡”里那些小不点来说,还是赤一更加细心。   作者有话要说:   随后第二更奉上 第38章 凡恕老僧   “笑...笑魔!”几个纵身后,梓江来到了前殿。已经集合起来的五堂弟兄们早已开始操练,就在他们各自切磋拳脚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便在眼前一闪,然后轻轻的落在了阎王医独居的院墙上。看到那标志性面具的人不由自主大喊了出来。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五堂,几乎就在有人喊出笑魔这个名字之后的下一瞬,集结在一起的五堂兄弟们就已经按照旌旗的指挥动了起来。梓江故意在众人面前现身,此刻更是稳稳的站着准备检验手下的训练成效。   不多时,离他不远的地方就集合了五支冲锋军,摆开了战斗阵型,进可攻退可守,他还真不记得自己有如此会排兵布阵的手下。好久没有下来看过,果然这趟倒是没有白来,一会儿就去问暗夜,他们安乐宫新出的军师是哪一位。   “笑魔,你来此作甚?”金酸最先站了出来,横剑向前大声质问。墨绿色的锦袍显出他修长的身形,同色发带将长发高高竖起,用白玉发扣固定,若非是身前明晃晃的宝剑杀气逼人,金酸倒更像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只可惜,这个孩子是个不输给木甜的绝好杀手,不止是文武兼备,更是有着比其他人更坚韧的心性。   不错,见到江湖上传说中的杀人狂魔还能保持这份镇静,倒也不愧是他选出来的金堂堂主。梓江暗自欣慰,透过面具却也只是冷哼一声,足尖用力,不过交睫之间便已经来到了金酸面前,未出鞘的宝剑侧着架在了他的颈边。“安乐宫,只有你们这些货色?”   “要杀要剐随你,但不许你侮辱我们安乐宫!”金酸向来是条硬汉子,虽然他也很意外竟然面对笑魔毫无招架之力。但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只要笑魔不侮辱安乐宫,那杀剐存留便悉听尊便。   精致的面具慢慢的移到了面前,面具后一双墨眸深不可见却是弯成了笑的模样。面对如斯诡异的表情,金酸冷汗顺着脊背湿了内衫,却依旧维持着他五堂之首的尊严,没有后退半步。   梓江轻不可察的一笑,转眼间又回到了之前的院墙之上,“我只是来找陆苏聊天,各位无需介意。”   “可是笑魔!”看到金酸脸上是难掩的意外,这让梓江不禁想要自省,难道笑魔的名声真的已经坏到了如斯地步?他是不是非要砍几个人,才能让他们放过自己?   “都吵死了!”就在梓江暗自琢磨的时候,身后的院门打开,传来陆苏不耐烦的声音。见到陆苏被吵了出来,之前齐心向前的五堂兄弟却都不由自主的齐齐退后半步。对敌的话他们从无畏惧,但如果对方是自己人那就不好全力下手,况且,那可是阎王医陆苏,整个安乐宫谁敢招惹这个祖宗。   陆苏一脚踏在门槛上,面色不善的瞪向外面那群从大清早起就吵闹不休的家伙,他可是彻夜给人治伤,刚刚才睡下的!陆苏刚要发火,却看到众人视线所集中的地方有一抹扎眼的白色,原来这才是罪魁祸首。好你个梓江,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笑魔从院墙上跳下来站到陆苏身边,“弱是弱了些,惟独忠心与团结值得称赞。”   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之后,陆苏扭头瞥了身边的那个家伙一眼,“有话去里面说,别耽误我们的人操练。”说着,陆苏径自转身朝院里走去,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笑魔的可靠性。   二人从正堂绕到后院西跨院,那里是陆苏平日里救治伤员的地方,又穿过一个壁橱才到了收治善公子简纯的套间。   “看样子是皇宫里那些家伙动的手,外伤不重,但下的毒却是一点都不像堂堂皇家的手段。嘁,真脏。”在外间的桌前陆苏停下脚步,放低了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对那些伤了简纯的人的鄙夷。历代皇帝会在豢养的死士身上下“刻骨纹”也就罢了,对于一个偷儿竟然用了无痕散,实在是太没有气量了。   “人是死不了,不过功力被散了两成左右,也多亏他跑得快,不然就算救回来也废了。”陆苏打了个哈欠朝梓江摆摆手,“我去隔壁睡了,一会儿会来给他换药。你还是去外面转转,过两天等他醒了再来好了。”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简纯迟早会被人算计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梓江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宫里的那些人做的好事。早知道简纯伤的这么重,他过几天再来了。梓江应了一声果然没再往里走半步,反而随着陆苏一起离开。时间还早,去附近转转,顺便看一下净光寺那些所谓的正派最近又有什么动静。   通过各地城门处张贴的告示,笑魔助战宁地一事在这短短几天内便已传遍天数。百姓们对这个保护了他们家园的白色英雄自然是交口称赞;而武林人士却对此褒贬各半:以正道的小门派们为主,他们表示对笑魔自此改观。   虽然往日对于他们来说笑魔就是杀戮的代名词,但经此一役才发现,这才是真正的大义,为了国家、为了无数的百姓,只身一人勇闯敌军大本营,这才是真正的热血男儿;至于另一个声音,就是在谴责笑魔,武林人士不问庙堂已是心照不宣的规矩,如果都像笑魔这样以高卓的武功轻取敌方大将首级的话,那以后的是不是说对方也可以派武林人士参战?这样一来,天下必将大乱。   惹起整个江湖争议的人物不掩行踪,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了所谓正派的净光寺山下。   少林寺自二十年前主持了俗禅师圆寂之后便彻底归隐,只留下同支的净光寺在江湖上活跃,所以净光寺在正派里也是举足轻重的地位。净光寺向来以和为贵,主持凡恕又是得道高僧,梓江本人原本就不是人性全无的恶魔,他对净光寺、尤其是主持自然是心存尊敬。但所谓正邪势不两立,笑魔觉得既然被以讹传讹的称为恶.魔,自然是要做些符合身份的坏事,而说到做坏事,还有什么是重伤最最正派的净光寺寺僧更直接的呢?   第一次与净光寺的寺僧们交手,是在他刚刚从安乐宫踏入江湖的时候。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仗着高卓的武功视世间于无物,为了尽快扬名四处寻衅生事,蠢事做了一箩筐,更是找上即使被打也从不还手的净光寺僧人。   出手,仅用一颗佛珠就制止了梓江无法无天的暴行的,就是总是微微笑着的净光寺主持——凡恕。   十几年前还没有蓄起长须的凡恕比现在还要面目狰狞,书生模样的白净面孔上斜着一道从右眼角到右唇角的刀疤,从平滑的下巴到衣衫内的锁骨处是平滑的剑痕。就是这样的一个比他笑魔更像恶人的家伙,微微的笑着,站在战场中间,面向引起血战的罪魁祸首——笑魔。   “这位小施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以一敌百也该是累了吧,来,贫僧这里还有些茶水,给。”近在咫尺的笑魔被一颗佛珠定住了身形,不管怎么尝试都无法用内功冲开穴道,反而隐约感到内伤。他就这么呆站在横尸了一地的战场中间,半张着嘴、生生的被凡恕喂了半壶茶水。   “分明就是个老好人,非要这么做...不可吗?”被灌了半壶茶水的木头人又被人大头朝下,扛到了一处竹林。凡恕将他放下,倚靠在一块写着镇北将军之墓的石碑上。   “混账!死秃.驴你给小爷放开,有种单打独斗!使暗器算什么英雄好汉!”自出江湖以来,笑魔还是头一回尝到失败的滋味,而且还是败得如此毫无招架之力。笑魔不服,他独战正派百余人已经一整日有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一定是这样,这个死和尚一定是趁他精疲力尽的时候使了暗器,才能赢他。是的,不是他技不如人!   凡恕已入空门十数年,看着这个狂妄的江湖后生仍是不变的笑容,这个孩子目空一切的眼神,还真是久违了呢。就连看似狂妄的行为背后,在剑上涂迷.药将对手迷倒、却给人以剑伤假象的这份温柔,也都与那个人像极了。   “贫僧座下的那十个不成器的弟子还有些本事,想要练拳脚的话尽管去找他们。”留下这句话后,凡恕便离开了。笑魔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离去,面具后的怒颜变成了茫然。他自然知道那十个护寺武僧是当初随凡恕一起来到净光寺的,是这些人将位于万枯山的那个没有一块全瓦的净光寺,发展成如今天数王朝第二大寺的。果然,这群人都不是凡物。   既然有了凡恕这句话,笑魔自然不会客气。只要想寻事了,他便去净光寺找麻烦,顺带梓江的这个身份的暗门和卫门也被训练有素的学会了去净光寺“做客”。 第39章 好人梓江   习惯成了自然,导致现在笑魔一踏足江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净光寺,江湖上也都默认了这一点,只要净光寺的武僧出了事,那就意味着笑魔的出现。   作为净光寺的敌人、同时也是常客,留下在安乐宫炼药的甘草和养伤的简纯,梓江戴着面具悠悠然顺着山路踏上了后山一级一级的台阶。   自然,山下的小僧尼们看到那个代表着死亡的面具,都吓得扔下扫地的扫帚一边朝山上跑,一边大喊着“笑魔来啦!笑魔来啦!”   “也不用这么激动嘛。”梓江偶尔转头看看从身边飞奔而去的小僧弥,叹了口气。他也知道笑魔没做过什么好事,但平心而论也从没无缘无故的大开杀戒不是?尤其是像这些无论是背影、还是正面都叫不上号的小喽啰更是没兴趣。你看,笑魔剑下死的那些不全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么!   净光寺所在的万枯山山如其名,原是寸草不生的荒山,而净光寺则是这座山上的一座只有一个主持、两个寺僧的荒寺,山路难行更是导致香客稀少,在凡恕带着十位弟子挂单落户之前,完全不为人知。不过现在好了,凡恕接任主持权杖也有二十余年,现在的万枯山山明水秀、鸟语花香,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至于香客...梓江才不想被人打扰赏景的心思,所以特地走的不对外开放的后山。   准确来说后山应该被称为北山,北山背阴又山势险峻,所以并不对一般的香客开放,就连山下的村民都被拦在外面。而相对的南山也就是净光寺正门,面向普罗大众开放。三百九十九级台阶均由附近特产的白石砌成,在半山腰还有特意供香客们歇脚的茶棚免费供奉茶水。拾阶而上,每隔百阶就有一个红木包金的山门,到最后一个山门,更是恢宏大气,特得当今圣上御宝赐字,铁画银钩的“净光寺”三个大字黑匾金字的在阳光下闪耀。自从净光寺被北霁御封为第二大寺之后,每日从各地赶来净光寺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连带着山脚下那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都已经成为了热闹繁华的小镇,人称净光镇。   净光镇上人来人往,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梓江自然走了主持特许的后山。   拾级而上,一路上欣赏着林间风光倒也不觉疲惫,梓江来到精巧的净光寺后门,许是因为有之前那些小弟子的高声通传,早有一个熟悉的面孔等在门外,见到梓江后双手合十道声佛号,然后同他们那个主持一般微微笑着,“主持近日身体欠佳,未能亲自前来迎接,还望见谅。”   如果不是早知道自己这个笑魔在江湖上的恶名,梓江怕是会误以为自己是来上香的贵客,竟然值得净光寺第一护寺武僧如此客气。   仗着有面具的遮掩,梓江一脸和了浆糊般的表情没有露出分毫,他如回到安乐宫般自然的点点头,熟门熟路的找去了主持凡恕的禅房。   离后门不远的一间禅房在梓江走近的时候无风自开,梓江依旧自然迈步踏入,进去找到老地方优雅的落座。环顾四周,这间房子与数十年前几乎毫无二致,比起安乐宫的小厨房大不了许多,比起金碧辉煌的前殿更是云泥之别。   梓江正冲着的就是卧榻兼打坐参禅的竹台,只由几根竹子搭成然后在草席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褥子,凡恕此刻就坐在那里运功恢复修为。屋子正中间是用细藤编成的桌椅,靠墙的地方是一排罗列整齐的佛经,堂堂主持的房间里除此之外就再无他物。梓江收回打量的目光,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不说安乐宫了,就算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的掌门那里也要比这个屋子气派百倍。   敛了管闲事的心思,梓江低头看向手边的桌案,上面有一本佛经,还翻开在他上次来时未读完的那一页,梓江随手又翻了两页,这才终于抬眼看向对面打坐的僧人,“年纪一大把还强出头,怎么没被一掌拍死?”   梓江是算着凡恕两个周天运功完毕之后才开口的,一被为自己的善良体贴感动,却不自知自己张口就是这不分长幼,气死人的腔调。   凡恕听了却不恼怒,梓江在自己运功最关键、也是最毫无防备的时候没有打扰,仅凭这一点就足够正人君子了。“小施主说得是,贫僧自不量力了。”凡恕也不做任何解释,顺从的点点头依旧是笑着,经过二十余年蓄起的长须很好的遮盖住了面上的刀疤,倒是更显温和。   唉,真没意思,这老和尚都不会还嘴的。梓江悻悻的扔下佛经,将一个翠绿色的玉瓶远远的抛了过去,“你死了就没人配合我了,大补的,快死的时候吃一颗。”   凡恕接过玉瓶旋开玉塞,竟然是武林人争破了脑袋都想要到手的回灵丸。千年人参易得,回灵丹难求。说的就是只有悠林山崖山上大弟子才有可能炼出的这个丹药,只需一粒就能短时间恢复六成功力,可战可逃且完全没有毒副作用,在生死转瞬即逝的杀场上简直就是起死回生的救命金丹。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回灵丸才极难炼成,江湖上都传说是悠林山崖的大弟子就能炼成,却极少有人知道就算是玉针公子泽漆也不能保证每一炉都会成功。   “果然。”凡恕收了瓶子却欲言又止。   梓江挑眉,凡恕不像是这样不爽快的人。他将之前的佛经卷起来放在手里轻轻敲着,看向凡恕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江湖盛传小施主与悠林山崖交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话一出,梓江手上也是一顿,但随后笑出声,“笑魔跟悠林山崖不对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您老这是伤到头了吧。”   “安乐宫怀安宫主武功卓绝,却每每在大开杀戒的时候都会力所不逮的将人重伤、不曾取人性命。反倒是随后而来的悠林山崖将人救治,落得今日的好名声。贫僧所说可有假?”凡恕语出惊人,语毕特意的看向了对面。   这句话实在是太过突兀、也太过坦白,若笑魔与安乐宫的关系是被其他人说破,怕此刻那人早已成了尸体,可眼前人是凡恕,梓江反而镇静下来。“主持既然知晓了我的身份,为何还寺门大开?”   “佛门为大众敞开且来者是客,贫僧没有将小施主拒之门外的道理。”凡恕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的梓江总是提不起一丝怒气。   面对如此淡定的凡恕,梓江挑眉拿起刚才读到一半的佛经,环顾禅房一周不由皱了皱眉看向对面,“怎么还不上茶?”   梓江常来净光寺也不是没有别的原因,这净光寺特有的岩水茶就是其中之一。之前每次来都有一个武僧来给他准备茶叶、岩间泉水和茶具,梓江则亲自动手烹茶,偶尔遇到凡恕也在就大方的与他一起分享,品茗对弈,几个时辰便是眨眼而过。可是,今天他都来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干等着凡恕运功疗伤,却连口茶水都喝不到。   服务态度太差,果断差评。过两天就找人来把茶叶都抢走,还有岩间泉水!梓江如是琢磨。   唉。凡恕难得的叹了口气,怎么就从之前那样严肃的话题转到喝茶上了呢?“小施主莫气、莫急,他们定是怕扰了我运功疗伤才不敢进来的。”凡恕起身就要下卧榻,许是怕梓江觉得被怠慢了,所以动作急了些一口血就吐了出来,扶着卧榻咳了好久。   梓江原本不过是随口抱怨了两句,并没有对一杯茶如此执着,此刻见到凡恕吐血不由站起来急急走到他的跟前,“一把老骨头了乱动什么!”嘴上是这么说着,可梓江还是小心翼翼的扶凡恕坐好,取过一旁的回灵丸就给他喂了下去。   岩水茶没有喝成,反而帮人运功疗伤,帮凡恕又走了一个小周天之后梓江黑了脸,自己才应该剃了光头天天“阿弥陀佛”呢。   “多谢小施主。”有了功力不凡的人帮忙疗伤,凡恕的确比之前好了不少,所以真心实意的向梓江道谢。   身为大魔头却被人道谢的感觉如同被扇嘴巴,梓江就着刚才黑了的那张脸给了凡恕一个侧面,“谢就免了。”将佛经卷了卷当着凡恕的面塞入怀中,梓江便要离开,临出门前却又停步、转身,“五天后邺山派将不复存在。”   “阿弥陀佛。”凡恕念了一声佛号,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意。虽然梓江还是之前那副故作恼怒的玩笑面孔,但凡恕却像是见到了化成实体一般的杀气,他知道梓江这次是认真了。前不久他听说邺山派对安乐宫下了绊子、用了阴招,害的安乐宫平白无故的死伤了近百人,有了如此惨重的伤亡,最护犊子的怀安宫主没有当天就杀上邺山去就已经难得了。   凡恕双手合十淡淡的目视前方,一句轻言随着梓江的动作被关在了门内,“贫僧伤重,近日内无法远行。” 第40章 何其相似   虽然二人没有多说些别的,但梓江下山后的当夜,江湖上就传出净光寺武僧遭笑魔挑衅的消息,这次看来笑魔是动了真格的,竟将十位武功深不可测的武僧悉数重伤。加之之前众所周知的主持凡恕代人受过也生挨了三掌,导致净光寺元气大伤,听说竟连十日后皇家举行的祭天大典,都不得不临时请少林寺数十位得道高僧赶来代为主持。北霁算得上仁君圣明,对此并无过多责备,皇家的事情轻易翻篇没有牵连寺僧,但有心人不禁开始琢磨,这笑魔是否是诚心来给皇家祭天添堵的?   净光寺离着安乐宫多少也算是有些路程,梓江骑马花了一天的功夫才到达山脚,在山上的禅房里又等凡恕运功、又替他疗伤,走出去的时候已然临近黄昏。下山之后,梓江就换了一身普通人家的常服住进了净光镇里最大的客栈——安乐客栈。在佛教圣地之下,客栈的这个名字并不显突兀,也没有人往安乐宫去联想,但事实上,这却是货真价实的安乐宫产业,包括镇里的米店、茶肆等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产业都有梓江的手笔,或明或暗都是梓江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而做出的行动。   因为,他说过要毁掉天数,用金钱和武力彻底摧毁天数。   有了五堂的堂主的训练,安乐宫上下万余兄弟已是不可小觑的战斗力量,虽然与朝廷的百万大军在数量上相差极大,但近些年来梓江依旧在暗中招兵买马,他联系的多是武林人士,比起只会些拳脚功夫的小兵卒来说以一敌十也不是难事,只要卫门的人将他们训练的团结听指挥,那就足以以少胜多,不足十万的人就足以胜券在握。况且,他还打算等过年后去西北的荒蛮之地转转,听说右丞万风的家乡就在那里,他颇有兴趣想知道对天数并没有什么忠心的那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   右丞万风现在位极人.臣,可论起仕途却也走了不过五年左右的光景而已。万风出身于原本在塞外游牧的大家族遭遇风暴,不过转瞬便悉数丧命于流沙之中,唯独万风一家因为迁徙的时候要整理书卷而落后了一日有余,才幸存下来,迁徙至西北大漠上的一个小镇安稳度日。乡试、会试、殿试,年近不惑的塞外人士万风却爆了冷门一举夺魁。   适逢边境不稳,北霁为了笼络人心,硬是破格将这个在朝廷里没有靠山的小民,一举提拔到了吏部侍郎的高位。也是万风懂得左右逢源,不出半年竟落得朝堂上下满满的好名声。出使附近几个小国的时候恩威并施,为天数平添岁银;稳坐朝都却指挥千里之外的军队如若亲临,出师必捷;直言上谏,敢在御书房门前乱棍打死贪.污.渎.职的世家子,以雷霆万钧的手段查抄贪、腐,半月之间上缴国库的银子足以装备一支五万大军。   万风虽是文官出身却犀利的不亚于武将,上朝时愣是比那风里来雨里去的将军还要粗犷。北霁善听人言,即位后也庆幸能有如此一人不畏权势、敢想敢做,他不介意万风的手段也忍得下去逆耳忠言,所以短短五年,就将他一路升至右丞,可与三朝元老陶松比肩,赐予了极高的殊荣和权利。   又是一个功高盖主且没有丝毫把柄留下的大臣,又是一个标榜自己言路大开、体恤忠良的皇帝。   万风与北霁、卫安与先皇,何其相似。   梓江对万风感兴趣,实则就是想看看这个被称为万世明君的北霁究竟会如何对待万风,更想看这万风会不会真的傻到认为皇帝是真的对他没有忌惮。   在客栈里住了一夜,顺带暗访了这一带的情况之后,梓江就打马回了安乐宫。回去的时候梓江并不着急,一路上买了不少东西要店家送去安乐宫山脚下的小村子。一边为大家伙准备着过年的东西,一宫之主的梓江一边带着放纵的宠溺摇摇头,暗想:身为一宫之主也不容易,手下的这群小子怕是都忘了要过年这茬,自己不替他们操心可该怎么办?   比起在明面上没什么名声的木堂,梓江觉得还是金堂的令牌更好用一些,他回到安乐宫不久,之前买的那些年货就悉数被送到了山脚下。还是净光镇的人心善呐,这么远送来不加收运费也就罢了,送完货连杯茶都不喝就走的干干净净,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听了手下的汇报,梓江如是想到。   “主子!你又带好吃的回来啦!”一个声音伴着黑影从敞着的门外冲进来,然后梓江就看到了围着他椅子打转的木甜,几日不见,这家伙怎么看起来又胖了不少?   “主子最好了!还记得给大家伙儿买年货!大家伙儿原本见主子不提过年的事,还以为主子忘了,害的咱们都不敢大张旗鼓的忙活!”木甜不知道自己的话犹如万把尖刀,将怀安大宫主那颗为了宫众操碎了的玻璃心割成了渣渣。   前殿,等着木甜带回消息的其他四个堂主翘首以待,看着垂头丧气的木甜,他们却看不懂了,木甜不是最受宫主宠爱的吗,刚才还替大家买了年货的宫主应该是心情不错才对,怎么木甜却是这个表情?衣服都破了,该不会是宫主下手了吧!   “听说你把木甜打了?怎么舍得哟!”陆苏在院子里斜眼瞥着面色不善的梓江,刚才听人说木甜破天荒的没从宫主那里拿回点心的时候,陆苏就不相信,等到听说木甜还被宫主伤了的时候更是险些连下巴都掉了。这是怎么回事?梓江出去一趟才短短五天,怎么连口味都变了?   被戳了痛处,梓江皱眉横了陆苏一眼,配上那个精美的面具反到显得格外阴森恐怖。陆苏往后退了退连忙笑着摆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哈哈哈哈。那个,那个简纯,对了,简纯醒了!”   听说简纯醒了,梓江点点头往密室走去,他还要问问简纯关于宁地的详细。   “你是安乐宫的人?”见到笑魔与陆苏前后脚进门,简纯转头问了出来。之前他还好奇,那个怪脾气的阎王医怎么肯仅凭笑魔的一句话就替他治伤,但看到笑魔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安乐宫的山上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笑魔十分相信陆苏的医术,亲眼听到简纯还能讲话就更没了担心。梓江径直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没有理会简纯的问题反而直接问出了他在意的问题,“万风什么来头?”   面前就是代人受过的伤者,而这家伙竟然完全无视了他,而是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简纯被气的七窍生烟,挣扎着起身就要离开。他再也不理这个冷血的家伙了!说好的人性呢!说好的互帮互助呢!   “喂喂喂,你要死不打紧,别从这个院子里出去坏我名声!”   无痕散倒不是多难对付的药,但不知道哪个恶毒的家伙在里面加了血莲子的芯,还是在把简纯打的连他爹娘都不认识了之后!陆苏自认为也是精于医术了,可之前却只察觉到了无痕散的药力,直到梓江离开之后,才后知后觉的从简纯的呕吐物中察觉了不对劲。错过了最佳的用药时间,陆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家伙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堪堪保住了自己阎王医的名声。   简纯也是刚醒还不到半个时辰,拖着这个半死不活的身子要出去?不行,为了他阎王医的名声也决不允许!   “要死也回答完了再去。你怎么这么蠢会被那群狗咬成这副模样?”关于宁地的事情怕是复杂非常,现在简纯重伤不宜费神,考虑到这些,梓江非常体贴的换了一个问题。   简纯回了一个白眼,一把掀起被子将自己兜头蒙住,他拒绝与这个恶魔沟通!   掀被子的动作大了些,简纯在被子下面咳得简直要把肺都咳出来。陆苏终于是看不下去了,扒开碍事的大块头赶快把一颗药丸倒了出来,掀开被子总算是把简纯扒了出来喂上药丸。   病人比天大,陆苏照顾着重伤刚醒的简纯又睡下之后才变了脸色,“你是傻么?你看他没死你不高兴是不是!我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你弄死了就满足了是不是!”   陆苏的吼声从院子里隐隐的传出,偶尔有人路过也都赶快小跑离开,虽然谁都不知道陆苏又在冲谁发飙,但却都清楚在这档口还是离着陆大魔头越远越好。   堂堂宫主大人被骂的狗血淋头,梓江却好脾气的掏掏耳朵不置可否,随手从一边晒药的架子上取了一片黄柏树皮放在嘴里嚼着,“简纯就交给你了,我去‘药乡’看一眼甘草就走,邺山派活的已经太久了。” 第41章 一探究竟   梓江依稀记得还魂草的最佳炼制时间是在十五的月圆之夜,三天后就是十五,据宫里专司天候的人说会是个极好的天,所以甘草那个大概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分开短短的五天,梓江却莫名感到有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看着不远处的炼药房,梓江摇摇头准备将这荒诞的想法摇出去。   在半山的林子里繁忙的做了换装工作,一袭红装的宫主便出现在了平日甚少涉足的“药乡”。身为梓江用着最顺手的暗卫,暗夜负责在林子里服侍着宫主穿完衣服以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谷地宫主的寝殿去取宫主带回来的小吃。   小药童们自从来到“药乡”就从未见过宫主,现在眼看着一袭红色的身影朝他们慢慢走来,都齐刷刷的停了自己手头上的活愣在了原地。还是后脚赶来的暗夜在树上撒了一把花生米,打到药童们的膝盖上才齐齐跪了一地。   “里面怎么样了?”梓江也没心思对一群孩童发火、端姿态,像往常那样微微笑着、随意的挥了挥手令他们起身,然后状作不经意间的问到。   一个上了年纪的管家模样的人赶快迎了上来,躬身施礼之后才答话,“回宫主,里面的客人自从进去之后就一步都没有出来,但偶尔会传纸条让我们准备药材,三餐不规律,经常是原封不动的收回来。”   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梓江挑眉叹了口气,趁着没人发现又换回了之前的笑颜,“将这些吃食零散着随餐食一起送进去,他需要的一切都捡着最好的给,万不可怠慢了陆苏的客人,客人满意后自有重赏。”   听说这位客人本就是木堂堂主请来的,后来又有陆苏亲自首肯可以送来了“药乡”,他们这些人早就把甘草当成了贵客,更何况还有宫主身边的赤一亲自负责三餐和日用品的照料,他们这些小小的药童、药师几乎都把里面的那人当成了神仙供着了。现在更好了,就连宫主都亲自前来吩咐了,他们哪里还敢不尽心尽力的照顾。   底下的人得了吩咐又是瞬时跪倒一片,齐声应是。   见这边的人都颇为老实,梓江也放心将甘草交给他们照顾,回去的时候暗夜现身,将一个名单呈了上去。   除去外面那件拖地的红色长袍,梓江低头看向依旧是火红的常服皱皱眉,他放下名单转身回了内间,赤一从暗夜面前掠过随着进去伺候,暗夜对突然出现的赤一视作不见,立在一旁静静地候着。   不多时,梓江换了只有在这座殿里才做的打扮: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袍,上面用极细的银丝绣着并不张扬的祥云,点点金色为素净平添华贵;平日大半都散在身后的墨发被翠绿色的发冠高高竖起,极致的简单却又衬得男子更加卓尔不凡。   内殿是赤一她们的责任范围,所以暗夜并不常在内殿护卫,他见惯了宫主张扬如火的红也对干练沉稳的深蓝不陌生,但眼前这如玉的君子却让他失了神。自小便与宫主相识,暗夜是知道宫主的俊美的,却十几年来每每都会被眼前人所惊艳,每一种打扮就代表着宫主的一个身份、一种心境,而每一种身份宫主都扮演的游刃有余,在叹服的同时,暗夜却也为这个男人感到心疼,为了安乐宫,他太过勉强自己了。   “发什么楞?”赤一已经离开,梓江坐下后却发现暗夜在愣神,连茶水都没给他备下。   “属下失职,万死。”竟然走神到就连宫主已经就坐都没有察觉,若此时真有人对宫主下毒手该如何是好。暗夜跪在地上,静待宫主的惩罚命令。   梓江挑眉纳罕暗夜是怎么了,他又不是北霁那种昏君,动辄就拿着手下的性命当儿戏。“起来,上次从净光寺带来的茶和水还有,给我沏一杯过来。”凡恕那个老头倒还懂事,知道上次他没喝到茶,还特地派人悄悄送来,梓江点点头觉得下次可以再带些甘草炼的药过去。   礼尚往来嘛,他可是懂规矩的人家。   暗夜得命下去,不多时便端了清香扑鼻的茶水上来,将茶盏放好之后暗夜又将名单放到一旁,“去邺山派的人都在这里,宫主真的要亲自前往吗?”   暗夜的话里带着隐隐的担忧,梓江细细的品了口茶之后才拿起名单。上面是五堂堂主及他们手下的各五十人,梓江对那些人名并不是十分熟悉,但单单是五名堂主就足以令他放下心来。   “胆敢用那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伤我安乐宫的人,我一定要亲自解决了,用他们的血忌慰兄弟们的在天之灵。”梓江变了脸色,□□、蛊毒、陷阱,那些江湖下八门才会用的卑劣手段竟然出自百年基业的名门正派。哼,可笑至极!什么邺山派!全都是为了名利而不择手段的小人!   “不止我,还有赤一她们二十人在暗中待命,你再调暗门和卫门各二十,扮成一般宫众,混进五个堂里。”虽然梓江也觉得有些兴师动众,但邺山派毕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派,上上下下也有近千人,为了万无一失的将邺山派灭派,梓江决定带安乐宫最精良的人手一起过去。   就在整个天数都沉浸在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的时候,一个消息却震惊了江湖,就连江湖上的那份过年的热情都冷了下来。   邺山派,被全派歼灭。   再过五天就是皇家到净光寺祭天的日子,北霁却带着几个心腹甩掉仪仗,提早来到了净光寺山脚下的净光镇。   临近净光镇的地方有一处供人歇脚的茶寮,茶寮还算宽敞,草棚下是八套简单的木质桌椅,北霁他们来的正是时候,拴马的时候刚好一桌人掏了茶钱走人,给他们空出一张桌子。   “少爷,此地人多,不如再走两步去镇子上的酒家......”其中一个护卫模样的人谨慎的向北霁建议。   有些日子没有出来的北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了手下还要继续的话,“就在这里了,顺便等前面去找客栈的那个谁。”   那个谁...手下一脸的黑线,自家主子明明记得朝堂上千百号的大小官吏及他们的暗子,却总是记不得他们这些每日都保护在他周围的手下。唉,算了,反正这是净光寺山脚下,总不会有大奸大恶之人,况且为了圣上祭天,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安排了巡防护卫,就连这离着镇子还有一段距离的茶寮附近都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大的山贼路匪团伙该是没有了吧。   这样想着,手下便抱拳应是,招呼其它人赶紧将桌椅擦拭干净供主子就坐。   好在净光寺也常有达官显贵前来上香,北霁这一行人虽然是引人注目了些,但却终究没引起多少围观,富家少爷带着一众随从出门的事早就不稀罕了。   茶寮与净光镇一样均是依山而建,二十余步之外就是茂密的树林,微风袭来带着草木的清香,配上这山泉水煮来的茶更是别有一番逍遥的韵味。虽然这茶水不及进贡的龙井、银毫,却是有着百姓们生活的味道,北霁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这里可比深宫内院的空气清新多了。   “回主子,前面的镇子...”负责打前站的手下打马回来,却显得有些犹豫。   北霁心情正好,摆摆手示意手下起来回话,手下看了看左右还是站了起来,“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不如”手下靠近了一步,附耳答话,“不如去行宫。”   听到那两个字,北霁就皱了眉头,如果要过来住行宫的话他还微服出来做什么?“不去。就去净光镇,那里一定还有空的客房,给我找,客房没有就去附近的园子借住。”   主子都这么吩咐了,做属下的又哪敢不从命,几个人待主子用了些简餐之后,随即启程。果不其然,一连问了几家客栈都是因为百姓要在初一清晨上香,早在半个月前就以人满为患。不止是客栈,就连一些大的庄子、园子里都住下了各自的亲戚,除了安乐楼之外怕是哪里都没有落脚地方了。   “有啊有啊,去皇帝老爷的行宫,那里听说占地百亩,大着呢。”有好事的人探头调侃,接着就是其他人的哄笑。一群手下恨不得就地将这群口无遮拦的市井之徒处死,可北霁却好心情的附和着笑笑,“皇帝老爷的行宫多没意思,就好像牢笼一般,我还是去安乐楼看看好了。”   出了门,北霁挑眉看向一众面色严肃的手下,“都放轻松,凶神恶煞的,唯恐人不知你们是谁么?他们说者无意,不要去理会。去安乐楼。”   镇子上都已经人满为患,但惟独安乐楼还有空闲,北霁起了好奇的心思非要去一探究竟。 第42章 万风好棋   足足有四层高的安乐楼在那些小门小户的客栈里鹤立鸡群,阳光下红匾金字的招牌闪着贵气,倒是让那些不知内情的手下眼前一亮,只有这种看起来就富丽堂皇的地方才符合他们主子的身份。   “主子万万不可,这里是安乐宫的产业。”之前被派来打前站的手下见主子迈步就要朝里进,也顾不得失礼就赶快拉住了北霁的衣袖。   安乐宫?邪魔外道的生意倒是直接开到了佛门净地,好一个怀安宫主,也倒是一个够胆量的人物!北霁更加有了兴趣,将扇子刷的一合拍在手上,“我倒要看看这安乐宫耍什么把戏。”一个江湖匪类也有如此胆量,他堂堂一国之君还能为此止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安乐楼,里面的小二马上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北霁朝里面看看,果然内饰不亚于皇宫内院的大堂里只有稀稀落落两桌人在喝茶,与外面的摩肩接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移步来到顶楼望山层,手下将小二递来的镶金边的绸缎菜单呈了上来,北霁扫了一眼也就明白了这里为什么无人问津的原因:一壶茶水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就足够普通人家过几个月的了。   “看着上吧,赶了一路我也饿了。”北霁给手下使了一个眼色,手下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黄金给了小二,连带投宿用的房间都给他们备齐了。   小二应承着退了下去,北霁望着远处的群山心里不禁就是一凉,他这皇帝做的连二十两金子都觉得肉疼了,还要住五天、那就是一百两,真不如回行宫省钱。   都说天下都是皇帝一人的,那他还不是有享用不尽的金银财宝。可谁有想过,这全天下人的肚皮也都由他来填饱,赈灾、征兵、打仗,哪一样不都是他出银子?自幼父皇就教导他要勤俭为政,他自认也做到了,可到头来呢?   堂堂皇帝,为了面子伤了里子,连花二十两金子都觉得心怀愧疚,这话说出来又有谁信?   立在一旁听唤的手下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高高在上的主子的内心独白其实是这个样子的——我也占山为王,开些这样的客栈可好?   是夜,万籁俱寂,唯独安乐楼最顶层的客房里还透着隐隐烛光。   龙三斜卧在窗边的软榻之上,单手执卷另一只手随意的玩弄着一串暖玉手串。借位观景,窗外的圆月被他枕在了脑后,高大的梧桐为他弯腰打扇,连绵的群山暗做了背景,反衬了屋内一室的温和。   此时,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风尘仆仆的快马而来,跪在龙三脚边正在向他汇报今日发生的事情,“邺山派尽数被灭,安乐宫伤亡不过百人。”   虽是窗扇大开,但窗边、门外都是心腹,龙三微微挑眉、毫不介意这话被谁听了去,自顾看着书,没有其它指示。   手下得到了默许继续汇报,“两天前安乐宫在整个江湖放了消息要灭邺山派,今日拂晓开始攻山,花了四个时辰全歼邺山派。有其它门派趁机要袭上安乐宫,但也是全军覆没。”   听到后面一句,龙三总算是抬起了头,颇为疑惑“不是说安乐宫高手倾巢出动,留下的都是小喽啰吗?”   “消息的确如此,这种寻仇的事情,怀安宫主一向都是出动尖锐力量,这次为了灭整个邺山派,更是难得的用了这么多的人,所以山上留下的虽然数量多,却总体实力并不强才对。”手下心里也是纳罕,可奈何安乐宫地势实在是极佳:前山万仞峭壁,只留一条“千骷迎归路”上面布满了安乐宫的人手,谷地和后山更是连想都不要想,多少高手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有去无回。   “算了,安乐宫易守难攻不是秘密。”龙三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缠,却又想到了什么别的,“悠林山崖和净光寺的表现呢?”每次只要牵扯到安乐宫,净光寺和悠林山崖就必会出现,这倒让龙三这个外行颇感兴趣,江湖上这些门派的确有意思,正派和邪魔外道关系不错的样子。   不愧是主子,问的问题一针见血,他们虽然已经归顺了朝廷,但对江湖上的事情还是很感兴趣,安乐宫、悠林山崖和净光寺这三个门派实在是令人探寻。一边暗赞着自家主子,手下一边回话,“前些日子净光寺的凡恕主持为了保护一个少年,硬挨了正教副教主三掌,重伤。他座下的十名弟子也被怀安宫主重伤,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临时请了少林寺的僧人代为主持祭天仪式,这些事情已经汇报给了陛下才是。”   经过手下这样提醒,龙三才想起了这事,“那悠林山崖呢?”   “宁地战事之前朝都附近出现了大批山贼,为了镇压山贼死伤无数,直到现在悠林山崖还在帮助处理后续,加之净光寺现在的这个情况,听说悠林山崖也去帮忙救治了,所以腾不出人手过去了。”   原来如此,事情倒也都说得过去。龙三点点头没有继续下去,挥了挥手,有眼力的手下们瞬间就撤的一干二净。   “回来了。”夜深人静之时,龙三却又从榻上坐了起来。   此时,包金的红木窗已经关闭,高升的圆月将月光透过窗棂上的锦帛照到床前,一个黑影跪在那里。   “回主子,乐王暗中养在邺山派后山的兵马也被安乐宫杀了,没有活口。”身着夜行衣的男人沉声回话。   哼哼,龙三挑起一边的嘴角露出安心的笑意,安乐宫这次倒是帮了大忙。   平日里纵情山水、沉溺于犬马声.色的乐王自从北霁登基之后就在自己的封地上作威作福,大奸大恶之事倒也没怎么做,只不过却是一个吃拿卡要、贪图享受的纨绔王爷。乐王在百姓里的名声坏到不行,可对于北霁来说却是好事,这种扶不起来的家伙是最不用担心的了。可是谁知,就在前不久,北霁竟然知道了一件惊天秘闻——乐王私下招兵买马,暗中与锦荣国交好,准备不日举兵篡位。   平日里乐王那副没用的样子全都是在做戏,竟然也被他瞒骗过了天下人的耳目,高居庙堂的北霁大吃一惊,准备召集人手暗中处理掉乐王的档口,却被安乐宫捷足先登,误打误撞的将乐王秘藏在邺山山洞中的数万人一举歼灭。   若非碍于是非,北霁倒想好好赏一笔银子给怀安宫主,表彰他劳苦功高呢。   “万风可真是走了一步好棋。”龙三若有所思的看向隐约透着月光的窗外,脸上的表情隐在黑暗中,晦涩不明。   宁地一事牵扯出当朝右丞万风与锦荣国的勾结,北霁对于这种卖..国的叛徒从不手软,可却从万风那里听到了有关乐王起兵造..反的内.幕。   在权利和金钱面前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在重金的诱.惑之下,锦虎将军的副将将他打听到的关于乐王的消息全都告诉了万风。为了表示友好及诚意,万风这才将宁地布防的消息透露给副将,又安排了山贼在朝都附近闹事,这才好借口调兵平息。   比起乐王拥兵自重,万风勾结外贼的事情要轻那么一丁点,况且万风也留了后手,就算那天笑魔没有出现,他也早已安排了人手在锦虎军驻地内部潜伏。为了不让锦虎将军的副将起疑,他这才故意将战事拖延了几日,并没有在战事刚起之时就下令扰乱锦虎后营。   将这一切都和盘托出之后,万风上交了官印、朝服,自请离开。北霁原本就偏宠万风,知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之后仍旧没有马上喊来侍卫,而是给足万风面子,允他先行荣归,等回去之后再以重病暴毙等理由金蝉脱壳。   “对了,安.插.在安乐宫里的那几个也做的不错,听说还是他们暗中引起了邺山派和安乐宫的争端的。”龙三挑眉,想起了这件有趣的事情。他也真没想到,以前安乐宫的人死在眼前都无动于衷的那个宫主,竟然能为了百十号人屠掉一个门派。   “主上英明。”半跪着的人抱拳俯首,由衷的佩服自家主上的英明及深谋远虑,早在那么多年前就派了人手潜近安乐宫。虽然因为安乐宫宫主的多疑,安排的几个人并没有打入内部,只是在五个堂里做个不起眼的小头目,但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不起眼,才能在惹起邺山派和安乐宫的争端后保全了自身。   听到外面打更的声音,龙三拉高了身上的被子,朝黑暗中挥了挥手。木窗一开一合的极为迅速,一阵微风过后,室内恢复了安静。龙三拍了拍包了棉垫的瓷枕,叹了口气,虽然安乐楼是不输给皇宫的豪华,可这枕头也实在是不够舒服,自己真是好日子过的太久,被惯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更新时间改为0点 第43章 军师张五   两日后,安乐宫谷地湖心亭。   冬日的午后,阳光正好,粼粼的波光反射到亭内几乎耀的人睁不开眼睛。梓江一身红色华袍端坐在石桌前,一手把玩着透光的白瓷杯,细细的品着香茗。   梓江身后就是五位堂主,对面单膝及地跪着的是一个身着灰色短打扮的男人,男人相貌普通,怕是放到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到了。   “张五。这次不费吹灰之力就全歼了山洞里的数万人,都是你的功劳。听说之前留守在山上、带着五堂的人排兵布阵、抵御外敌的也是你。”梓江面带微笑,对眼前之人的表现甚是满意。   单膝跪地的男人双手抱拳于胸前,俯首,“效前人之法而已,不足为道。”   “《大月国异兵录》载:敌军暗屯万余兵马于皇都近郊山腹,上问策于太傅,对曰:静、广、速。后日悉堵出口,系毒烟于鼠、雀各百百,投之,敌遂灭。”梓江抿了一口香茗,然后弯着嘴角看向对面的人,“我可有记错?”   听到这些,张五眼中闪过惊讶,却也仅是一瞬,很快他就恢复了镇静,双手抱拳高于头顶,恭声道,“宫主博闻强识,令属下佩服。”《大月国异兵录》是近百年前有关大月国用兵的野史,因为年代略显久远且其中经过几次战火,这本书所剩之数十指可数。他真的没有想到江湖上有名的大魔头怀安宫主竟然会看过这样冷门的书。   梓江示意一旁侍候的赤三再斟一杯茶来,赤三端着茶依照梓江的吩咐送到张五面前,梓江端起自己的茶杯看向张五,“张先生学识过人、有勇有谋,值得钦佩。如若不嫌可愿做我安乐宫的军师,为安乐宫出谋划策?”   军师!   梓江的话一出,包括身后的五位堂主都愣在当场,他们安乐宫应该只是个普通门派而已吧,用得着军师么?   来到安乐宫也已经一年有余,这期间张五可谓是亲眼目睹了宫主的大智慧。且不说五堂的势力分配及各司其职的安排部署,单是数万宫众人心所向这一点就极为难得。一个在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邪魔外道却有如此凝聚人心的能力,这个看似冷血的宫主就不是简单的人物。   随着在安乐宫里地位的提升,张五的所见所闻又令他对宫主有了新的认识,或明或暗的产业链几乎遍布整个天数,四通八达的消息网也覆盖了包括天数在内的几个国家。见识到了这些之后,如果说怀安宫主还像外界所言是个喜怒无常的莽夫,那张五是万万不敢相信的,他甚至隐约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怀安宫主的野心怕是极大,大到区区武林盟主都已经不放在眼里,他所期待的恐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之位。   今日终于得见,这位举手投足间尽显华贵的男人果非池中之物,以他的武功与学识来讲,召集人马推翻天数不是难事,甚至他会是一个不输给今上的好皇帝!   那边张五迟迟没有反应,梓江却也不恼,挥退了要上前提醒的几个堂主,自己仍是稳稳端着茶杯,静静等待着张五的回答。   礼贤下士、任人唯贤,这些...都是义父从小就对他耳提面命的。   终于,张五回过了神,慌慌张张的看向梓江,生怕被宫主责罚。身在负责刑罚的金堂的张五可是非常清楚宫主的手段,一时间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   “张先生,这是同意了吗?”梓江注意到张五额上的薄汗,心中微微一笑,这个聪明人也有怕的就再好不过了。   “谢宫主器重,属下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张五接过茶杯先干为敬,梓江一愣终于是笑出声来,吩咐赤三快取凉水过来。那么热的茶一口气喝下去,啧啧啧,他光是看着都觉得难过。   得到军师一枚,大宫主甚是满意。当夜连带着庆功宴,顺便将张军师郑重的介绍给了安乐宫的人。   人贵有自知之明,梓江也知道有自己在大伙一定会拘着,玩不痛快,作为甚是体贴的好宫主,梓江介绍完张五后就翩翩然离席,留下众人在前山吃喝玩乐,喧腾之声山脚可闻。   火把将各堂大殿门口的空地照的亮如白昼,所有人不分尊卑、不分所属的围着篝火席地而坐,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吃的满嘴流油的时候还不忘朝后山看看,凭空举着酒碗,遥敬他们出手阔绰的宫主大人。   总算是不用再照顾简纯,好不容易出来放风的陆苏豪爽的扯了一条羊腿大快朵颐,一边撕扯着,一边拿眼角瞥着坐在对面的陌生面孔。大概是看惯了梓江那副妖孽的模样,陆苏实在是对那张过目即忘的脸感到失望。   他还以为能得梓江亲自提拔的军师得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呢,三头六臂那种怪物不指望,但至少也该有羽扇纶巾的文人范儿才对。可是这家伙倒好,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书生长袍坐在人群里,比起前殿那些小喽啰也出尘不了半分。   更要命的是,陆苏往常见到的文人都高傲得很,恨不得下巴朝天、拿鼻孔瞧人。可这个所谓的军师却同大伙儿一样,左手是用来盛酒的脑袋大的海碗、右手是不知道谁递来的羊后腿,一口酒、一口肉,美美的吃着还不忘跟身边之人称兄道弟的大声谈笑,真真是比那些粗人还粗的真材实料、童叟无欺。   唉,过两天得了空还是去炼些丹药吧,梓江怕是操心劳累过度导致眼花,是时候给他好好补补眼睛了。   席间无趣,陆苏灰土土的又拖了条山猪后肘朝他的院子走去。可恶的梓江,自己不饮酒也就罢了,还偏偏命他也要滴酒不沾,眼看着身边的人喝的痛快,他却只能闻味的份儿,陆苏心里憋屈着离开,认命的带着后肘回去给简纯打牙祭。   两刻之后,陆苏拖着剩下的半条后肘来到了梓江的卧室。突然闯进卧室之后,陆苏突然愣在了门口。   昏黄的烛光半照在紫檀木床上,素色的围帐落下一半,此刻梓江正一手掀着床头的那半围帐、另一只手的手肘撑在床板,不满的瞪着那个闯入者。月白色的亵衣松散的半敞,露出精壮的胸膛,墨发散在身后却仍有几缕不听话的跑到了身前,随着从门外来的风飘飘晃晃。   虽然是梓江的竹马,但陆苏也着实有几年没跟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抵足而眠,梓江长相越发妖孽这是众所周知,但饶是如此,陆苏一时之间仍是被此时的梓江惊艳的说不出话来,杵在门口,带进了夜里的山风还不自知。   “发什么呆!”梓江难得早早地入睡,却又被不识好歹的家伙扰了好眠,现下心情正糟,单手一挥大门关阖,连带着陆苏也被劲道的内力带的踉跄了几步,终于是回过了神。   此时,梓江已经收紧了亵衣坐到床沿,陆苏毕竟不是外人,他还用不着再去披上外袍,“不是在前面热闹吗,怎么跑这里来了?简纯呢?”   陆苏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过了最初的惊艳之后终于是想起了刚才的事情,气呼呼的将后肘扔到桌上,“那个蠢货已经被我扔下山了!”   简纯终于恢复大半,陆苏就想趁着今夜跟他好好聊聊天,可是他听到了什么?那个简纯之所以被下了黑手居然全是他咎由自取!   去皇宫大内探宝也就罢了,只身前往繁天阁收罗了一包宝物、还妄想从宫里逃出去就已经难如登天,可这家伙却仗着自己轻功了得还有心思四处转转。深宫内院金碧辉煌,平日里不多见,简纯好奇倒也在情理之中。可偏偏,也不知是简纯运气太好还是太坏,他竟然跑到了秋恩殿的房顶,看了今上与宠妃的真人热戏。   对于一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来说,房内的一切都未免太过刺激,简纯看的入神一时间自然也就疏忽了屏息。隐阁内卫武功高卓,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个倒霉的梁上君子,五个内卫外加数十宫廷护卫将简纯堵了个正着。   偷盗大内宝物事小,窥探皇家私密事大,也难怪陆苏会大骂他们手段太脏。况且隐阁向来行动迅速且不计手段,抓了人之后百般的刑具十数的□□就往简纯身上招呼,也亏了简纯命大,费劲了心思才终于逃脱升天。   本以为是简纯探知了皇家机密而要被灭口,却发现事情的真相竟然如此可笑。陆苏的火气蹭蹭往上冒,甚至后悔费了那么多精力、好药来救他,早知如此,就该让那个不长眼、不长脑子的蠢货自生自灭。   也难怪陆苏会如此生气了,梓江听完也暗暗皱眉,那个简纯实在是欠教训。   “算了,他替我担了赏金的事,救他就当还了人情。”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梓江看着手撕后肘的陆苏不禁出口安慰。后肘香气太重,惹得他都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新年快乐\(^o^)/~   新年新气象,自即日起,更新时间改为凌晨0点\(^o^)/~ 第44章 消息买卖   “算了,他替我担了赏金的事,救他就当还了人情。”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梓江看着手撕后肘的陆苏不禁出口安慰。后肘香气太重,惹得他都饿了。   其实陆苏也就是过来发发牢骚,对救了简纯倒不后悔。简纯轻功了得,是个难得的高手,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也好开口,安乐宫向来欢迎有能之士,救了简纯也就多了一个好帮手。只是,在确认了简纯伤势无碍之后,陆苏还是找人把简纯打包扔下了山,一来这样就省了梓江还要化装成笑魔出现,二来则是让简纯知道安乐宫不是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一定的威胁还是必要的。   梓江也想到了陆苏这一举动背后的意思,点点头干脆从床边站起身,来到了桌前。“那个叫张五的什么来历,你的那个买卖开张这么久,查出什么来了?”   把烦心事说给梓江听了之后,陆苏心情倒是真的好了不少,他撕下一条肉塞进嘴里,嚼了两口才赏了个白眼给梓江,“你就没付过银子,还指望我替你查?”   前些日子梓江交给了他一个传递江湖消息的买卖,平日里能见到各色各样的人,听到古古怪怪的事,陆苏做的非常开心。有了安乐宫做后盾,他们得的消息就比其他江湖上的那些包打听多得多,陆苏坐地起价赚的满载满钵。只是,他们这买卖也有唯一一个从来不交银子的霸道买家,平日里支使他们就支使的团团转,所有消息都还要配合他的行动,每每想起,陆苏都恨不得把这个买家暴打一顿。但...对手太暴虐,他实在没胆量。   梓江原本都已睡下,此时却又被喷香的后肘勾起了食欲,陆苏眼睁睁的看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漂漂亮亮的切下了两片放到嘴里。陆苏撇着嘴去拿匕首,却半路又被梓江截了胡,梓江嫌弃的替他切了两块用匕首戳着递过去,“刚赚了几天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堂堂怀安宫主给他切肉,陆苏感到颇为窝心,眯着眼笑笑,三两口就全吃下去,然后举着空了的匕首示意梓江继续,暗处的暗夜实在看不过去,丢了一粒花生敲在陆苏额头上,陆苏也知道是尾.随自己而来的暗夜捣的鬼,哼了一声自己戳着肉开始吃。   “擦手,去那边把盒子拿来。”梓江扬扬下巴,借着微弱的烛火看向窗边的那张红木书案。上面有一个书本大小却也有三本书厚度的木盒。   什么?陆苏抹抹嘴,随手拿起红绸的桌布擦了擦手,不顾梓江的一张黑脸三两下蹦到窗边。“什么盒子这么漂亮。”暗红的木盒在四角镶了金边,幽幽的散发着香气。“俗人,拿升天木做盒子,就算不拿来炼药,没事削了泡茶喝都可以益寿延年了。”升天木在陆苏眼里不算什么金贵的东西,但在外面也是千金难求的好药,现在这么一大块竟被拿来做了盒子,真是暴殄天物。   木盒上有一个精巧的提手,陆苏随便伸出两根指头拎了一下,却被晃了手,真没想到盒子竟然非常重。“里面装了什么?”陆苏一边问一边将盒子拎到梓江面前,然后顺着梓江的眼神打开了翻扣。盒盖一开,金光四射,盒里的金子发出耀眼的光甚至盖过了柔和的烛火。   “这次去邺山派你功不可没,后山山洞的事虽然张五计策很好,但你的药才是关键。”以前为了给安乐宫扬名,梓江都是尽可能要搞得人尽皆知,但这几年梓江也有心收敛,所以更多的还是让暗门和卫门带上陆苏的药去四处活动。这次去邺山派也一样,外界只知安乐宫灭了一派近千人,但却不知藏匿于后山死在睡梦之中的那上万人。   盒子里的那些都是陆苏应得的。   “那我可受之无愧啦!”见到那单手拎着都勉强的金子,陆苏两眼放光,早忘了之前简纯的事,只觉得这个肘子特别划算。“嘭!”陆苏猛地合上盖子,大手一挥,“这后肘送你慢慢吃,我回去睡觉啦!”   陆苏雷厉风行,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阵风之后盒子和陆苏都没了踪影,留下梓江看着还没吃多少的后肘,叹气。“暗夜,过来陪我吃宵夜再走。”   过午不食?他跟着甘草都吃了好几顿晚饭,这规矩早就破了。   之前梓江交给陆苏一桩生意,就是买卖江湖消息,陆苏得了银子和人手倒也没含糊,不出半个月就在卫安长街建起了“无归楼”。赤一的十四个手下挂了清水牌迎来送往,十四人天姿国色各有千秋,打探消息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高,往往酒不过三巡,就连那些官人老爷们家后厨厨娘的裹脚布有多长,都能打听的一清二楚。   生意开张不到十天,竟然火爆江南,每天排着队送银子,只想喝两口小酒儿、听两句小曲儿的冤大头多的不胜枚举。人来人往的多了,到手的消息自然不会少,这些丫头们出了大力气,陆苏得了金子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全都孝敬给那些等同于财神的姑奶奶们。   这边陆苏抱着金子笑到天亮,那边安乐楼的雅间里却有人几乎火冒三丈。   “万余人的战甲、兵.器不翼而飞?竟然连是谁下的手都查不出,我养你们何用!”红阁暖帐、香气缭绕,氤氲了无限柔情的雅间里,此时却承载了冲天的怒火。   主上向来对他们这些人宽厚,他们隐阁也自认这些年做事利落、不留遗憾,但此刻,为首的男人跪地俯首,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万风搞的鬼?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他了。”   “回主子,那边有人盯着,他这些日子在北疆不曾离开,甚至几乎不出宅院,并未见他与何人沟通。”   良久,房内唯一端坐的锦衣男子捏了捏眉头,轻轻叹气,“罢了,去阁内请规矩,以观后效。”   这些人毕竟是他养了十余年的心腹,只因这一件事便处理了,他也是不忍心的。   跪在地上的三个人磕头道谢,不过眨眼功夫,雅间里就只剩了锦衣男子在把玩一只茶杯。他之所以今年执意要来净光寺祭祖,就是想就近打探乐王藏在邺山派里的人马,况且,听闻距邺山派不远就是一座铁矿所,如果他所料不错,那邺山派藏的就不仅仅是人马而已,怕是连起.兵作.乱的战甲、武.器都不在少数。   他从右丞万风那里得了消息之后,就打算利用祭祖的机会派人扮作江湖人缴了邺山派,可谁料,半路却突然杀出一个安乐宫。无论动手的是谁,总之藏在邺山派的那些兵马已经再也不足为患,对于此,他还是喜闻乐见的。只不过,派出去的探子探查到了安乐宫并不曾发现的兵.器库,待找齐人手再返回邺山派的时候,却发现库中早已成空,就连探子都不知道是被谁运走了去。   现如今国库空虚,若是能白得这万人份的战甲等物,该能省去多少花费,况且,乐王征敛多年在军费上一定肯下血本,所造之物,定要比被军饷层层盘剥后做的那些纸糊的东西好得多。再者,万人份的战甲等不是小数,若被有心之人得了去,便是天数的不幸,是他最大的罪过。   唉。男子叹了口气,望向窗外高升的冬阳,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就没有一件事情能让他开心起来呢。   马上就要过年,梓江想着要出去走走,听说皇帝马上就要去净光镇祭天、祭祖,去看看倒也不错。皇家于他有灭门之仇,可他却竟然不知仇人的模样,倒真是可笑。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梓江就一心想要将安乐宫发展壮大,想尽快的成长为能与北霁皇帝抗衡的力量,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梓江四处奔波招兵买马、暗中联络藩王,一连几年都可谓是殚精竭虑。终于等到现在,大局已稳他也可以稍稍放松些了。   “什么!你要我把这呆木头易容成你,坐镇安乐宫?”陆苏刚从江南的无归楼散了金子回来,还没回房就被人拎着领子倒拖着去了山谷,然后就被高高在上的宫主派了这样一个任务。   左右身旁没有外人,梓江一身墨蓝色常服在亭中品茶,完全无视了在一旁跳脚的陆苏,待茶过两盏才凉凉的偏头看了看,“你若没这本事,那我另找别人就是。”   “你!”陆苏最经不得别人说他技不如人,果然一口应下,“易容就易容,我还怕你不成!想我易容功夫也是了得,我认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   “就属下所知,易容最好的是悠林山崖的山上弟子,上次见过的泽漆、玉针公子就是好手。”暗夜向来看不过陆苏自吹自擂的模样,此时默默上前,插刀。   梓江抬眼,一笑隐乾坤。   “你们两个给我等着!”陆苏话音未落就已不见人影。   梓江轻捋被风拂过的一缕墨发,看着暗夜,“做的好。” 第45章 绿家小七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一阵风又刮了回来,陆苏背着一个硕大的箱子,“嘭”的一声砸到石桌上。“喂,这个木头跟我走,给我一个时辰!”   暗夜看看梓江的眼色,躬身施礼后随陆苏离开。   听说还有一个时辰,梓江自觉没那份耐心一直等着,他召来赤一带来红色大氅,让她随着一起去“药乡”看看。   “见过宫主。”在药乡伺候的人见到红衣就下意识的认为是怀安宫主,连宫主长什么样子都还没看清就齐齐的跪了一地,躬身请安。   赤一在身后暗笑宫主威武,梓江回头微微皱眉,不是动怒而是害羞。“咳咳。”赤一见宫主皮薄也不好再笑下去,轻咳两声权作提醒。   “都起来吧,里面怎么样了?”梓江恢复了神色,昂首朝炼药房迈步过去。   “回宫主,里面的郎中传话出来说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没事不许打扰。近日倒是看起来胃口不错,送进去的都吃了大半,人的声音也还洪亮。”为首之人恭声回禀。   来到炼药房门口,梓江将手探后下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附耳到门上,静听里面的声响。只不过,里面却是安静得很,凭他的耳力也仅仅只能听到些许火势旺盛的噼啪之声。   “他说过几时会出来吗?”快过年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   “具体哪日出来倒是没给咱们说,不过郎中传了条子,说大概还需要七天的药材,而且因为到了最后关头,所以要比平时更加注重药材的质量,这些天咱们都在忙着准备呢。”   七天。听到甘草没法出来陪他过年,梓江略有些失望,不过又想了想七天也不是多久,转念便又释然。“罢了,好好准备药材,让他专心炼药。所有药材务必保质保量,出了岔子,拿你们所有人放血炼药!”   宫主威武啊!赤一见瞬间又跪了一地的药童、仆人顿觉好笑,只不过这回没再拿皮薄的宫主打趣。   “对了,隆冬日寒。听说过些日子还会有大雪,炼药房内高温多热、屋外天气严寒就极易伤寒,临出来的时候别忘备下温热的食物。赤一,多备几套棉衣送来。”药乡这边看起来没他的事了,梓江就要离开。众人伏地恭送,却没想到,他们高高在上的宫主竟然又转身吩咐了诸多,里面这位郎中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出了药乡,赤一戳了戳梓江,“主子,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大婚的事情了?”   赤一向来与梓江亲近,梓江也真心拿她当姐姐一般对待,几次被笑了也不恼,还是淡定的回头问她什么婚事。   “当然是主子您跟郎中的婚事啊,看您这么在意他,那就给咱们当二当家的呗。”赤一最近跟着一群小丫头玩闹,性子倒也真如梓江期待的那样变得开朗起来,只是,梓江眯了眼,怎么都觉得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别胡说!甘草是男子,与我有结拜之谊。”   “这有什么,不是说悠林山崖的崖主好男风嘛,江湖儿女哪里有这许多讲究。再说结拜,您连真实姓名都未曾透露,哪里作数。”说话间二人已经回到殿里,绿小七端了茶水和小点上来,正听到最关键的地方,于是大咧咧的插话。   这句话比起赤一明显的逗趣可要直白的多,梓江听后竟然顿了数息,然后才要笑不笑的拿眼角扫了扫绿小七,“怎么舍得从无归楼回来了?”秉承着自主自愿的原则,梓江让赤一从手下调了两小队去协助陆苏,年关将至,本应是无归楼最忙的时候才对。   被梓江的笑模样吓得一个激灵,绿小七下意识的躲到赤一身后才探出头,“那个乌龟楼里就没有好东西!自家有妻有妾却还到外面喝酒,都是一群大乌龟!”也不怪绿小七这般愤世嫉俗,她从四岁起就来了安乐宫接受训练,论起功夫她不含糊,可对这花.花世界的门道却是一窍不通,单纯的像个孩子。   被绿小七的快人快语逗笑,梓江换回了正常的微笑招呼赤一和绿小七同坐,“可我听说你在那里开心的不得了,连我吩咐的话都忘的干干净净。”   看到宫主大人并没有真的生气,绿小七讨好的朝他笑笑,“宫主吩咐的小的哪敢不尽心,不过小的手艺不跟师傅,您的那位贵客还是由师傅亲自招待的好。至于我这水平嘛,也就够给那群乌龟的饭菜里下些药咯。”   绿小七年纪尚轻,正是活泼爱闹的时候,只要无关正事,梓江对与她年纪相仿的那些小女孩一直都是包容的,所以即使是知道了绿小七和陆苏联手给来客下药,也从未苛责过半分。   “那你端着自己做的东西给我,是把我当成了什么?”小丫头片子从小最粘他却也最怕他,在还没遇到甘草之前,梓江这些年闲来无事也喜欢翻翻脸逗她。   果然,刚才还坐在他身边的小丫头蹭的就蹦了起来,顿时房内哭声震天,“宫…宫主恕罪,小七,小…七不是那个意思。您…呜呜呜…”   这么多年两个人都不腻么?一个总是起了怀心思逗人,另一个还每次都傻乎乎的信以为真,多亏了今天自己在场啊。赤一叹口气看看憋笑的怀安大宫主,然后起身将绿小七搂在怀里,轻声安慰,“行了行了,金豆子这么不值钱?宫主随便说说而已,怎么又认真了呢?”   在江湖暗中闯荡了多年,赤一早已了解了杀手这个行当有多么冷血无情,更何况她们女人,更是比一般人走的路要艰辛万分,可是她们却有些不同。虽然训练的时候同那些男人没有任何的不同,甚至因为她们是女人,需要学习的技巧更多也更苦,但宫主对她们却是温和非常,不仅给了她们常人没有的信任,更是将她们护在身后,除非事关重大否则不会轻易将她们至于险地。不只是赤一,很多姐妹们都甚至有种她们就是千金大小.姐的错觉,虽然杀手这个身份让她们失去了太多,但同时,宫主也给予了她们太多。就像现在,何曾见过主子跟属下逗趣,还如此容忍。   “宫主您逗我?”抽泣了好半晌,绿小七才终于回过神,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梓江,满脸都是“你一个大人欺负我一个小孩丢不丢人”的表情。   “我是认真的。”早就忍住笑意的梓江正经脸,然后眼见着绿小七小嘴一瘪,又要哭。   “行了,逗你玩呢,声音那么大是要告诉所有人我欺负你么?”逗也逗够了,梓江从盘子里拈起一块甜薯糕塞到绿小七张大的嘴里,“坐下陪我吃点,等着一起看陆苏给人易容。”   “宫主您太过分啦!每次都逗我!哼!”直到梓江亲自出马,绿小七才傻愣愣的终于明白过来。   不对不对不对,今天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怎么感觉每隔一阵子都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呢?   几块糕点下了肚,绿小七又突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主子大事不妙啊!”   “再这么吵吵,晚上就把你送去后山过年。我这次是认真的。”梓江皱着眉捂耳朵,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一惊一乍的,怎么不知道考虑对方的小心脏呢。嘴上威胁着绿小七,可自然而然的,梓江的脑海中又出现了甘草那张笑脸。   阴魂不散,真真是令人头疼。   “主子息怒,我今天回来其实是有正事汇报的。”绿小七难得正经起来,抹抹嘴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前些天在乌龟楼听到了关于新任武林盟主的消息。新任盟主宋尹为了立威扬名,联合了除少林寺和净光寺之外的六大正派,打算将主子引到他们的地盘,然后围攻。邺山派原本也在其中,被您除了之后却也还有五大派,大概上千人呢!”   打不过所以就一起上?算什么名门正派!梓江不屑的挑眉,丝毫没往心里去,“嗯,你先起来。”   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绿小七顿感无力,他们这宫主怎么就这么心宽呢?自信也要有点限度的好咩。宋尹那个伪君子夜入“无归楼”,重金包场独享齐人之福。她们姐妹把他灌醉,这才打听到了一些内部消息,这不,刚把消息套出来,她就赶快回来禀报了。   “主子您真要注意了!听说他们原本就打算趁过年之际把您引到邺山派围攻,虽然邺山派出事,但想必他们很快就会找到另外的地方,引您过去呢!”   大概是感受到绿小七的认真,梓江终于也郑重的应了一声,“知道了,让他们找不到也就罢了。”   绿小七:……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电脑送修,近几日停更,抱歉 第46章 宫主单溜   “一会儿陆苏就给暗夜易容,过年期间由暗夜代替我在山上,我去外面散心。宋尹也好他家老头也罢,找不到我自然就罢手了。”围攻什么的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那群人自说自话,还不等围攻他,自己就先起了内讧,这种戏码梓江都看够了。   “好嘛好嘛,宫主大人神踪莫测,是我等瞎操心啦!”绿小七径自起身,重重的往椅子上一坐,哼了一声再也不看梓江。赤一给梓江斟了茶后,虚拧拧她的鼻子,“就数你脾气大,主子不跟你计较倒还得寸进尺了。”   “赤一别替她打圆场,谁说我不跟她计较了?”梓江单手端着茶杯望向绿小七,眉眼中满是笑意,却让绿小七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又来了,他们主子这副笑模样最最可怕了!   “呜呜,主子我错了,您别把我扔到后山去,听陆小怪说那里面可臭啦!”绿小七不情不愿的又跪倒在地,苦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看向梓江。   何止臭,还脏兮兮的,我也不喜欢那里。梓江暗自表示附和,但脸上却是越发妖孽的笑容,“那就…”   梓江故意话说一半,吊着绿小七的胃口,看小丫头又怕又恼的表情生动极了,左右陆苏他们还没回来,就先拿绿小七逗逗乐子好了。   眼看着梓江一杯茶、两块点心下肚,绿小七简直欲哭无泪,她们宫主就是山下那种邻居家的臭小子,专门会欺负她们小姑娘。“呜呜,主子,小七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高抬贵手,我给您做饭赔不是。”   听绿小七认错、求饶,梓江满意的点点头,“好了,念你忠心一片就不罚你去后山了。不过…为了让你长记性,罚你在我外出归来之前长胖二十斤,等我回来之后再用七天瘦回来。”   这边梓江话落,就连赤一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们总归也是女子,如果要胖二十斤,还不如去后山遛一圈。   领了罚,绿小七如全身脱力般瘫坐于地,勉强抬头看去,下令之人唇角笑意加深,摆明了此刻是发自内心的在笑。天要亡我,以后再也不在主子前面大呼小叫的了。   呜呜呜,二十斤啊,有一整条后肘沉了吧。   终于大功告成,陆苏带着一个人来到梓江的寝殿,一进门就感到来自某处的阴森寒意。他朝那个地方望去,正看到绿小七满脸人生无望的坐在地上,面前摆了三盘糕点,她捏着两块桂花软糕一起往嘴里填,一边嚼着,一边还含混不清的说着什么,听了几遍之后才明白是:多谢主子赏赐。   赏赐…?陆苏正在纳闷,却冷不丁对上绿小七的眼睛,里面的幽怨、哀伤、凄凉等情绪简直就要化成实质,从她眼里掉出来。   他们这宫主...又在人家小丫头身上找着了什么乐子?   “暗夜,往前来,除了兜头袍。”见陆苏带人回来,梓江来了精神,这么些年他都没想起来要见识陆苏易容的本事,应该不会令他失望的吧。   一直默默跟在陆苏身后的身影上前三步,来到梓江面前,自上而下的除去兜头袍。   “咕…咕之?”正在奉命增肥的绿小七仰头,然后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怎么又来了一个主子?   暗夜甚少出现在人前,尤其是由暖玉阁负责的寝殿,他见有外人,不禁单膝下跪请安。   “没有外人,起了吧。看着自己下跪也难受。”梓江站起身仔细打量,原来他长得这么俊朗不凡,难怪那些正派总骂他是妖孽呢。   瞧瞧这眉眼、瞧瞧这唇鼻,简直就是上天最满意的杰作。嗯,不错不错。   梓江无视他人,陷入了自我欣赏。暗夜几乎要受不住那炽热的眼神,他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半步。梓江却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转头问其他三人,“你们每日对着如此俊颜,可还好?”   求狂吐   求表自恋   求快点松手   求来科普谦虚   四人内心吐槽爆表,最终有胆量说出来的却只有陆苏,“你够了啊!自恋是病知不知道!趁着你二哥在,让他给你炼些药来吃啊!”   过了半晌,梓江终于将目光从暗夜的脸上移开,端坐于桌前朝暗夜示意落座。“过会儿我就下山,暗夜就替我每日露面,大小事情有陆苏、赤一和金酸他们。”   听了梓江的话,陆苏最先不乐意,他原本也打算趁着过年溜出去玩玩呢,梓江一走他可就得老老实实的留下处理宫里的事情了。他可是一个大夫啊,凭什么要管那些杂七杂八的破事?   “还有人在药乡要你关照,年后随你去哪儿。”缺了药还要你去采,你走了当然不行。梓江惦记着某人还在炼药,这么久不出来怕是日耗不低,万一有药材少了,那些小药童照顾不周该怎么办?   如果梓江是以安乐宫的宫务留他,陆苏才不会乖乖答应,可提及了甘草,陆苏虽然不情不愿,却也还是应声留了下来。甘草终归是他的救命恩人,照顾好他是必须的。   “主子,我也要跟你出去!”绿小七好歹咽下盘子里最后一口金丝酥,忙忙举手。   梓江挑眼看看那粘了满嘴点心沫的姑娘,也不知道无归楼的常客们看了会不会再也不登门了。这边梓江还没开口,陆苏却抢了话头,“去什么,你们主子不懂事,你们都给我留下来替他办事!”这小丫头竟然敢擅自离开无归楼,听说刚才还有人点名要找“绿欢颜”呢。   “主子,我...”个人意愿向来都被被无视的暗夜弱弱开口,众人回头看到那张妖孽的脸,第一反应仍然还是后背起凉。   “我就是出去看看别人怎么过年,你不用跟着我,留下才是你的任务。”原装货对这张脸表示免疫,酷酷的截断了暗夜后面要说的。主子的话就是命令,暗夜起身便要下跪领命,梓江眉头一皱止住了暗夜的动作,暗夜重新坐好应是,只占了半张椅面,与对面那个金刀跨马的梓江形成了鲜明对比。   “陆苏你带他去前面转转。暗夜你得注意,木甜跟我时日不短,若被他认出来就是你任务失败。”虽然金酸是五堂堂主里面主事的那个,但他这人向来严肃认真,对着梓江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挑不出丝毫差错却显得疏离。所以,若说在五堂里还有谁对他们高高在上的宫主熟悉,那就只有时常跟着梓江混吃混喝的木甜了。   暗夜虽然向来不善言辞、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木讷,但他身为暗卫首领,明的暗的任务都要完成,所以虽然内心流泪却仍旧是恭敬的抱拳领了命令。暗夜转身带风,四平八稳的步子迈着离开梓江的寝殿,留给众人一剪潇洒的背影。单凭这几步路,赤一就在身后深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若非正主就坐在她的跟前,就连她这贴身服侍多年的老人都几乎要混淆了。   论血缘,现如今的天数王朝与前朝同出一支,而按照藤远旧例,皇家祭祖都是在正月初十在少林寺举行。可到了北霁一朝,少林寺逐渐不问世事,原本定在初十的祭祖也改到了大年初一,免了朝官外戚的所有宫礼,只有皇家的数十人带仪仗前往。   大年初一,皇帝到宫外与众民共庆佳节便成了美谈,百姓们都对他们这如此亲民的皇帝赞不绝口,每年打听着皇帝的行踪,也纷纷赶去少林寺或者净光寺凑热闹。北霁当初力排众议,如此行事了三年之后便再无言官进言,反而邻近的京官也纷纷效仿,以示和善。   净光镇外,身在异乡不得归的游子、镇子周边赶着来上香礼佛的村民摩肩接踵,皇家护卫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守卫森严。经陆苏之手易容之后的梓江悠然自得,像一般旅人那样背着行囊信步混迹于人群当中。这张认谁见过都会转瞬即忘的脸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老实巴交的普通模样,甚至就连经过层层岗哨的时候都没被拦下过几次。   老实人随着人.流慢慢飘到净光寺山脚下,这次梓江还记得不走后山,而是极有耐性、颇有心情的拾级而上。过往的荒山已然旧貌换新颜,宽广的石阶被两列官兵一分为二,一边是百姓们的登山步道,另一边就是皇帝祭祖时的专用通道。北霁体贴民众,并没有封山禁行,而是选择了与民同乐,这样亲民的举动自然也使得他在百姓心中又贴近了不少。梓江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另一边的排场,平心而论,这个北霁倒也真不是喜欢铺张浪费的角色,除了密集的官兵护卫之外,怕也只有从山顶一直铺下来的红毯与一旁百姓的步道不同,看起来民间那些皇帝简朴爱民的话倒也不算是谣言。   作者有话要说:   继三台电脑相继出现问题之后,JW的人脑也终于当机。趁着学校电脑还能玩,先发两天的份上去,剩下的JW会再找机会。   断更多天,实在抱歉。 第47章 碍事小伙   三百九十九级台阶对普通人来说算是一个负担,对于梓江来说却是稀松平常,他不急不缓的超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香客,转眼就来到了第一百级阶梯处的小天门。小天门下面是一处较宽敞的平台,搭着茶棚供人歇脚,梓江刚刚踏上台阶站稳,一个沙尼就端着一碗茶水迎了上来。   偏巧,这个小沙尼梓江还面熟,他往常去后山的时候总会见到他在做打扫,小家伙是个胆小鬼,每次见了他都拔腿朝山上跑,而且每次喊的都撕心裂肺,让梓江怀疑自己的个人魅力。想到现在自己换了张脸,梓江挑眉一笑望向小家伙,然后…   原本见人不语三分笑的小沙尼猛地就瞪大双眼愣在了原地,一张嘴也张的老大,只是半分动静都没喊出声。   竟然被认出来了…   梓江内心无语至极,他一路上都被无视了很多次好吧,这张脸的存在感已经无限接近于无了,这个小家伙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地方才认出他来的?   “别叫,小心惹恼了爷。”梓江从小沙尼已经僵直的手里端过茶碗一饮而尽,低声说道,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在表达感谢而已。   几个呼吸之后,小沙尼终于回过了神,却是难得的正经脸,“主持吩咐过,要施主移步后院禅房,主持会亲自招待。”   好一个老狐狸,竟然算得到他的临时起意。梓江将碗放回小沙尼手里又是微微一笑,“我知道他什么打算,不就是怕我闹场么?回去告诉他,爷今天就是来凑个热闹,没看脸都换了一张?”   “敢情你长得比现在还难看?”小沙尼点点头表示知晓,然后不自觉的喃喃出声。   “再敢胡言,信不信今天就让天数换个皇帝?”敢说他长得难看?胆敢有人对他的长相产生质疑?梓江笑着眯了眼睛,近在咫尺的小沙尼瞬间就觉得像掉入了冰窟窿一般,周身发寒,他也顾不上别的香客和众师兄弟,眨眼就消失在了梓江的视线范围之内。   小沙尼跑掉之后,又有寺僧给傻站着的某人端来茶水,这回梓江倒是没被认出来,他甚至还颇有些好感,这些寺僧眼力介不错嘛,空地上这么多人,竟然还能注意到他这张平凡无奇的脸。再次将茶水一饮而尽之后,还不等梓江开口夸赞,面前的寺僧先开了口,“这位施主,可否请您行个方便,移步一旁,您站在这走道的正中间,实在是…”   梓江:……   梓江放慢了脚步终于在中午之前来到了山顶,面前就是恢宏的净光大殿,从来都没走过正门的梓江头一回见识到了净光寺的气派。还不等他长出一口气发发感慨,一道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前面的小哥儿,碍事儿啦碍事儿啦!赶紧起开!”   梓江:……   饶是净光寺占地广阔,但今年的香客也是格外的多,人群熙攘几乎都没了落脚的地方,在第十数次躲过了被踩脚的危险之后,梓江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直接去后院凡恕的禅房躲清静了。随着人群的推挤,梓江艰难的来到了大殿门前,由于香客众多,净光寺派出了不少寺僧在殿外为香客们免费提供佛香。本着入乡随俗的想法,梓江也没拒绝送到手的东西,依旧是随波逐流般进到了大殿的里面。   大殿里供奉的是什么佛,什么菩萨的,梓江表示没心思研究,他只是状似随意的围着大殿里里外外的走了一圈。果不其然,皇帝还没到,他的那些小喽罗却早已就位,在多少不起眼的地方藏匿着不下十数个护卫。   将手中的香让给一位大娘、得到“小伙子人好一定能娶个好媳妇,生一大窝娃”的祝福之后,梓江溜边走出了大殿,想趁着皇帝还没来,提前踩踩路。   与他料想的不差,在圈起来的那个皇家专用祭拜大殿的周围,暗地里也有近百护卫,其中更是不乏高手还有高高手,怕是北霁的亲信——隐阁的人也在其中。就是不知道他们身手怎么样,不然以后还可以找人比划比划拳脚打发时间——梓江如是想到。   忽然,在一个不经意间,梓江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再仔细往人群中探查,竟发现一群普通百姓打扮的江湖人士混了进来,细观他们的行为举止,看得出还是高手。特意乔装打扮?肯定没安好心!基于自己的实际状况,梓江给他们下了定论。与此同时,他也想起了绿小七给他的提醒——新任盟主宋尹为了立威扬名,联合了六大正派,打算围攻他。邺山派凋零之后他们就暂缓的计划,现在一行人乔装上山,难不成是已经知道了他今天独自来了净光寺?   这次来净光寺也算得上是临时起意,知道他行踪的也就那么几个,陆苏、暗夜、赤一和绿小七当时在场,可这四个人他绝对信得过,至于其他人嘛…   常在江湖走,梓江对各大门派里那些高手也是相熟的,虽然那些人乔装后上了山,仔细看看却也还是能认出个大概,里面果然有新盟主宋尹的心腹手下,这么说来,这些人还真的是为了对付他来的呢。   左右梓江今天就是想凑凑热闹,见识一下北霁的真面目,他不着痕迹的与那群人拉开距离,打算一会儿看完就走,让这群蠢货扑空。打定主意之后梓江更是溜溜达达的游刃有余,可见在他还没有变得武功盖世、被人公认为祸害之前的那些年,他跑路也是跑出了经验的。   眼看着太阳到了头顶,身边的人群也开始变得骚动,梓江猜测大概是皇帝老儿圣驾来临,随着凑热闹的主流人群,梓江混在人群中也渐渐被挤到了离皇家专属祭祀台外围的地方。   梓江本身并不是那么喜欢凑热闹,他稍稍后退来到一棵百年老树的背荫处,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纵身一跃,来到了对面稍偏的房顶上。虽然这附近已经被皇帝的护卫撒下了天罗地网,但梓江还是找到了防备薄弱的地方,像模像样的趴到房顶,给自己找了个十分宽敞的地界儿。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字少了些,但好歹也算更了不是 第48章 庐山真面   说起自己的仇人之子,梓江还是颇有些意见的。这个敌人的背景有些棘手,他甚至都没见过对手的模样。皇城重地守卫森严,梓江派了不少人去打探,可就连暗夜都也是无功而返,唯一能在皇城里蹦跶的家伙——“善公子”简纯,那小子只知道哪里有宝藏,哪里去管皇帝老儿长什么样子!   再说朝上,巍巍殿堂,文武大臣位列两班,九级御阶之上、宽广的御案之前,还有薄如蝉翼的金黄纱幔,皇帝的天颜就掩在纱幔之后。除非是像右丞万风那样常常被皇帝召见的肱骨大臣之外,可以说,就连每日上朝却位列班末的那些大臣,恐怕连皇帝长什么样子都已经忘记了。   既然皇帝天颜难得一见,眼下这数不胜数的百姓为之放弃了大年初一在家庆祝的日子,也是可以理解。至于像梓江这样飘忽不定的闲人嘛,自然也是有的,就比如说混迹于人群之中,乔装打扮的喽啰小分队。   说是皇帝出行仪仗简单,但也仅仅是相对照前面藤远王朝时候而已,身着红底金线团绣的仪仗队三人一排,十队执仗开道;黑色劲衣外罩红斗篷的禁卫军环刀佩剑,二十人眼中含毒,一边行进一边仍在打量周边的情况;紧随其后的是手执鲜果贡品的宫娥二十人,一行一动皆是风情,看的不少香客直了眼睛;娇美的宫娥后面终于才是供皇帝乘坐的八人御辇,亲自登上了三百九十九级台阶的皇帝此刻就端坐于上,隔着薄薄的黄纱幔帐不着痕迹的打探周边的人、事。   梓江身处的地方防卫薄弱,也同时说明了离着皇家仪仗有几分距离,四下打探之后,梓江悄悄游下房顶。也是他运气十分的好,刚下去就看到一个在队尾的护卫悄悄离开队伍,随着去了才知道,原来护卫也有三急。一炷香之后,离队的护卫归队,后脑勺挨了队长的一记爆栗,只得陪笑赔小心。   多亏了护卫队的头盔捂得严实,梓江才得以蒙混过关,他站在队伍中看着那副越来越近的御辇异常硕大。   二十人的护卫方队走过,接下来便是美若天仙的宫娥款款而来,乍一看身边的人都站得笔直,可过一会儿就发现了猫腻,因为身边有个小子在暗地里扯他,发出古怪的声音。梓江心里一阵不屑,这些小喽啰眼眶也未免太低了,那些宫娥长的都不如安乐宫后厨做饭的厨娘。啧啧啧,看来皇帝身边也就只有这种货色,相较之下似乎还是他们安乐宫里多姿多彩。   当皇帝有什么好?哼!   终于,御辇越来越近,近到就连隔着那层纱幔都足以看清帝王的那张面容。   龙靴是缎面金色,上锈着被祥云包裹的五彩龙栩栩如生;明黄的龙袍上绣着飞升的黑色巨龙,口吐火球,几乎要破衣而出。梓江没急着往上看,而是考虑着要简纯再跑一趟,把这做龙袍的绣娘给拐上山,当他们安乐宫的一份子。   对衣服做了一番评价之后,梓江这才终于抬头向上打量,突然,只见他脸色一变,一声呼喊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大哥?”   那个端坐于上,俯视天下苍生的男人,那个君王气场全开,单单是坐着也给人无限威压的男人,竟然,竟然就是他的结拜大哥!   梓江不是没有对龙三的身份产生过怀疑,但隐阁阁主的身份却将一切疑虑打消,的确,这是个机动性以及不确定因素极多的身份。梓江的确觉得他这个大哥气派的有些超出寻常了,单单是隐阁阁主也不至于有如此气场,况且,这个大哥武功并不高,反到更像达官显贵,可即使他还想问,却也无从开口。   直到今天,端坐于御辇上的这个男人给出了他一直想要的答案,一个竟然令梓江一瞬间想要仰天狂笑的答案。   好一个结拜大哥!好一个仇人之子!   队伍中的任何一处不寻常的举动都时刻在所有人的监视之中,梓江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就飞窜过来,紧接着就是暗器破空之声。几乎就在同时,梓江旱地拔葱高高跃起,半空中翻转借力腾挪,转瞬便离开了数丈之远。   四周都是人群,要想躲避那些天罗地网的围捕着实不易,虽然都说笑魔是恶人,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梓江却无意伤及无辜。见眨眼间就聚起了数十人,他无心恋战,只想先走为上。   梓江足尖点地跃上房梁,落地的一瞬将身子扭成极度刁钻的角度,同时躲过了三道暗器。隐阁的武功比他想象的更加高超,也更加训练有素,看来在想要不伤及无辜的前提下离开是有极大难度的了。   比起暗器,梓江也不遑多让,他在房脊上辗转腾挪,不多时便也出手伤了十余人,终于算是给自己留出了一丝离开的空间。   虽然隐阁的防卫着实令人拍手叫绝,但对于梓江来说却算不上是致命,几个闪腾之后就将大部分追兵甩到了身后,此时离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很远,能跟得上他的大概也都是隐阁里的高手了吧。   来到净光寺的后山,梓江熟门熟路的将后面的追兵引到一处空地,然后悠然转身站住。是的,即使被数十人一连追了几里地,梓江大宫主依旧让自己保持着他自以为的谪仙风范,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显出分毫的狼狈,即使,他现在灰头土脸的顶着一张令人过目即忘的大众脸。   “你是谁?来刺杀的吗?同伙是谁,都在哪里?说!”为首的男子瘦削高挑,目光如炬太阳穴微凸,一看就是内家高手,他手持明晃晃的宝剑横剑于胸前,对梓江高声喝道。   梓江自觉还有余富,此刻并没有祭出他在最后关头才用来保命的武器。此刻他看似懒散的站着,朝那群人笑笑,“刺杀?就刚才那种情形,你们觉得我会杀不掉那个坐在里面的小子?”在场的都是高手,出手便知分晓,他不信为首的那个人是个瞎子。   的确,此话一出,对方沉默半晌,眼前这个人的确是武功深不可测,就连他们联手,至今都没伤到他半根毫毛。若他真有意刺杀皇帝,那么单凭这人刚刚使得一手好...好花生,早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那你什么来头!说!”为首的那人逐渐收了攻势,都说英雄爱好汉,对方是难得一见的武林高手,令他逐渐起了爱才之心,若是能将对方收归己用那才是极好。   显然,热身过后的梓江开始感到兴奋,这隐阁还真是高手如云,领头的那个家伙很对他的胃口,跟着皇帝老子可惜了,若是能来到安乐宫,那该是一员虎将了。“报个万儿,以后再见放你一条生路。”爱才之心也不是只有对方才有,梓江也是难得亲自开口揽人,兴之所至,还随手拿出两粒花生扔到嘴里。   花生...隐阁的人看着无不牙酸,眼前这个家伙竟然从一开始就拿花生当暗器来使的,武功好也不用这么显摆是不是?   铮!就在他们双方对阵,聊闲天儿的时候,一道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就是数人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怀安,终于被我们抓到了!邺山派的仇我们今天做个了断!”   怀安宫主,其名号响彻武林,知道他真名的寥寥无几,所以当外面的人喊起他来的时候总是简称“怀安”。毫无疑问这些后来追上他的人就该是什么武林盟主宋尹的爪牙。 第49章 以多欺少   “什么!你是!”隐阁的人大吃一惊,他们只知道眼前之人武功了得,但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安乐宫宫主——怀安宫主。他们对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听到的全都是这个妖.孽阴狠毒辣的“光辉”事迹,却没想到,所谓的“妖.孽”竟然长着一张令人转瞬即忘的大众脸,而且,他刚才似乎根本也没对他们下狠手,只是状似随意的逃了逃,而已。   “这位好汉,他就是与笑魔齐名的武林公敌,前些日子他无缘无故的率众屠了整个邺山派,可怜邺山派掌门邺老爷子为人忠勇仗义,就惨.死在他的手下!”紧跟着,后面又追来了二十几口人,为首的自然就是那个“年轻有为”的新任武林盟主——宋尹。   虽然宋尹并不知道他面前的那伙人是谁,但明眼人也看得出他们与梓江是在对峙,况且接到手下汇报,这些人很可能就是负责保护皇帝的高手。他们的敌人是武功深不可测的梓江,虽然他们已经几乎聚集了江湖上最顶级的高手,但高手不怕多,先让那些皇帝的狗.腿子打个前站试探试探也好。   这么考量着,宋尹对着他们一躬到底,“为民除害是我等习武之人的职责所在,我等虽不才,但愿肝脑涂地,还江湖一个安宁祥和,况且吾皇为民祈福就在附近,我等誓死也要保护吾皇安全。列位好汉,此贼武功高强,为了不伤及无辜,还请列位退后几分,由我等先来!”   宋尹一番话端的是慷慨激昂,他身后的五十余人也都振臂高呼,要追随盟主,打倒妖.孽,保卫天数!   阁主位居高阶且人在深宫已久不闻江湖之事,面对如此阵仗还颇有些热血沸腾,再听一旁的人都尊称为首的年轻人为“宋盟主”,他也面露欣赏,暗自感慨了一番自古英雄出少年。“宋盟主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胸怀实在令人既感且佩,隐某虽不才,但也愿助各位一臂之力。隐某蒙陛下错爱被赋予护卫之责,还请各位行个方便,容隐某等人打头阵。”   傻,纯傻,比陆苏养的“多趣”还傻!梓江就在一旁瞧着,看那个武功与头脑成反比的隐阁阁主三步并作两步,欢快的带领一众兄弟跳进了宋尹挖的陷阱。果然是“兵傻傻一个,将傻傻一窝”,还好自己是如此的英明神武,带着安乐宫的兄弟们,每天都在花银子好还是干脆扔金子好的路上越走越远。   嘲笑够了,梓江轻咳两声找回了些存在感。   “隐阁的,是你们主子对不起我在先,我与他的账日后慢慢算。你们主子那里还需要你们护卫,我今日便不与你们动手。退开,让我先杀了这群道貌岸然,满肚子男什么女什么的东西!”   梓江的话虽然无礼,可阁主却也楞是听出了里面的大义,他也有些犹豫,自己带了一队最得力的手下追出来,万一此时有人趁虚而入,伤了主子可怎么办?既然怀安宫主都这么说了,身边又有那么多武林高手,江湖上的事情还是交由他们江湖人自己解决吧。   果断又觉得梓江言之有理的阁主,点头抱拳,“今日之事念你并没有惹出祸端,就暂且放你一马,日后再犯定不轻饶!走!”   蠢,愚蠢,比他们后山拉磨的驴子还蠢!眼见着自己的盟军要撤,宋尹心里暗骂那个头领脑袋长到驴身上去了!可他们到底是需要一批人傻武功高的炮灰,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走了。“阁下留步!万万不可听此贼胡言!今日放走此贼必是纵虎归山,与其他日被此贼打入宫中,伤及吾皇,不若今日你我联手共诛此贼,以绝后患!”   好像也是这样的道理呢。阁主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琢磨了琢磨,当下宝剑出鞘,朝梓江大喝一声,“大胆贼人,速来受死!”   明晃晃的宝剑直冲梓江面门刺来,梓江剑眉微皱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在剑即将刺到的瞬间从原地凭空消失。陆苏轻功绝顶天下难逢对手,作为竹马竹马的损友,梓江也是蒙他倾囊相授过的。为练成这招“看不见”,陆苏琢磨了近三年,练成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逼着梓江去学了,他可是很享受给梓江当师傅的感觉呢。   “哪里跑!”一剑刺空之后,阁主转身退开半步,随手挽了个剑花这才看到不远处吃花生的梓江。   高手过招,转瞬便是生死。阁主脑袋似乎稍显不灵光,但武功却是实打实的好,每一招都沉稳有力,一看便知是出名门是下过苦功夫的。但是,与梓江这种既有名师指点,又有单挑群架基础的异类,阁主的功夫看起来便有些不够用了。   见就连阁主都被梓江游刃有余的压着打,他的手下们一哄而上,群起而攻之。梓江一边感慨着正道人士都喜欢以多欺少,一边又将功力提升到七成,毕竟隐阁那群都是死士,他可没打算在大仇的报之前,就与这些喽啰同归于尽。   宋尹这些江湖人士也是很多年都不曾亲眼见识怀安宫主的武功了,他们都不曾料到,多年前就已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怀安宫主如今更是深不可测,功夫路数诡异,总用最刁钻的角度发起攻击,令人防不胜防。   见盟军开始落于下风,宋尹拔刀便上,“好汉,我等来助!”   往日里不以多欺少的江湖规矩显然被扔到了一边,两路人马、六十余人围攻手无寸铁的怀安宫主。这六十余人可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精英中的精英,高手中的高手,都是宋尹找来的各大门派的得意弟子,他们此行就是要将梓江一举击杀、不留后患,每个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时间,并不宽敞的山顶上刀光剑影。   没过多久,寡不敌众的梓江便出现了颓唐之势。   硬拼下去不是办法,被六十余人紧紧围着,就算是再好的轻功也施展不开,梓江将怀里最后的花生全当暗器撒了出去,顿时击中数人,给他腾出了一小片空间。利用这个机会,梓江一闪身,从腰间抽出了他惯用却几乎没怎么用过的软剑。   梓江自幼习武,用的都是重剑,然而软剑却是当初他第一次离开安乐宫之前,安然送给他的防身之物。最初梓江非但没能用软剑防身,反而因为不会用险些丢了小命,后来他赌气发狠,这才终于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法。用惯了软剑之后,梓江渐渐丢弃了重剑,直到他将安然囚.禁于地牢,安然又送了他十二枚翠绿的竹叶。从重剑到软剑再到暗器,梓江以安乐宫宫主之名威震江湖的时候,他早已两手空空,摘叶飞花,皆可取人性命。   安乐宫宫主纵横江湖多年,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用过像样的兵器,此时梓江冷不丁抽出软剑,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到底也都是各门各派的得意弟子,还能参与战斗的四十余人在经历了一开始的慌乱之后,很快便冷静下来,渐渐的形成了新的阵型。   对方人多势众,梓江身上虽没有致命伤,却也被他们的刀剑暗器伤的衣衫染血,体力大量消耗更是令他开始显出些许的力不从心。想起怀里还有甘草之前给他治跌倒损伤的内服药,梓江一个杀招打出,趁他们回防的时候掏出玉瓶,将里面的五颗全都吞了下去。   希望那小子能给他点好东西,不然他的这条命怕会交代在这个破地方。   一直到他抽出剑来,梓江都不肯用陆苏给他的那些毒粉和淬了毒的暗器,除去以宋尹为首的那群伪君子之外,还是有十数人是为他所敬佩的。那些是真正意义上的侠客,虽然一时被宋尹他们的巧言所迷惑,但梓江却是不忍心对他们下手的。   梓江打的畏首畏尾、有所顾忌,但对方却显然将此当成了绝好的进攻机会,“各位坚持住!他已经被我们打的全身是伤,我们拖到他血尽为止!杀啊!”宋尹擦掉嘴边被飞溅的石子打的血,振臂高呼。   其他人见梓江已经面色苍白,开始服药补充体力,一个个也是摩拳擦掌准备再来一次群攻,一次性的结果了那个贼人的性命。不过听了盟主的话,他们倒是眼前一亮,是啊,这么痛快的死了岂不便宜了那个魔头?反正他们人多势众,就以车轮战拖死梓江,看他一点点的体力不支,一步步的退败,然后力竭血尽而亡,这样才够精彩,才够给他们在世人面前炫耀的资本。   “以多胜少本就不够光彩,我们还是给他一个痛快罢了。”人群中很快传出了不同的声音,亦有几人表示附和,但人少式微,说话的那人反被宋尹身边的喽啰白了一眼,“那妖.孽手段残忍,杀人无数,给他一个痛快?哼,你忘了你的大徒弟是怎么死的了吗?”   一时沉默,之前反对的那人眉头紧皱,似是想起了什么令人不忍回顾的画面,但他握紧手中利剑,终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孽徒与山贼为伍,祸害无辜百姓,早已被我派逐出师门,他们与安乐宫的恩怨与人无尤!我主张全力围剿怀安,但若有人要拖延虐.杀,恕我等不再奉陪!”   所谓的正义人士的内讧给梓江争取到了些许恢复的时间,他想趁乱离开,却力不从心,只得故作潇洒,懒散的倚着一棵树作依靠,慢慢的用凝心诀调理内息。   凝心诀不愧为武林至尊心法,短短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梓江便觉得内力恢复了一般有余,对面似乎仍旧没有达成共识,梓江微闭着双目,又迅速的将内力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小周天。   作者有话要说:   2016的最后一天了,大家过年好 第50章 走火入魔   对面的四十余人中走出了七八个统一服装的壮汉,他们拂袖甩手,气哼哼的便朝山下走去,看样子,果然是谈崩了。   功力恢复大半之后,梓江自觉对付那三十余人绰绰有余,他挽了个剑花上前半步挑衅,“还打不打?本宫主还等着回家吃饭!”   不过短短时间而已,梓江却似已完全恢复了力量。对面剩下的人一看暗叫不好,他们不该在这个时候内讧,更不该在这个时候意气用事,白白失掉了那几个助力。   宋尹眉头一皱,看到还没搞清楚状况、而在一旁对先行离开之人表示唾弃的隐阁阁主,他持剑架于身前,“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等即便是葬身于此,也誓要将那贼人击杀,永绝后患!各位,那贼人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妖法,才得以在如此短时间内恢复功力,此贼极为危险,请各位后退几分,我等先去一试深浅!”   说完,宋尹一手推开阁主,跨步就要往前。不出所料,他果然被人用力往后一拉,然后一个身影便迅速掠过,朝梓江飞去。   哼哼,屡试不爽。   隐阁的几大高手追随着他们的阁主攻向梓江,比起擅长各自为战的江湖人来说,隐阁的人配合极为默契,攻守兼备令人防不胜防,加之每人都有各自擅长的本事,他们产生的杀伤力要远高于旁人。   刚开始对阵之时,梓江状态异常的好,即使是隐阁布的天罗地网,也都被他轻易找到了破绽,轻松逃出,可逐渐的,梓江开始觉得不太对劲,刚刚恢复了那近八成的内力要比平日流失的更快,就好像有人突然在水囊上戳了个口子一般,他的内力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减少。很快,一些大的杀招都使不出来了,只能一边默念凝心诀,一边单凭着剑招对敌。   虽然宋尹他们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梓江突然间便漏洞百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起先宋尹还怀疑是梓江故意卖的破绽,好引他们上钩,然后一举消灭,但梓江的情况看起来非常糟糕,怀安即使再自负武功,也不可能在高手环伺的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命门露出。   “他撑不了多久了,大家上!”宋尹这才相信了梓江的确是出了状况,由他带头,他的手下们便一哄而上。   梓江自觉已是强弩之末,但他仍旧念着凝心诀强行催发内息,眼下是打不过这三十余人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梓江一边对敌,一边朝下山路移去。   “别让他逃了!”宋尹大喝一声,命人兵分两路,围追堵截。   之前的那些正义之士已经离开,剩余的这群乌合之众怕是比他们安乐宫作的孽还多。梓江对他们没有任何敬畏,撑着一口气,将陆苏给他的那些带毒的暗器和药粉,一股脑的全都扔了出去。   陆苏号称阎王医,使毒的本领可谓天下第一,他给梓江的更是药效最强、杀.伤效果最好的东西,梓江这一次出手,终于将那些追兵甩在了身后。   净光寺的地盘上出现了安乐宫的宫主,虽然祸不及住持,但怕凡恕的禅房附近也是被盯上了,梓江不敢再去给凡恕添麻烦,他根本来不及休息,尽可能的留下踪迹往远处逃窜,引着后面的人将目光转移,不再把窝.藏罪.犯的帽子扣到凡恕头上。   净光寺与安乐宫相距不远,骑马不过一天的路程,但以梓江现在的状况来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回去。内力突然快速消失让梓江倍感心慌,他又强行催动内力逃亡,加剧了内伤的程度。现在就连走路都不得不依靠树枝的支撑。   陆苏给的毒都已经用光,此时梓江身上也就还剩下当初甘草给的两个小玉瓶,一个治伤风感冒,一个防蚊虫叮咬,竟然还都是内服的。一路上梓江不断的陷入短暂的昏迷,然后又醒来。此时他的精神有些混乱,浑浑沌沌的还在想着一些不着调的事情,如果他把药吃进肚子,还要怎么防止蚊虫叮咬,难道他身上会发出什么味道不成?   外伤已经引起了高热,梓江也顾不得许多,将治伤风感冒的药又一股脑的吞了进去,顺便权当果腹。剩下的一瓶还留着,梓江就算死,都不想让自己身上发出什么能驱虫的味道。混蛋甘草,就不能给他点有用的药么?   从安乐宫到净光寺一路上多为山路,倒也方便了梓江隐匿行踪。三天半之后,梓江踉踉跄跄的终于来到了安乐宫的后山脚下。安然曾经告诉过他一条从后山通到山谷的秘径,只要闭息三刻便能到达,虽然现在梓江不能闭息多时,但他至少还是想死在安乐宫的地盘,死后也能护着那群臭小子。   “竟然还活着!真是命大的很啊!”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在身后炸响。   梓江耳朵里嗡嗡作响,实在是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只是回过头勉强笑笑,“上山坐坐吧,过年了,热闹。”是啊,现在还在过年呢,也不知道回去之后有没有人包饺子给他吃,他不怎么喜欢吃糯米团子呢。对方是谁现在已经不再重要,梓江也不等对方回答,径自撑着树枝,一步一步朝山上走去。   昔日耀眼的安乐宫宫主此时狼狈至极,即使面具早就被揭掉,也没有了往日的风采,一身长衫破烂不堪,血迹与污泥混合着遮盖了衣服原本的颜色,许是被他这样倔强又寂寥的背影所打动,宋尹身旁的人一时之间竟然谁都没有追上去。   直到眼前再也不见梓江的身影,宋尹才回过神,恨恨的将宝剑出鞘,朝天一指,“贼人重伤不治,良机难觅,追上去,杀了贼人,大功一件!”   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屋外守着的赤一等人都急红了眼。自从宫主被从后山救回已经十日有余,陆苏和他父亲陆策两个人一起上手,却仍然没让宫主睁开眼睛。反倒是宫主,昏迷期间仍旧呕血不止,再这样下去,非得血尽而亡不可。   “混蛋甘草,平日里梓江对你百般照顾,你却不告而别,现在用你的时候,连根毛都见不到!”替梓江清理完毕,陆苏恨恨的扎甘草小人。   梓江内伤来的蹊跷,与其说是被敌人所伤,更不如说是由内而外,被自己所伤,可梓江是谁,他的功夫就在武林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厉害,哪里还能像毛头小子那样因为练功而走火入魔,反被自己的内力所震?   陆苏也是术业有专攻,他对治病救人这方面勉强还算在行,可对武功、内力什么的却不怎么清楚,反倒是甘草,他既然师从悠林山崖,那对由天下各路功夫而引起的伤病应该是精通的。但可恶的是,那天木甜从后山救回宫主后,他们就派人去找甘草,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甘草竟然不告而别了。偌大的药乡里,竟然没有一人发现他是何时离开的!   “行了,这里你守着,我这就下山去找悠林山崖的人来给宫主治病疗伤。”陆苏的父亲,怪郎中陆策拍拍陆苏的肩膀以示安慰。   听到悠林山崖,陆苏却眉头一皱,“我早就派人去外面找他们了,就算是绑,也得给我绑上山来,可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你去哪里找啊?”   “我自有办法就是,明日我便带人前来,你万万守着宫主,不可令伤情恶化。”陆策常年云游在外神出鬼没,脾气古怪嗜毒成痴,他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也没有多好,反倒是更爱惜梓江一些。这么些年,陆策难得的跟陆苏讲这么多话。   陆苏看着并不熟悉的父亲,此刻更是感到陌生,他从来都没想到一个比他名声还坏的怪郎中,能跟悠林山崖有什么牵扯,而且陆策刚才说了,明日他便带人来,说的还是如此肯定。   “有些事还不到时机,你以后会知道的。看好宫主,等我回来。”陆策并没有解释太多,仍旧是拍了拍陆苏的肩膀,转头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好!过年好! 第51章 生姜郎中   “崖主使不得,您现在出去那就功亏一篑了,蛊毒发作还不到十天,您不在药泉里泡够五日是不行的!”年过六旬的老人跪在药泉边苦苦哀劝,他们家这小主子实在是担了太多了。   “林叔您快起来,我也是逼不得已,山下传来的消息你也知道,难道我不该下去吗?”   “崖主啊,不是我老头子自私,实在是您的身子已经再也经不起耽搁了,明明老崖主已经告诉了你缓解甚至解除蛊毒的办法,可您非但不从,还宁愿自己扛着。老头子已经退步了,您就也退一步,好好的再泡两天不成?老头子保证,那边要人给人,要药给药,就算是那个孽徒来了,我也好茶好水的伺候还不行?”   提到那解毒的法子,泡在药泉里的年轻人眼中闪过的却是极致的温柔,只要他不受伤害,自己疼了些又算得了什么,“多谢林叔,我也知道这些年是自己太过任性,让大家伙担心了,不过,我们家欠他的太多,万万不能再让他出事了。传我话下去,悠林山崖所有在外弟子一律北上,全力支援北疆战.事,各府留守的弟子亦不得入足江湖,违者,毒.杀示众。”   所有弟子北上,就代表着放弃对所有江湖人士的救治。林叔明白了崖主的意思,却终究是摇摇头,下去亲自吩咐去了。   两天,再坚持两天,两天后我一定赶到你的身边。泡在滚烫的药泉里的年轻人依旧面色苍白,唯独一双猩红的眼睛透露出坚定的信念。虽然全身仍旧剧痛无比,但他为了哪怕能早一刻钟下山,还是在药泉中打坐,强行让内力在体内运转。   “这份《凝心诀》不全,虽然前后衔接看似无误,但却少了整整一部中篇,这也是当初写这篇心法之人的用意,为防本门功法落入他人之手,所以从一开始就宣称只有上下两篇,而且衔接自然,令人不起疑惑。然而,只练两篇的话,虽然会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增,却会在体内血气最旺之时反转,内力流失、气血倒流导致内伤。你们宫主命大运气好,吃了‘归体丹’止血收敛伤口之外还增加了体力,‘归元丹’补了一部分内力, ‘血毒丹’保证从你们后山百毒不侵。要不是这些药,一百个也死透透了。”   此时在院里喝茶讲话的男子名为生姜,与其接地气的名字不同,他一袭白衣,举手投足间都是谪仙的气派,他被陆策带来已有三日,三日来,梓江的伤势果然大为好转。十分识时务的这位俊杰,也就在这时候才敢随意聊两句。   果然是《凝心诀》,陆苏不止一次的听梓江提起过这部心法的妙用,他甚至还和梓江讨论过真假,谁曾想到,即使他们慎之又慎,却仍旧是着了别人的道儿,还在如此危急关头栽了跟头。   “你说的那些药不都是你们悠林山崖里的宝贝,从不轻易外传的么?”想到生姜说的那些药名,陆苏皱了皱眉,他怎么不知道梓江跟悠林山崖的山上弟子这么要好,好到连山门秘药都能给这么多。   生姜唯独一点人如其名,就是脾气辛辣,虽然来之前被千叮咛万嘱咐,始终压着火气,但对眼前这个以毒闻名的家伙没什么好感,自然语气也是不善,“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那三种药每一种、每一颗都千金难求,皇帝老子那里每种也不过两颗,里面那家伙是当糖豆吃的么?我怎么查出他每样都至少吃了五颗?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你知不知道!”   “甘草,你们的人,他究竟是什么来头?”生姜的话令陆苏顿时想到了什么,他记得自己之前也是被乱喂了甘草给的药之后,才转危为安。梓江对那个甘草分外上心,他随身带着甘草给的药那可是一点都不奇怪,如此说来,这个甘草就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行脚郎中,而应该是悠林山崖里地位极高的一位,况且,能让玉针书生泽漆百般讨好的,又怎么会是一个小人物?   甘草?听到这个名字,生姜面上一僵,端茶的手也轻不可见的抖了抖,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常色,不在意的回答,“甘草?不知道,悠林山崖弟子遍天下,我怎么会都认得?”   陆苏自是不信,还想说什么却被生姜打断,“去给我换壶新茶备着,到时候行针了。”   以武林盟主为首,江湖各大门派集合众人围剿安乐宫宫主,眼下怀安生死未卜,安乐宫上下却全员出动,开始了报复。安乐宫原本就在江湖上以残忍著称,现在他们的宫主出了事,上万宫众极尽个人之能事,几乎是抱着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念头在战斗。   从他们计划围剿的那一天起,各大门派也都做好了被反击的准备,只是,安乐宫里似乎有个极其厉害的人物,用兵如神,在各大门派附近部署的战斗力都恰到好处,动作灵活又杀伤力极大,短短半个月,却是将所有参与的那些门派搅得天翻地覆。   各大门派死伤惨重,附近的郎中人手不够完全无法应付那样多的伤者,可偏偏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悠林山崖却发出了北上的消息。悠林山崖是在前不久突然发布这个消息的,那时候安乐宫的反击刚刚开始,各大门派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别的,可等到事后伤者渐多、想起悠林山崖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晚了,可偏偏,悠林山崖打的旗号是去北疆为军士们治疗,任何人都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听说了他们的宫主受伤昏迷不醒,安乐宫上下自发请愿要为宫主报仇。暗夜早已褪去易容、始终不离梓江静养的房间,陆苏和军师联合四堂堂主一起部署复仇计划,生姜来了之后他们就听到了悠林山崖发布的江湖通告,还私下里沾沾自喜,感叹陆策十分的给力。   “我们宫主怎么还不醒?你究竟行不行啊?”已经快要一个月了,可梓江却仍然丝毫都没有醒来的迹象,陆苏已经等不及,抓着生姜的领子发飙。   很显然,生姜手底下是有功夫的,脚下一晃便轻易的离开了陆苏的控制,他轻轻的弹了弹领子,“醒?想他醒很容易,我现在就能让他醒来。”   陆苏眼前一亮,可还没等他开口,生姜便给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他原本早就可以醒来,是我用药和针让他睡的。他受伤太重,内力耗竭后仍然强行催发本身就是致命,虽然服了那些药,但都是险险的留他口气而已。他现在整体都被掏空了,现在醒来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还有,那个倒霉的凝心诀伤了经脉,就算是他醒来,在没有恢复好之前不允许他用内力。”   对于梓江的伤势,陆苏心里也早有了盘算,可真正听到生姜的话的时候却还是不禁皱了眉头,“不用内力不就与常人无异?他怎么会接受?”   “还活着就该谢天谢地了,谢谢那些灵丹妙药也谢谢我医术高超,就算他醒了,一年半载能不能下地还是个事,还说什么练武的梦话。”   可是...可是那人是高傲的梓江,是拥有一身好武功,睥睨天下的那个安乐宫宫主,这样的梓江如何去接受一个与常人无异甚至连常人都不如的自己?   “别多想了,我回山上反正也不受待见不如留下来帮你们给他看着,早就听说阎王医的炼药房很棒,借我用几天,说不定还能给你们那位炼些好东西出来。”生姜搂着陆苏的肩膀,哥俩好的就要往外走,却被一颗石子打中了胳膊,生姜不禁嚎了一声。   一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皱眉看着都快要贴到一起的两个人。   “暗夜你干嘛?”陆苏替生姜出头,他最近跟生姜聊得很是投机,这个家伙看起来不靠谱,但深入详谈之后就会发现,生姜深藏不露,无论是药理还是实践都是个中好手,怕是比那个泽漆都要厉害。陆苏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可不想让他受伤。   生姜来安乐宫也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他亲眼看到了一个与外界传闻完全不同的安乐宫,这里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他甚至已经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喜欢跟这些人毫不设防的你来我往。自然,作为最经常接触的同道中人,生姜也是跟陆苏一见如故,也正因为如此,他很快就发现了陆苏和那个神出鬼没的小家伙之间有点意思。   作为一个自封的武林高手,生姜也明白那个存在感极低的小家伙是个高高手,他虽然有心撩拨陆苏来打发时间,但最终还是因为忌惮暗夜的武功而变得非常识趣,“药乡是吧,你找个人给我领路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大概就这些了,JW回家后尽量码字,恢复进度 第52章 崖主真身   新年已过,高高在上的皇帝早就开始了他的政务,至于在净光寺发生的那起刺驾未遂事件却被他压了下来。隐阁的行动力十足,这一点令北霁十分放心,有他们在身边,安全自然不是问题,但令北霁头疼的却是阁主的脑袋。阁主那个家伙武功有多高,脑筋就有多糟,单从他汇报上来的情况来判断,北霁就足以明白这个蠢货是被人当成了剑和沙包来利用,那个传说中的安乐宫宫主其实根本就是来凑热闹的吧。   最近北疆战事吃紧,江湖上那些高手也都在与安乐宫的厮杀中受伤,既然现在皇宫内是安全的,还是先把隐阁阁主扔去北疆吧,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北霁捏捏发紧的眉头,在嫌弃自家手下的同时,开始怀念起那两个聪明有余的结拜弟弟来。年前三弟就依约将假.药的事情查实、报给了他,虽然乍一看宫里假.药一事完全是乐王在背后搞鬼,为了赚取其中的差价获得暴利,但三弟给他的结果却是通过蛛丝马迹将右丞万风扯了出来。不得不说,这个三弟比想象中的还要有能力且懂得收敛锋芒,这次不过是对两个弟弟的一次试探,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实在是非常令人满意的。   “万风那边有什么异样吗?”按照他们之间的约定,万风差不多也该“重病”了。   副阁主看了看给自己使眼色的阁主,无奈的叹口气上前一步,“回皇上,万风由我们的人一路护送至家,回到家后一直都在家里,谢绝会客,祠堂的事情全由我们派去的人在替他出面打理。过年这些日子也基本只与本家的亲戚联系,外面已经开始传言他身体不适了。”   对于万风的表现,北霁略微安心。对于万风私下联系锦荣国的事情,北霁着实是大发雷霆过的,但后又念在万风其实都已经计划万全,又想到这些年来他对天数的贡献,后来君臣二人终于私下达成协议:北霁给足了万风的面子,让他荣归休养,万风则会回到家后每日服用一定量的誓忠丸,然后传出重病不治的消息,北霁皇恩浩荡也就赐他厚葬在家乡。   虽然万风发病的时间比约定的要稍微晚了些,但北霁却对他肯安于室感到安心,也不再过多的纠结,点点头让副阁主他们下去各自行事去了。坐在高高在上却没有温度的龙椅之上,北霁继续批阅奏章,心里却记挂着隐阁阁主汇报的江湖事情,如果可以,他也想再微服去一趟,去北疆见识见识那些身为武林人、却怀有报国志的悠林山崖的郎中们。   悠林山崖的上千郎中们分头赶去了北疆,只留下为百姓救命的基本队伍,与此同时,朝廷也下了告示,高度赞扬了悠林山崖的报国行为,同时呼吁江湖人士积极响应,为天数做出贡献。   “林叔,原谅我的自私和任性,他伤势严重,我必须要去。”山顶上的茅屋里,年轻人已经换好了轻便的装束,背着行囊与长者告别。   被唤作林叔的长者皱着眉不断叹气,蛊毒每三个月就会发作一次,每次发作都要比之前更严重,前几年蛊毒的发作还能勉强被压制,这几年却就连崖主本人都已经束手无策,只能泡在药泉里勉强减轻痛苦。再过几年,怕是崖主会更受煎熬,直到最后,承受不住而死去。   明明,只要将自己的身份对那人说明,换取缓解蛊毒的药引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是,崖主太过倔强,坚持不肯再伤害那人一丁点儿。   林叔到底还是没阻拦,只是将一个串着红绳的小玉瓶系到了他的颈间,玉瓶里是在蛊毒发作前期时候用以压制的丹药。   原本,崖主每次都会算着蛊毒发作的时间赶回山上,但谁知道,他竟然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跑去炼丹药。他明明知道炼丹房里的温度会提前蛊毒的发作,明知道像还魂草那样的、有些药的气味也会加剧蛊毒发作的程度,可他竟然还是去了。就为能为那人炼出在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丹药,他这才在炼丹房里待到蛊毒发作,甚至为了守着丹药出炉,他硬是靠着玉瓶里那些药一直撑着,直到将药炼成,才狼狈不堪的回到悠林山崖,几乎九死一生。   “陆郎中,山下有人自称是木堂主的朋友,叫甘草是个郎中,他说来为前些天的不告而别来道歉。”山下负责巡逻的人前来汇报,他们还记得,那天宫主假扮木堂主与那个郎中一起策马上山,大家都还很羡慕呢。   听到甘草的名字,陆苏恨不得把那个混蛋胖揍一顿。陆苏自认对甘草也是尽心尽力了,甚至还将整个药乡的人都给他差遣,可是,那个混蛋非但没有心存感谢,却还不告而别,现在梓江的病情好不容易缓和了下来,这个混蛋却又出现了。   “让他滚!有多远...”陆苏的话被人直接捂在了嘴里,生姜仗着身高一把把他拉到身后,“让他上来吧,反正我这里少个用着顺手的郎中,你们这里的药童年纪太小,我用不惯。”   生姜的话让陆苏起疑,却因为想到了什么转了心思,挥挥手示意放人上山。   “三弟是安乐宫宫主?三弟受了重伤还在昏迷?”上山后,陆苏便将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甘草,果然不出所料,甘草当场跳脚大叫,满脸的不可思议。   生姜捂脸连退了两步,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的确是缺一个用着顺手的药童,但绝不缺一个疯子啊!   陆苏此刻顾不上生姜的反应,引着甘草来到梓江休息的寝殿。一路上甘草四处张望,显然是被谷地里的奇珍草药引去了注意,此刻他的脸上不仅不见忧伤难过,反而是两眼放光,估计早就开始在心里对那些草药酱酱酿酿。   “你有什么看法?”带着甘草给梓江诊脉之后,陆苏寻求甘草的意见,他想到那些由甘草炼出的丹药,料想甘草的医术也该是不错的。现在稍微有些名声的郎中都已经北上了,现在多一个甘草也不算多。   诊完脉后,甘草脸上并不好,一脸的墨色简直可以用来作诗,“这个蠢三弟,用凝心诀的事怎么就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凝心诀上下篇早已在当初被焚毁,怎么落到他手上的?”   “卧牛村,从后山发现的。”陆苏也不瞒他。卧牛村被屠导致甘草误会了梓江,虽然后来隔了好久,甘草不知从何处得知真相、总算是来给梓江赔礼道歉了,可在陆苏看来却替梓江不平,碰上甘草,总没好事。   提到卧牛村,甘草一时语塞,他想起了一些画面,脸色更差了。“他内力耗损严重,短日内绝不可再用内力,让他昏睡的确不失为良策。”   “这些话还用你重复?”本以为甘草能有什么好主意,但陆苏又失望了。   “能看出我故意让他昏睡已是不易,这里你是外行。”生姜替甘草挡了回去,看陆苏还要说什么,干脆以到时间行针为由,将一干人等赶了出去。   看屋里没了外人,生姜给甘草端了杯温水,让他坐下休息,“小师弟啊,你怎么就跟这个人扯不清楚了呢?手伸出来,我给你把脉。”   甘草笑着摇头,“小师兄别担心,我要是不好,他们也不能放我出来。药我都带着呢。”说着,甘草还拉了拉领口给生姜看。   “行了行了快弄好,以后可别随意朝人掀领子,都被看去了。”护崽的生姜赶快给甘草整理衣服,还朝床上看看,生怕梓江醒了,把他家宝贝的小师弟看去了。   有师兄护着的感觉真好,甘草暖暖的笑着从包袱里取出一些药瓶,“这些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还有之前我炼好的那些都留在陆苏那里,你到时候也可以拿来用的。”   不提炼药之事还好,甘草一提,生姜立马黑了脸,“你胡闹,这次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呀你,要我们说你什么好!”自家小师弟从小就是他们的掌中宝,他们这些当师兄的虽然没有他医术好,但在生活上却是把这个小师弟捧上了天,要星星不给月亮,现在看着他受罪,他们师兄弟几个都是难受在心里,恨不得替他难受。   被自家师兄骂了,甘草瘪了嘴往生姜身上蹭蹭,他虽然身量颇高,但一副不更事的少年模样,这样撒娇丝毫不显违和,“师兄教训的是,事出紧急我也是没办法。我保证,好好调养身体一定按时回山上。”   真拿这小师弟没办法,生姜宠溺的揉了揉甘草的头发,还坏心眼的把他发型搞乱,然后轻轻的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有我盯着你,看你还敢乱来。”见甘草被弹疼了,生姜又赶快给他揉揉,吹了吹,“你的考量我们都知道,虽然不赞同,但还是随你开心。反正大师兄和三师兄在西南山里又找了不少的药,你身上的蛊毒总会有化解的办法。”   听到师兄这样说,甘草又开心的把脑袋往生姜的怀里拱了拱,然后顶着一头的鸟窝傻乎乎的朝生姜乐。虽然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但悠林山崖总算已经稳住了脚步,即使没有他,师兄们也会替他打理的很好,至于他...说到底自己还是欠他的,在有生之年能护他平安,就是甘草最大的心愿了。   甘草作为生姜的药童就近住了下来,陆苏看他仍旧没有好脸色,但看在梓江用了他之前炼出的药而病情有所好转之后,也渐渐不再针锋相对,而是偶尔还会在与生姜讨论梓江病情的时候拉上甘草,听一听他的意见。 第53章 宫主醒来   安乐宫派出去报仇的人马已经大部分回归,有了军师张五的用兵如神,四个堂兄弟的战斗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而负责留守的木堂也近乎完美的抵挡住了外界的攻击,将安乐宫保护的滴水不漏。   见宫主出事,陆苏觉得成长的最为迅速的非要是木甜不可了,原本陆苏还担心他不肯老老实实的留在山上,但让金酸和陆苏感到欣慰的是这次木甜完全听从安排指挥,带着木堂的人尽心尽力的负责巡逻和防卫。木甜本人甚至住到了山下宫门那里,面对随着宋尹他们带来的小股精锐也毫不畏惧,每次都以命相搏。同样都是平日里与梓江走的近的人,相比于不负责任的甘草,陆苏对木甜简直是满意极了。   又是半个月过去,经过生姜、陆苏和甘草三人的诊断,觉得梓江身体已经恢复了些许,也是时候让他醒来了。要将他唤醒不难,只是,他们必须要劝服梓江万不可再用内力,等身体养好了再作打算。   经过生姜施针,梓江在众人的期待中慢慢睁开了眼睛,大家都在,所有他关心和关心他的人都守在床边。   这还是头一回,梓江觉得,活着真好。   由于之前一直卧床,梓江的身体还是非常虚弱,醒来甚至还说不出什么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如此反复,三日后才终于被扶着坐了起来。   “果然是凝心诀,还是我大意了。”知道了真相的梓江意外的冷静,其实就在他发现凝心诀可以瞬间提高内力的时候就有所察觉了,因为曾经有人教导过他,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内功心法可以瞬间提升内力且没有副作用。不过当时情况紧急,即使察觉有所不妥,梓江也没时间细想,一心只想着能杀掉宋尹这群假道德的伪君子。醒来后,陆苏把他的现状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梓江却有种解脱的轻快。   “我没了武功,陆苏你把安乐宫接了吧。”梓江说的倒是轻松,却把周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陆苏生生往后跳了两步,连连摇手,“别啊你别害我,你接着干啊。”   “是啊宫主,您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就连平日里最稳重的金酸都愣了,然后直接跪下。   安乐宫里向来遵循强者为尊的道理,梓江倒没想到,自己都没了武功他们却仍旧挽留,“我现在已经形同废人,再也不能为安乐宫出力,留着也没用,你们还是赶快找个主事的好。”   梓江的话又引来了各种下跪、各种挽留,却唯独甘草和生姜满脸无语。   好半晌之后,看屋里人下跪的也跪累了、劝说的也口干了,生姜得了甘草的眼色上前半步,“那个...虽然很抱歉打扰了你们这么高涨的情绪,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谁说你们宫主没有武功了?”   “梓江因为凝心诀走火入魔,又躺了这么久,武...什么!你刚才说什么?”陆苏下意识的就挡到了所有人面前,连声反驳,可突然一顿,不可思议的望向生姜。   “他走火入魔不假,内力尽失也没错,但谁也没说过他以后就不能再练了。凝心诀是世间难得的心法,只要学全了,不出半年,他的内力就能恢复的以前的八成。”生姜说的不紧不慢的,其实心里却是一万个不乐意,若非小师弟现在在背后掐着他腰上的软肉,他才不会告诉这群人呢!   众人一听,大喜过望,纷纷围了上来请生姜告诉他们恢复的方法。   生姜回头看看甘草,然后换了一副异常郑重严肃的面孔,“要恢复内力需要先将已经错乱的经脉理顺,然后借由他人引导运功,整个过程需要你们宫主保持昏迷,以免他下意识的干扰引导者。这是我们悠林山崖的秘传功法,我需要你们对我完全的信任,因为在疗伤期间,我需要一个绝对没有打扰的环境,只有你们宫主、我还有甘草三人,直到成功,保守估计还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生姜的话足够清楚明了,他说完后就径自拉着甘草出了房间,留给他们考虑商讨的空间。生姜一直把甘草拉近他临时的住处,从里面闩上了门。   “小师弟,你知道你刚才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吗?”事关重大,生姜依旧是刚才那副严肃的面孔。   甘草也收起了往日的嘻哈表情,同样郑重的回答,“我自然是知道的。用凝心诀替梓江疏导经脉,每完成一个大周天,我都将耗尽一次内力,等到将他的经脉全部理顺,内息调整到伤前的水平,至少需要二十一个周天,然后”   “然后你的武功基本就废了!三五年内都没法回到现有的水平!你知不知道失去内力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内力的话,拿什么来扛过你的蛊毒?你不肯用他的心头血来温养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把自己搭进去!你原本就不欠他什么啊!甘草!崖主!你想没想过我们的感受!”自幼,他们这些做师兄的都对小师弟倍加呵护,从来没人对他大声过,可今天,生姜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为什么上一辈的恩怨却要小师弟一力承担?   甘草此刻反而恢复了平静,他拉着生姜坐下,给他和自己倒了杯温水,“师兄,大家对我的好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但我是我爹的儿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是当初我爹和二伯不顾结拜情谊、离开卫大伯在先,知道了卫大伯一家隐姓埋名却又明哲保身在后,若是当初我爹能将卫大伯一家都收进门派,卫大伯一家也就不会惨死。是我们家欠了卫大伯血债,如果再对卫大伯的独子视而不见、见死不救,那我就算是活着也没脸见人,不配被你们宠着、护着。”   “可是”   “没有关系的,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内力深厚完全可以支撑下来,而且凝心诀对恢复内力有奇效,最多两年我就会完全恢复的。我的武功你又不是没见过,难道还不放心吗?”   听着甘草的安慰,生姜的确是略微安下了心,他知道甘草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哪怕梓江在没受伤前都绝然不是对手,但凡事总有万一,不知为何,生姜总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见自己的安慰有了效果,甘草再接再厉,“我答应师兄,这次治好了梓江之后我就回山上,听师兄们的话好好静养,再也不管梓江的事情了好不好?”   有了这份保证,生姜终于缓和了面色,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一言为定,事成之后你就随我回山上静养。”   自从踏入江湖后,梓江不止一次的曾因受伤而昏迷,甚至有几次都险些丢掉了小命,可他从没有像这次的昏迷一样感到无比的舒适。   全身就好像被数百只小奶狗小奶猫围着一般,软乎乎又热乎乎的,让梓江不由自主的卸去所有防备,全身脱力一般躺着,任由那股温和又强势的内力在体内游走。   悠林山崖的人果然深藏不露,就连不知名的郎中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在梓江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隐隐的还这样想着。   生姜对外宣称由他替梓江梳理经脉,没有他的吩咐,安乐宫的人不得踏入小院半步,每天都要按照他给的单子送来补药和精美的饭食,每隔十日,他们的宫主会醒来一个时辰,由安乐宫的人确定他们的宫主安好。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十天,陆苏带着五堂的堂主来看梓江,还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第54章 木甜身份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十天,陆苏带着五堂的堂主来看梓江,还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报告敬爱的宫主大人,宋尹已经被木甜杀了,多亏了张军师神算,宋尹身后的势力也都被清了个干净。木甜当居首功,他和宋尹搏命,伤重几乎不治,养了许久今天勉强刚刚可以下地,这不就来看你了。木甜好样的,你可得好好犒劳犒劳他才是!”一进门,陆苏就拉着木甜上前,巴拉巴拉的讲了许多。   梓江不由自主的皱眉,他最近习惯了安静,习惯了半梦半醒中有人温和带着笑意的声音。他虽然昏睡着不知时日,却隐约觉得那个声音有好久都没有出现了。梓江想着,若是一直昏睡下去说不定就还能等到那个声音,可却被人唤醒,还没彻底清醒,就被陆苏的魔音穿耳,实在是一种折磨。   “吵死了。”梓江无端的心生烦躁,随手一掌拍出,他无意伤害陆苏,却见陆苏被他掌力震退半步,身子还晃了晃。   “宫主恢复内力了?”金酸最先抓住了重点,一脸惊讶的望向生姜。短短月余就能替人梳理好错乱损伤的经脉,还能让人恢复内力,不得不说悠林山崖实在是太厉害了。更令人叫绝的是,眼前的生姜郎中面色红润,完全没有事的样子,那该是多么深厚的内功修为才能做到的!   “他的伤比预想的要重了些,但基本的经脉都已经梳理完毕,他已经不用再治了,这是《凝心诀》的三册,照着练,日后武功定会有所精进。”生姜扬手扔给陆苏一本厚书,是甘草结合自己的练功经历,重新抄写、标注后的《凝心诀》。   “郎中再造之恩不敢忘,日后悠林山崖有事,定当倾举宫之势相助。”毕竟是救命之恩,虽然梓江对这个生姜有所怀疑,但仍旧是下了床,深躬三拜。   陆苏和五位堂主随之跪下,叩谢生姜的救命之恩。   “我也是忠人之事而已,不必言谢。日后你们安乐宫与我悠林山崖再无牵扯,你们好自为之。”生姜收敛了自己的针囊转身离去。陆苏留人不住、生姜又不许他们相送,只得眼巴巴的望着他几个闪身,消失在了后山山林之中。   “木甜留下,你们各自忙去吧。”等生姜离去,梓江这才终于开口。   “宫主,当初是我将您去净光寺的消息告诉宋尹的,我…我是宋尹的父亲、前任武林盟主的死士,自幼被安.插在您的身边。”木甜跪倒在地,低低的趴伏,身上虽然剧痛无比,可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的跪着。   “当初是木甜被恶人欺骗,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害主子几乎丧了性命,我死有余辜。老天开眼,让我等到了主子转好的这一天,现在我就以死谢罪。”说罢,木甜抽出腰间长剑,朝着自己心口便刺过去。   “暗夜。”几乎就在梓江开口的同时,长剑被什么击断,一截掉在地上,另一截仍被木甜握着。仔细一看,击断长剑的是一颗饱满的花生米。   “主子!”木甜愣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做了那样的事后,主子竟然仍然不许他自裁,不过转念再想,自己如此罪大恶极,一死也未免太过便宜了他,“但随主子裁决,刀山油锅,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刚刚暗夜就随着陆苏他们一起进来了,隐在梁上并没有人察觉,梓江之所以单独留下木甜也是因为有他在,果然,暗夜就帮他拦下了木甜的愚蠢的动作。   还记得自己刚刚把木甜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时候,那个小家伙眼中充满了不属于他那个年龄该有的狠戾,梓江借着他心里的仇恨,将他养成了一个杀人如麻却依旧面容天真的杀手。梓江给了木甜令人羡慕的身份、亲自将他带在身边培养,若非二人年纪相差不多,不少人几乎要以为木甜是梓江的私.生.子了。那么多年过去了,梓江天真的以为安乐宫里优渥的生活已经让他放下了仇恨的情绪,却不曾想,仍旧难逃此劫。   梓江从一开始就知道木甜是宋家的死士这件事,甚至比木甜自己都更清楚当年事情的前因后果,可他对木甜却只字未提。仇恨这种事情太过扭曲,不适合至今仍然一副天真模样的木甜,梓江见多了因为复仇而变的狰狞的人,他存着私心,想要护着这个孩子一生快乐安好,让他忘记仇恨。   “你知道的真相,我在救你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梓江身体恢复的着实不错,除了内力不及当初之外,至少现在行动与常人无异。他看着跪在地上不住发抖的木甜,仍然软了心肠,倒杯水喂到这个孩子的嘴边。   “主子!”木甜大惊,险些碰翻了那杯茶,尽管茶水并不算太烫,却仍旧让梓江的手红了一小片。   “之所以不告诉你当初的真相,就是不想让你去找宋家人报仇,他们太脏,不值得你污了自己。”梓江虚扶木甜起身,二人像以往那样对坐于桌前。   木甜羞愧难当,只堪堪坐了凳子的边缘,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梓江,“主子为什么一边让我误会你是我的灭族仇人,一边又将我带在身边?就不怕我害您吗?”   当初,是宋家的人打着武林盟主的招牌告诉他,是安乐宫宫主的义子杀了他一家,报仇的最好办法就是混到他身边,伺机动手。于是木甜成了宋家的死士,接受了天底下最残忍的训练。等到他活着结束了训练,宋家为他导演了一幕屠村的大戏,让梓江救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虽然木甜比想象中更加顺利的在梓江身边潜伏了下来,并且得到了他的信任,可二人的武功相差甚远,木甜根本没有可能一击而中。原本下.毒会是个好办法,可偏偏梓江身边还有个碍事的陆苏——以使毒而闻名天下的阎王医。   复仇的事就这样被耽搁了下来,几年过去,木甜眼中的梓江似乎不像他原本想象中的那样残.暴,反而行事磊落,比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要好的多,而他在安乐宫里也过得相当自在,有可以聊天互损的宫众,也有能交付后背的兄弟,他身为一堂之主,比一般人过的更加悠然自得。   木甜不是没有想过放弃报仇的想法,因为他也曾目睹一些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要么在手刃仇人后继续危害武林,要么就是因为报仇不成惨死。那些报了仇后就恢复正常生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若非心志极为坚定,大仇得报的时候就是坠身成魔的时候。   就在木甜犹豫彷徨的时候,宋家的人再一次找上了他。也许是看出了他的举棋不定,宋家人很有心计的只问他要了梓江的行踪。想着梓江武功高强,宋家不是他的对手,木甜这才将梓江去净光寺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却没想到,宋尹他们老早就已经召集好了人马、分散几处,只差梓江露面,就能将他一举拿下了。   虽然木甜觉得梓江并不会有事,却依旧忍不住担心,每天都围着前山后山来回巡视,这才让他看到梓江伤重入山的一幕,并不顾后山毒气入体,拼命将梓江从后山带了回来。   事后,他决定去找宋家摊牌,说自己再也不会做伤害梓江的事情,宋尹气极,失口道出了最真实的真相。木甜血气上涌,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与宋尹厮杀,最后用剑穿过自己前胸终于刺死了宋尹。木甜重伤之际并没有求救,有心一死了之,却不想醒来后已在安乐宫木堂,听说是被路过的金酸救了回来。他伤势未愈,就听到梓江醒来的消息,这才随众人一起过来,想要当面忏悔。   “金酸也曾经被宋家如此利用过,我当初告诉了他真相,却险些失去了他。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没有胆量再冒险一次。”想起那时几乎入魔的金酸,梓江至今仍然心有余悸。有人曾经就说笑魔必不长久,因为他本就不是一个丧失了良知、铁石心肠之人,虽然不愿承认,但梓江当时就知道那人没有看错他,笑魔手下的确没有一条枉死的性命。   “当初你的族人哪怕拼着自己的性命都要护你安好,可见他们是希望你能够活下去的,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快快乐乐的?忘掉仇恨,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做就好。”复仇这样肮脏的事情不适合你们,就交给我吧,因为我早已堕落——从将那人四肢震断、扔去后山之时,便已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听到此,木甜早已泣不成声。梓江揉了揉他的头发,“木堂正堂供奉的金犬原是你们部族信奉的圣物,去找金酸,他会告诉你那座塑像的机关。”   难怪宫主会如此重视那些看起来造型奇特的塑像,没想到却是有如此深意。木甜点头,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五个堂里都供奉着那样的塑像,是不是就意味着…..   梓江明白木甜想要问的,于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看着木甜踉踉跄跄的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顺便把甘草给我找来。”他都醒了,这家伙却还没出现,是以后都不想要玉瓶了吗? 第55章 异军突起   木甜出去后,军师张五求见。梓江爱才,对张军师敬重有加,请进来之后亲自替他斟茶。   “这些年多亏军师筹谋,才保安乐宫上下无虞。请受我一拜。”语毕,梓江起身,弯腰深拜。   张五这边茶刚入口,冷不防被梓江的大动作吓了一跳,赶忙放下茶杯搀扶,“当初承蒙宫主收留并委以重任,就算是为答谢这份赏识,那些也都是我分内之事,宫主无须多礼。”   二人再次落座,张五这才又开口,“这次请见也无大事,只是希望宫主准许我外出散心一段时间。”   “可是对宫内待遇不满?哪里有不周全的地方,还请张军师直言。”梓江大病初愈之后,心境与过往有些不同,人死一遭之后看事物都轻了、淡了,现在并没有心思去管理安乐宫里面的事情,他还有意给张五更大的权限,直接给他再开一堂,让他做第六堂的堂主。   “宫主言重了,宫里的兄弟们都非常好,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肯将这里视为自己的归处。只不过前些日子接到故友消息,想去陪陪他罢了。一年,希望宫主能准我一年外出,期间宫里发生了什么,但凡用得着我的,也请尽管吩咐。”   见张五去意已决,梓江不忍强留,“也罢,这些年军师劳心劳神也该好好休息。军师但去无妨,不必拘泥年限。”   “哦?宫主就不怕我一去不返?”张五挑眉,虽然早已知梓江为人大度,却不想如此爽快。   梓江轻笑,“用人不疑。”   张五起身长揖谢过,说交接完手头的事情、两日后下山。   梓江起身相送,两日后亲自送他至山上的山门,临行前将一枚代表着安乐宫堂主身份的玉佩交与张五,“我等静待军师归来。”   送走军师之后,梓江打发开陆苏等一众尾巴,甚至连暗夜都不带,只身前往药乡。药乡的人又跪了一地,惶恐的等待宫主发话,梓江苦笑摇头,“各自去忙罢,不必拘礼,我自己随意转转就是。”   见宫主面色依旧祥和,小药童们这才四散开来。梓江踱步闲逛,来到药草圃。   因着靠近谷地的温暖气候,药乡里的草药几乎不分时令的长着,梓江置身于不大的药草圃,转身寻了两遍,终于将目光落在一处边角。   丑不拉几的甘草。   哼!   他醒来已经是第三日,头一天他就打发了木甜去找甘草,可谁知木甜竟然说甘草不见了。听说当初甘草从药乡不告而别,搞得在梓江伤重的紧要关头却没了郎中救命,等生姜来了之后甘草才又出现,那个来自于悠林山崖的生姜亲点了甘草作为他的药童随身服侍,可陆苏等人却并没有在生姜给梓江治疗的期间见到甘草,每隔十日允许探望的时候,都是生姜亲自接待的。等梓江醒来,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梓江身上,生姜又走的潇洒,一时之间竟没人想起甘草来。直到梓江发话,大家伙都帮忙把安乐宫山上山下翻了个底朝天,这才发现甘草又神秘失踪了。   这神出鬼没的,还真当他安乐宫是谁家后厨房呢?   “总管,有人在破坏药草圃,里面的药草被□□不少。”有负责管理药草圃的小药童跑去报告,总管浓眉一皱,抄家伙,“敢动药草圃的药草?宫主还在呢,又是山下哪个不长眼的混账东西来捣乱?”   也不怪老总管热血,总有那些混小子翻墙进来偷人参当萝卜糟蹋,他们药乡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药童,作为唯一的战斗力,总管觉得自己都快被逼出一身好功夫来了。   总管抄着挖药用的头带着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小弟,气势汹汹的来到药草圃,可等看清那个罪魁祸首的背影之后,又消失的比来时更快。   “我抽你个不长眼的!宫主拔几株甘草怎么了?宫主把那些甘草□□用脚碾碎了又怎么了?宫主就看甘草不顺眼怎么了?你还敢告状!”   总管将手中的头挥的满天飞,却始终没有落到打报告的小药童身上,他自己吼了一阵子才算解气,然后叫住几个人,“以后把甘草种到宫主看不到的地方吧。”   一年,转瞬即过;两年,不过弹指之间。   两年的时间里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支野军。   天数王朝在北霁的治理下日渐强大,相邻的小国或者主动依附或者联合起来准备对抗,在那些要与天数王朝作对的国家中,要数北方游牧的戈骑国兵力最为强盛,对天数王朝的危协最大。   北霁安排了猛威大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压境北疆,两年里勉强算是相安无事。但有了戈骑国在北方牵制天数的兵力,其它方位的邻国就有些蠢蠢欲动了。在西南边陲与天数接壤的云疆国兵力并不算强,却依仗着复杂的山势往往事倍功半,侵扰天数境民。北霁多次派兵围剿都无果而终,然而,就仿佛在一夕之间,云疆国忽然派了使者议和,表示甘为臣下。   北霁大惊,安排好云疆国后,将左丞陶松和兵部尚书急召进宫。   早在一年半之前,天数王朝中出现了数股来历不明的军队,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衙门却战斗力极强、极有组织性,行动力堪比由猛威大将军亲自调.教的亲军。这股力量游走于每一处不安宁的边境,为天数王朝赢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由于这些军队规制完整、训练有素,外界不知他们是野军,误认为天数王朝暗中训练出了一支特别的战队,一时之间避之唯恐不及。   这次云疆国忽然示好,怕仍旧是某支军队的杰作。北霁急召两位大臣入宫,就是询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他们一年半来立功无数且于民秋毫无犯,早在民间声望极高,并没有理会陛下下的招书不是好事,就怕有人在暗中起了不臣之心。”作为兵部主事之人,尚书被这支来历不明的军队扰的无端白了头发。   “他们与北行有无关联?”北行,昔日的乐王如今被软禁在西南边陲的一个小镇上,方圆百里险峰连绵、了无人烟,北霁也就是随口一问,他其实也不认为北行有如此能耐。   果然,负责监管的左丞陶松摇头,表示乐王现在过的日子不比百姓好多少,同样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至为了生计学会了下地种田,根本没有精力去想入非非。   “万风那边可有旧部?”虽然万风已死,但北霁却仍旧不放心,担心那个好战又足智多谋的人留有后手。   同样,作为知情者,陶松依旧摇头,“江湖上数悠林山崖一派易容本领最高,当初派人寻了悠林山崖的玉针书生亲自查验,经证实,万风的确中毒而亡,无力回天。他的手下并不多,也都被秘密处置,无一生还。”   毫无头绪。   北霁继位以来勤政爱民,朝野上下无不歌功颂德,有反叛之心的人较之往届实在是少之又少,除去乐王和万风,北霁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到还有谁会有如此的势力。   看到他们年轻的君王陷入迷茫,陶松和兵部尚书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长吐一口气,上前半步,“启禀陛下,老臣怀疑......”话说一半,陶松却又开始犹豫。   北霁曾师承陶松,印象中的陶松一直以来都是敢直言不讳的,可以说,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陶松犹豫。“你我毕竟师徒一场,丞相但说无妨。”   “老臣怀疑,此异军与当年镇北将军卫安有关。”   陶松不说还好,“卫安”二字一出,几乎惊出了北霁一身冷汗。北霁收敛了之前对待陶松时温和的神色,“丞相切不可妄言!”   当年虽然他还年幼,但耳濡目染,也知道镇北大将军卫安和他手下的“地狱之门”是多么的英勇无敌,甚至北霁读的兵法都是卫将军的手稿。卫家军因犯上作乱而被剿灭的时候北霁也还隐隐约约的记得,对于此事,他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父王给他说过的一句话,“为君者,不得忌,却不得已为之。”   当初北霁太过年幼,不知道究竟是父王枉杀了忠心耿耿的将军,亦或是卫将军利欲熏心忘记了最初要保家卫国的志向?然而,现如今的北霁已经明白了当初事情的真相,他也想过为卫将军正名,还卫家一个公道,但“子不言父过”,既然事过境迁,大家都已经淡忘了卫家,那还提他做什么?   毕竟,皇家颜面也是极为重要的。 第56章 报仇雪恨   “当初不是已经确认过了吗?怎么还有余党?”先是明面上处死了卫家军,后来父皇得知卫安尚存后,又派死士围剿,应该万无一失了才对。   陶松和兵部尚书语塞,他们虽然是知情者,但却并不是当初的执行者,哪里敢妄言。   “陶丞相,你说异军与卫安有关,可有证据?”北霁明白二位大臣的难处,所以并没有难为于他们,而是继续问了下去。   “臣也是根据下面的军报与兵部尚书一起推论得知。异军显然训练有素,并非一般山贼乱民可比,而且他们进攻有条不紊,虽然人数不比程将军的多,但侧重点明确,极有可能是有堪比‘百算子’的军师坐镇指挥,而从最近的几场战斗来看,异军军师所采用的策略与当年卫家军类似,用兵大胆、总是险中取胜。陛下当知,当年卫安所著兵法并未流通开来,只存于皇宫之中,若非卫家子弟,怕是没人能学到卫安的那套用兵之法。”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北霁也知陶松所言不假,卫家兵法就在他的藏书阁中,就在前天,他还曾读过。卫家兵法为孤本,还是当初卫安在宫内所著,根本没有机会拓印副本。   “那就是说卫家当年的确有人活了下来,现在发展壮大,准备造.反不成?”北霁沉下脸,他自问从政以来无愧于国家百姓,却仍旧有人要把他撵下台吗?   可父债子偿,似乎又是天经地义的呢。   “毕竟也是数万人的军队,若是一般商贾养兵不会如此悄无声息,看来卫家人是潜在了某个江湖势力里头。两位可知江湖上有哪些门派可疑?”两年来他忙于军.政要务,根本没有时间乔装出宫,不然,他的两位贤弟一定会给他满意的答复。   两位都是身居要职的老臣,对江湖上的事情自然不是多么的清楚,北霁没有再问,让他们先行下去继续商讨。待二人离开,北霁唤出了刚刚从程威军中归来的隐阁阁领。   原本武林分为正邪两派,且正派人多势众地位超凡,但自从两年前安乐宫杀了武林盟主之后,武林上便开始了大清洗。现如今两年时间已过,当初所谓的名门正派已经逐渐凋敝,安乐宫一支独大,力压一众门派。安乐宫行事诡异莫测,对普通百姓还有宗教门派来说甚至算得上是温和,对其它武林门派却是看心情而定,虽是如此,安乐宫在江湖上口碑却诡异的好,甚至隐隐有了领头的位置,绝大多数的门派都以安乐宫马首是瞻。   若问如今江湖上有哪个门派能养得起数万军队,那阁领的唯一答案就是安乐宫,可是,回想起当年的事情,阁领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北霁原本就听过安乐宫的大名,现在听了反而没有太多的意外,不过“你说是又不是,是什么意思?”   旧事重提,阁领将当年在净光寺祭祀时发生的行刺事件又讲了一遍,北霁隐约也还记得此事,不过当时却没放在心上,他也知道,无论自己有多尽心尽力,总会难趁百人心,外出时遇到刺客,简直就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这次,北霁却注意到了一个极为关键却被他忽视的地方,“你说那安乐宫宫主本意不是行刺而只是凑热闹,那你又是怎么注意到他的?”   阁领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他其实也没想到会有外人混入禁卫军,只不过...对了,当时那人好像喊了一句什么,惊到了身边的人形成骚.乱,他这才注意到那里情形不对,还不等他追过去,那个身披禁卫军铠甲的人就一跃而起,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终于能肯定是队伍里进了外人。   “他喊的是什么?”北霁下意识里觉得不对劲,追问下去,可惜阁领当时离得稍有些距离,所以听的并不真切。北霁让他立刻下去查问,然后即刻汇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阁领去而复返,“回主子,有两个人都听清了,说安乐宫宫主是在看到您之后大惊失色,喊了一声‘大哥’。”   “混账!如此重要之事,为何现在才报!”北霁气急起身,重重的拍了下龙案。   如今北姓一族都被他牢牢掌控,根本不会有弟弟去做安乐宫宫主,排除了自家人之外,天底下敢喊他大哥的也就只剩了两位,他那两个好义弟!   阁领立刻伏身请罪,他早已派人盯着主子的两位义弟,可他们却一直都安分守己,根本不是武林人士啊。   二弟和三弟身量仿佛,从他们的描述中并不能区分开来。二弟是个不会武功却一直嚷嚷着自己武功盖世的郎中,三弟是个不善言辞的生意人,表面看起来他们都是不会武功的,那究竟会是谁呢?   北霁百思不得其解,既生气又痛心,还以为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抛却身份、谈天说地的知己好友,可谁知却是如此真相......   “军师不但用兵如神,更是提供了近万人份的铠甲武.器,使我军实力大增。现在那些小国军队遇见我们都避之唯恐不及。军师一路辛劳,我以茶代酒敬军师一杯。”那边北霁还在苦苦思索,这边梓江却大开庆功宴,慰劳劳苦功高的将士和军师。   张五仍旧是那副文人打扮、武人作风,扯了扯衣襟,大咧咧的抱着酒坛子跟梓江碰杯,然后咚咚咚喝了个痛快。当初他离开安乐宫,一走就是一年多,但其间却飞鸽传书,治军于千里之外,帮助安乐宫在江湖上还有周边小国之间彻底打响了名号。虽然现在世人还不知安乐宫与那支异军的关系,但按计划,不出一个月,他们就会将安乐宫与异军两股力量合二为一,公开的重打当年卫家军的旗帜。   如今在异军的帮助下,周边小国都已经有了臣服之意,就连之前的敌人锦荣国也都被他一早安插的细作搅了个天翻地覆,没有精力打天数的主意。外患一平,就是他们解决内部纠纷的时候——所以说,梓江还是非常理智且顾全大局的。   两年后张五再次回归安乐宫,如今他和梓江可以平起平坐,把酒言欢,不是逐渐适应了安乐宫宫主的威势,而是通过两年来的接触,终于打心底认可了这个主子,决心永远追随。   “宫主谬赞,分明是宫主治下严谨,令行禁止,才使得属下有用武之地。宫主高才,属下佩服。”张五说这些绝不是浮夸的赞美之词,而是出自真心。梓江雷霆手段治下却极懂得用人之道,张弛适度令数万兵将无不服帖。治军之策就仿佛是融进血液里一般,被他运用到了极致。   梓江好歹也是一宫之主,怎么会看不出张五此次回来后与当初的谨慎不同,现在的张五在外人看来许是行为上有些放肆了,但在梓江看来,这样才是他全心归顺的表现。   “哈哈哈,你我就不用敬来敬去的了,来人换酒,今日我来陪咱们军师喝个痛快!”梓江心里既高兴又激动,高兴是因为这些年连连打胜仗,他们的军队在整个天数都是有口皆碑,激动则是因为军师的回归,这次军师不远千里率部赶回,就是为了一个月后他与北霁的较量!   安乐宫现在已经是江湖上最大的势力,手中有半数以上的江湖顶尖高手;旗下的产业遍布天数形成巨大的商网,一旦同时停业几日就可造成内需不足,引发动荡;交给陆苏的无归楼的生意更是做到了天数之外,可以说天数周边国内的动静都了如指掌;“凝容阁”与“从容堂”的客户几乎包含了天数所有的达官显贵,钱财方面自不必说,单是从中掌握的朝廷消息就足够掣肘不少大臣;异军已经成形,对外有足够的威慑力、对内又能安抚百姓,且装备精良仍在不断地壮大之中。   有了以上势力,梓江自认可以与北霁一战,他无意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只要手刃仇人之子,为卫家还有卫家军的冤魂报仇。 第57章 墨梅军旗   张五在山上休息了两天之后就又率领他带回来的百人小队下山,此去都城路途尚远,还需要他派人去打前站。梓江和陆苏为勇士们践行,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山脚下。   所有势力都在他们应该存在的地方发挥着作用,在这最紧要的关头,梓江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一人。照例从药乡新建的甘草园转了一圈回来,梓江穿着他标志性的红衣在前殿转了一圈又一圈。   就这样,过了十天。   在又一次将甘草园糟蹋过后,梓江掸了掸身上的土飘飘然离开,这次他没有四处溜达,而是吃了一颗防毒丹药之后,甩开暗夜,一个人从后山的小径下山了。   根据上次他被宋尹一行人追杀的记忆,梓江还记得后山悬崖下是一条颇为宽敞的河,顺河而上则是一片鲜有人烟的荒地。梓江顺着河岸走着,看到河中飘着的不知名的花瓣,一时间竟觉得美丽极了,他倒想看看长在荒地上的花是不是别有一番美艳。   在慌乱的河滩上约莫着走了有一刻钟,梓江听到琴声猛一抬头,竟看到了融在荒凉中的一抹雅致。他甚为好奇,身影一闪便隐匿到了一棵茂盛的大树之上。   梓江在树上可以将院内景致一览无余。眼下就是一处院子,与河水相邻,却有一条大概是人工挖掘的小支流穿院而过。院子的西北角上是一处用上好的白石砌成的四方浅池,里面有三条小臂长短的锦鲤在吞吐着什么;从浅池中引出一条稍深些的水渠环着院墙,里面也有大大小小的锦鲤游动;入门处的水渠上方是一架精巧的竹拱桥,从拱桥下来顺着泥地上恰到好处凸起的石块,就可以分别去到院中的各个房间;西北角浅池的东边、院落的西北偏中的地方是一蓬翠绿嫩红,树高不足三丈,却枝繁叶茂,几乎遮盖了大半个院落,之前河中飘过的花瓣看来就是来源于此了;树下有白石砌成的石桌石凳,那里一坐一站两个人,抚琴吹箫,正是将梓江吸引过来的琴声。   在如此荒凉之处却有如此雅致的景物,巨大的反差更带来了些许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仙气。若在平日,梓江定会静静聆听二人高卓的声乐,可如今,他却在看到了那两个人的面貌之后气的转身离开。   一路上闪转腾挪,梓江用比逃命还快的速度飞一般的回了自己的寝殿,赤一跟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重重的关在了门外。   “谁都不许打扰本宫主!”门内传来梓江的怒吼,接着就没了动静。赤一听他中气十足又行动迅敏,想着宫主大概只是又到了阴晴不定的那几天,摇摇头退下,顺便还把要跟进去的暗夜也拦在了门外。   梓江又来到寝室下的石牢里,这些年他的习惯仍旧未改,每当心乱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过来待一阵子。   放着石牢外好好的桌椅不坐,梓江弯腰进了牢里还顺手将牢门带上,和衣躺倒在薄薄的干草之上。   怎么会是他!竟然会是他!   甘草!   那个坐在石凳上抚琴的男人不是甘草又是谁?他找了几年未果的家伙竟然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他却不知?若非当下是用人的非常时刻,梓江恨不得把派出去寻人的那群饭桶统统杀了解恨!   当初自己身受重伤的时候,那个家伙不知在哪里快活?现在自己将要面临人生中最大的转折之时,那个家伙竟然敢!他竟然敢跟别人在一起风.流!身为二哥,他就是这样不负责任的?   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梓江懊恼的在干草上转了几个身,又狠狠的砸向地面,一边告诉着自己不去想那个没义气的家伙,脑中却又不自觉的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   仍旧是一袭白衣胜雪的甘草坐在树下,被翠绿与嫩红衬得格外清新脱俗,宽大的袖袍被稍稍向上挽起,露出几乎透明的素手拨弄着乌黑的琴弦;甘草的身边一年轻男子长身而立,手持墨绿色玉萧,放在唇边吹弹。二人不时相视一笑,默契的琴箫和谐,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存在,其他一切都黯然失色。   说来也是有缘,梓江与那个年轻男子还曾有过片面之缘。那是在笑魔助朝廷退兵锦荣国后,看到皇帝为叛徒万风所下的皇榜,梓江曾戏谑的说过一句“皇帝仁慈。”就是那个敢直视他的长袍书生与他搭话,说他“小哥很是忠诚。”是的,就是那个清秀俊逸的男人。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他!   哼!梓江抓了一把身下的干草,愤恨的扔到了对面的墙上。   狼狈为奸!狗男男!男盗男那啥!负心汉...   负心汉?等等,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被自己的内心潜台词吓了一跳,梓江直接坐了起来。甘草不过是他结拜的二哥而已,有三五知己是在正常不过的了,自己怎么会好像撞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逃跑呢?按照他堂堂安乐宫宫主的做派来说,应该大大方方下去见面的才对啊!况且,从今往后,那片河滩也归他们安乐宫所有了!   大概是从没听说过甘草也会弹琴,所以有些意外?大概是从未见过那样如谪仙一般不真实的甘草,所以有些害怕?大概...   考虑良久,梓江决定大方一回,对甘草既往不咎,他这就去大大方方的与他们见面,能听听曲子也是好的。   “谁都不许跟来!”像来的时候那般,梓江又在离开之时给赤一留下口讯。   赤一追了几步就再也看不到他们宫主的身影,放下了举着的手,默默叨念,“宫主,不管去哪,先把头上身上的干草除了啊。”   梓江这一来一回差不多有半个多时辰,等他赶到的时候却已经人去院空,只留下数尾锦里游荡、花瓣零落,一时间梓江竟然感到了一种生机勃勃下的萧瑟。   从墙头翻下,梓江动作轻巧的甚至不曾惊动游鱼,他在三间房内看了看,发现里面丝毫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若非梓江深信自己精神状态稳定正常,他几乎就要以为这里不曾有人来过。   好你个甘草,养情郎都养到我安乐宫山底下了!   梓江恨恨的对着满院怡人花香生气,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在一条奇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三日之后,张五派人传来消息说一切就绪,梓江带着一抹诡异的笑意将书信放在蜡下点燃。   灰飞烟灭。   一声令下,已经发展到近两万的异军在一夜间全部换了统一的军旗和装备。每人一身闪着哑光的厚实军甲,手握统一派发的重铸后的趁手武器,足蹬针脚密实且轻便的战龙靴,近两万士兵换装完毕,军心大振,所过之境全无敌手。军旗上当年卫家军标志性的墨梅迎风舞动,虽然梓江示意他们不需要直书“卫”字,但对知情者而言,那朵墨梅足以引起他们的恐慌。   “启禀陛下,异军在江湖上向皇家发起挑.衅,说半月后要讨回当年的清白。”兵部尚书得知此事时气的直接背过了气去,将将缓醒过来后便通报请求面圣,他觉得自己一头白发几乎要被生生气黑了。   关于这件事,北霁早已从隐阁那里得到了消息,也在第一时间里吩咐开始着手皇宫内的巡防。恰巧猛威大将军程威重伤回朝呈报捷报,北霁就借着探慰功臣的机会去了将军府询问意见。   “微臣闻言安乐宫宫主前些年遭人暗算,武功尽失,这几年他鲜有活动其实力难以估测。微臣听说异军所下战帖已经言明是一对一的较量,既然他们没有点名说非陛下不可,臣认为可以急召高手代皇家出战。至于异军,毕竟人数众多,不可能全部带入都城,微臣认为倒不必担心。”   程威就事论事,言语中并没有多么担心。北霁只当他多年戍边,对天数的江湖事情不甚了解,所以才低估了安乐宫宫主的实力。   然而事实上,程威对安乐宫的了解并不比皇上少,甚至他还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笑魔与怀安宫主是同一人!   这个消息是他的军师百算子前两天才告诉他的,连带着这个秘密,百算子一边收拾行囊一边又说了一句,“安乐宫于我有救命之恩,而皇帝老儿之前差点要了我的小命,所以小爷不伺候了!”   七年前,防守森严的将军大帐里突然就出现了精致的小娃娃,彼时程威已于敌军交战数十日、身负重伤,那个小娃娃毫无顾忌的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然后拿起炭笔在舆图上画了寥寥几笔。就是那神来之笔,使得天数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此后,这个小娃娃就被尊为军师,在程威身边待下了。   一文一武、一刚一柔,二人在七年里打了无数胜仗,可现在,百算子冷不丁的就说要走!程威连忙挽留,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身边这个小家伙竟然还是有名的侠盗善公子!善公子身为江湖人,又受过安乐宫的救命之恩,他不与天数为伍自然说得过去,更何况,程威也是那时才知道,隐阁的人竟然用尽了手段去对付他的小娃娃,真真是混账至极!   可是,就算是程威都明白,却依旧一把扛起那个小身板扔回了自己的大帐,“老子也不管他们的事了,只要你不走!”   简纯被这个蠢木头感动,一向都死忠愚忠的程大将军竟然也肯做出欺瞒圣上的事情了,真是都不舍得走了呢。简纯答应留下,但为了保全他们两个,这才有了猛威大将军只身深入敌营、为大军的胜利奠定基础的一出......自导自演、由已被神秘力量暗中降服的敌军配合完成的苦肉计。   虽然小娃娃没有对自己言明,但程威还是猜到了那神秘力量的来头。既然已经得了人家的好处,面对皇上的时候自然就不能一味地危言耸听了不是。 第58章 战斗开始   半个月转瞬而过。   距离战书上约定的辰时还差一刻钟,北霁站在了正阳殿门前。他一袭黑色练功服上绣金龙飞天、烈凤逐珠,低站领镶着带银色祥云的金边,一黑一金,将这个平日里温和的年轻皇帝衬托的威严无比,眼中的凌厉令人不敢直视。他面前的广场上吹来的风扬起了并不宽大的前襟,北霁负手而立,面前是跪了一地的大臣,直到最后时刻都还在劝说他们敬爱的陛下不要亲自迎战。   他们的皇帝自幼登基,时至今日都兢兢业业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勤政爱民、简朴尚德,在他的领导之下,百姓安居乐业、幸福安康,他将天数王朝带向了一个新高度。可就是这样,竟然还有人要报复,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像这种无稽之谈根本不用理会才对,即便是非要给他们一个说法,那找个江湖高手来代替也是可以的,反正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臣们对北霁忠心不二,他们舍不得自己的陛下去拼命。   “众爱卿休得再劝,朕意已决,金口玉言落地无悔。”北霁何尝不明白大臣们对他的关切,只是在他心里,皇家颜面高过自身安危,于情于理,非他不可。   诚然,战书上没有指明说要皇帝亲自出战,他们是可以重金求得高手对敌,但是先不说请来的江湖人是否值得信任,单论武功,这普天之下的高手不是早就被安乐宫收罗殆尽,哪里还有能与之抗衡的力量。   安乐宫又不是他们朝廷的做派,那么客气有礼,只要三...怀安宫主一声令下,还不是不从者死。纵然武林中也有不出世的高人不屑与安乐宫为伍、更不会被他们所胁迫,但那些高人又大多出身空门,不问三界的红尘俗世,即便是隐阁以皇家的名义出面,想必在短短十数日之内也请不动他们的。   既然外界的力量不能动用,陶松也曾建议过选隐阁阁领,隐阁阁领当下抱拳跪地,“微臣虽当年不及贼人,但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为此,北霁又派人去征询程将军的意思,不料程将军因伤口二次感染发烧,已经昏迷数日,但据军师百算子之言,“月前我军于归途遇北疆奇兵突袭,笑魔以一己之力血洗百人骑兵小队,用时不过半刻,然笑魔与怀安宫主系一人。”相对于怀安宫主,北霁更熟悉笑魔之名,大惊过后询问隐阁阁领他们实力如何,阁领五体投地,“宁战死,以护吾主。”   北霁手下数隐阁阁领武功最高,却已然话语中透露出了不敌对方的意思,是以北霁干脆放弃,决定亲自出战。他自幼亦是师从名门,虽不及隐阁阁领,但在他手下也能走上十数招,况且,他贵为天子,较之历朝历代,他已然算得上是皇帝中的高手。   从政的天子败给习武的江湖人,不丢人。   身为皇家子孙,北霁考虑的就是如何赢得民意。他自认这些年对得起江山百姓,希望即使他输了、安乐宫违约篡位,怀安宫主的皇位也坐不长久。   况且,即便是由他应战,他也不是一定就会败的。   “启禀陛下,距离辰时还有不到一盏茶的时辰,但依旧不见贼人的影子。”   闻言,北霁转头看了看一旁的沙漏,“就怕他已经到了,藏身于某处。”如果那人真的是三弟的话,那他就不会迟到的。   “莫非那贼人使诈,想要偷袭不成?”离着北霁近的一位大臣几乎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话一出口,不仅是他,连带着身边的几位都不约而同的向中间靠拢,以身体护住他们的陛下。   北霁被大臣们的举动感动,摇摇头却是往前跨了一步,“众卿无需多虑,三...他向来不屑那些小手段的。”   “哈哈哈哈!那可就多谢陛下夸奖了!”伴随着令人耳鸣目眩的洪亮声音,一袭红衣从天而降。   红衣似血张狂,由空中落下时却又仿佛浴火凤凰般美的摄人心魄。一年轻男子轻轻飘落在大殿外的广场正中,落地的瞬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男一女,为他搬椅打扇斟茶。   虽然只有三人,但诡异的出场方式仍旧令所有人不敢小觑,宫里的大臣们多半没有亲自见过江湖高手,是以被梓江平平常常的轻功吓得瞪圆了眼睛。   朝廷的人...还真是意料之外的没见识呢。梓江不由得失望的叹了口气,端着茶盏笑盈盈的朝上望去。   结拜大哥?仇人?   意外的,再次见到北霁,梓江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怒不可遏。自从决定了要找北霁复仇之后,他也曾经辗转难眠,不得已跑去凡恕那里抢了些岩茶和佛经来,每日入夜后精心研读,到让他平静了下来。卫家出事的时候他不过五岁,有些事情虽然他也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看到那一幕后恐惧要多于仇恨。   而到现在,他也几次都成了血海中的修罗,再回想起当年那幕,也并不觉得有多么可怕。二十几年已经过去,仇恨在他心里也几乎渐渐成了一个普通的词汇,他知道自己要为卫家上下报仇,但更多的却更像一个任务、一份由身份和血统带来的使命。   半个月前凡恕曾经问过他,北霁身为皇帝,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梓江摊手,所以他也没指明一定要北霁出面,他还留了半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准备呢。   凡恕又问,若北霁亲自出战,如何。   梓江皱眉,这倒真像那个做什么事请都一板一眼的老实人。可是,那是北霁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他要做的就是杀死来人,还卫家一个公道。   “皇帝都死了,谁来还你公道。”凡恕面上依旧和颜悦色,心里却有些无语,这小子是只长武功不长脑子的吧。   “皇帝没了还不好办,找人上台就是,只要能还卫家公道,是谁做皇帝他不在乎。”梓江摆摆手,十分大度的说道。   混账!愚蠢至极!凡恕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六根清净的得道高僧,是以默默地吐槽,吐得毫无芥蒂,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有的,所以他面容更加的慈祥,坐到了梓江身边。“即使是你也必须承认,现如今国泰民安,一片清平盛世,北霁作为皇帝,无懈可击,若换做他人,不一定有他的雄韬大略,百姓若是就此陷入困苦,那是你的目的吗?”   敢胡说,我就拿经书拍死你!为此特意坐的近了些的凡恕暗自运功,他又不是那些手不刃血的和尚,把这小子拍了,还能算功德一件。   听到这里,梓江煞是认真的低头想了想,然后非常认真地答道,“用他一人的命来抵卫家一族,北霁不亏。无论是谁来应战都必死无疑,我绝不会手软,这是我作为卫家子孙必须要做的事情。但至于百姓,我安乐宫实力强大不输现如今的朝廷,就算让一个奶娃娃登基,我都可保国家无虞、百姓富足依旧。”   虽然安乐宫的确有这样说的实力,但......   看着被自己用经书拍走的梓江,凡恕道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广场上梓江的思绪已然飘远,而正阳殿门口看到梓江的人都暗自倒吸了口凉气,一个魔教头子长的如此俊朗不凡真的好么,红衣似血,肤白胜玉,剑眉斜插入鬓,自成一道凌厉,却又被下面那双稍显迷茫的美目掩了过去,鼻梁挺直、双唇微抿,虽无一丝娇媚的女气,却无端的令人感到赏心悦目。若不是早就听说了此人的恶名,他们甚至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小王爷。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三弟吗?没有了颜色厚重的灰黑二色、除去了刻意摆出的严肃表情,这个张扬恣意的模样,才是原本的那个他吗?诚然,北霁有一瞬间也被梓江的样貌吸引,可冷静过后却是对他那漠视一切、自在随性的强大气场的感慨。卫家小公子,若是卫家至今安然无恙,怕他也会是个令人头疼的富家公子哥儿吧。   辰时已到,一声小小的锣鸣同时唤回了两个人的意识。北霁命人不得跟随后,自顾从殿前的长阶走下;梓江含着笑不紧不慢的又喝了口茶,这才示意暗夜和赤一退到两旁,他站起身,退后三步,为北霁让出了地方。   “还真让那个老秃驴给说准了,真是麻烦,杀了你还得重新找个皇帝。”梓江看着对面的北霁在整理衣服,他却一身繁复的华袍站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   “虽然我知道我的武功不及你,但身为北氏子孙,自有需要担当的责任,我知道你们江湖规矩,接下战书、生死无怨。来吧,我接受你的挑战,无论结局如何,我都已写下诏书,任何人不得追究你的责任。如果我输了,听凭处置;如果我赢了,过往之事一笔勾销。”北霁手握长剑,直视梓江,目光坚定,没有任何的游离闪烁。   不愧是万民敬仰的贤明君主,梓江为北霁的从容和大度抚掌三下,“好!你不耍花招是最好的了,也省的我手下那群不懂事的在天子脚下大开杀戒。”忽然,梓江面色一凛,“安乐宫宫众听命,我与北霁一战生死无怨,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都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杀!”   梓江话音刚落,就从正阳殿的四面八方传来了声响,放眼打探,近百名黑色劲装的人兀的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中,黑衣人徒手遮面,现身后就地单膝下跪,“谨遵宫主谕令!”   即便是这样,梓江都没有从北霁脸上找到丝毫的慌乱,他挑唇角淡笑,“放心,只要你的人不妄动,我保证他们也会乖乖观战的。”   北霁不再言语,长剑出鞘,脚下迈乾坤泰斗步,双手配合吐纳之法起势,眼睛直盯着梓江,目不斜视,整个人瞬间便进入了战斗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   介于在今天,终于结束了在学校的学习生涯,特地赶工,把明天的份发到今天了。   学生时代结束,本文也接近尾声,与JJ的签约也马上到期,很快就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体验,感谢大家这么些年来的支持。 第59章 别样仇杀   寒气逼人的宝剑出鞘,剑尖直指梓江。北霁挽了个剑花主动出击,身形利落步法灵活,长剑劈空而出,不过是转瞬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梓江面前。   这一剑来的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的花式,却似乎是在极简之中蕴含了无穷的力量,梓江挑眉,微微侧身躲过一劫,心中却是对北霁的功夫表示满意。堂堂皇帝,能有如此功夫已是罕见,更何况,前些日子见到的时候,北霁的功夫远没有现在这般的好,看样子是有名师指点过了。   见梓江没有出手,北霁心中不觉疑惑,但手中的剑却没有丝毫的停顿,依旧是剑招接连,很快,他的身影就被一片耀眼的剑光所笼罩。   隐阁阁主看了看身边的小太监,又看了看场下的皇帝,心中仍旧是万分担忧。虽然他的主子进步惊人,俨然已经晋身为高手之列,可很明显的,对方的梓江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手,反而每次都是堪堪避开剑气,在外行人看来也许会认为皇帝占了上风,可在他看来,那个安乐宫宫主根本就没把他们主子放在眼里,只是随意的转身躲了躲而已。与比武之前的张扬相比,对战中的梓江却是非常冷静沉稳的,每一步都走的恰到好处,既保证了不会被北霁的剑伤到,也保证了可以随时出手的态势。   北霁的剑法高超,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收放自如,梓江这边每每堪堪躲过,繁复的华袍就在场上划出俊逸的弧度。夺目的红色在场中伴着清冷的剑光飘摇,冷暖两色相遇,美的令人惊心动魄。   如果不是一场复仇之战,如果对战双方的身份不是那么惊世骇俗,那这也许会是一场震撼人心的视觉盛宴。   偌大的广场上没有一丝杂音,场上只余北霁手中的剑破空的嗡鸣。短短时间里,两人已经对了五十几招。   就连梓江都不得不承认,北霁此时用的剑法十分精妙,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来耗费体力,每一招攻击的位置都极尽刁钻,是以尽管北霁内功稍逊,却仍然在体力上游刃有余。但同样若非北霁内功尚浅,这套剑法该是不比他学的软剑差才对。   在躲避的那五十几招里,梓江一直都在仔细研究北霁的剑法,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一直到了近百招的时候,他这才顿悟,原来这套剑法竟然与悠林山崖的悠然棍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饶是他现在武功不弱,却也没有把握能在对上悠然棍法的时候全身而退,然而,悠然棍法的防御大于攻击,现在这套主要在于攻击的剑法就显得更加厉害了。   悠林山崖。哼!还说什么是最与世无争的门派,还说什么是最中立的力量,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怎么没人去安乐宫教给他这套剑法呢?小皇帝武功大有长进,还不是全靠了悠林山崖的人在身后撑腰!   算了,看在他堂堂安乐宫宫主的身份上,就不和那群臭郎中们计较了,反正大抵天下的郎中都和甘草那货一个德行,都是靠不住的!他才不要和一群满身都是药臭味的家伙们打交道。这么想着的梓江,完全忘了悠林山崖给过他一整套凝心诀,如果没有凝心诀,他怕是现在还卧病在床,不得行动。   一边这样想着,梓江偷学武功的进度可丝毫都没有落下。他从刚刚北霁的起手式里就看出了些许端倪,这才一直只防不攻,果不其然,被他看到了这套非常精妙的剑法。作为一个合格的武林中人,哪有到了眼边的剑法还不学的道理。梓江仔细揣度着北霁使出的剑法,生怕离得远了看漏了一招半式,是以他只不过随意的侧侧身,闪过长剑而已。   百招已过,这套剑法也被梓江看了个大概。不愧是悠林山崖出品,果然是上乘剑法,若配以成套的心法口诀,想必定会打遍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好一个悠林山崖,养了那么些臭郎中也就罢了,竟然还藏着这么好的功法,看来他要抓紧时间让陆苏的手下找出悠林山崖的老巢了,有时间过去遛遛,拿回些东西也是好的。   “住手!”随着一个转身,梓江掠出去三尺。   北霁一剑刺空也收了势,将长剑敛在身侧。“何事?”   “这套剑法十分精妙,然你内力不足,发挥出的威力还不足两成。眼下百余招已过,想必你的体力也有不逮,为了不让天下的人说我堂堂一宫之主欺负你一个不会功夫的,我给你时间恢复体力,当然,让你的那位师傅现场给你指点指点也是可以的。”梓江长身而立,随意地说着,还朝一边勾了勾手指,夜一和赤一就带着之前的藤椅和茶水来到了他的身后。   “朕既然按你们江湖的路数应下了挑战,自然也会守你们的江湖规矩。朕自问对江湖之事略知一二,却从未听闻比武中途要休息的。朕武功不如人,与人无尤,宫主好意朕心领了。”果然三弟还是那个做事磊落的三弟,世人都说安乐宫宫主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北霁却似乎是看透了那颗隐藏在玩世不恭下的赤子之心。二弟之前说的不错,三弟不过就是一个不谙世事,不知人心险恶的孩子罢了。   北霁的洒脱令人叫好,可梓江却打了个哈欠坐回了藤椅,“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天下百姓对你万众归心我也是知道的,可既然今日你难逃一死,我日后还要再找个人替你,就自然不能让百姓离心,说我恃强凌弱,卑鄙无耻。”梓江喝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继续开口,“要休息,我给你一个时辰,如果你执意不肯,那就来吧,我站累了,坐着陪你玩玩。”   话已至此,北霁自然不好出剑对付一个坐着喝茶的人,他将长剑收回剑鞘,“一个时辰后我们重新来过!”说完转身离开。   就在北霁抬步要迈上台阶回大殿休息的时候,身后传来破空之声,隐阁阁主身形一闪,接过了梓江发出的“暗器”,呈给北霁一看,是一个颇为眼熟的小玉瓶。   “习武之人最忌讳将后背露给对手,是你师父没教过,还是你太信任我的为人?”虽然隔着一些距离,可梓江的声音却依旧十分清晰的传到了北霁耳边,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梓江刚好把一粒花生丢进嘴里。   “你二弟炼的药,可以助人在短时间内恢复体力,我还剩了两颗,都送你了。”梓江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自顾品着温度适宜的茶水。北霁挑眉,他自然是认得这药的,归元丹,千金难求的好药,即使是在皇宫里也只有两颗,被慎之又慎的放在他的寝殿里,却不想梓江随手就都送给了他。二弟对三弟其实是真的在乎吧。   “来人,叫御膳房传些点心给安乐宫宫主打发时间。”北霁接过药瓶,扬声吩咐。   你送药来我送饭,还能不能好好决斗了!说好的报仇雪恨呢!说好的不共戴天呢!底下的人暗自吐槽,却依旧领命,将几盘精致的糕点端到了梓江面前。   一个时辰后,梓江吃完点心正晒着太阳昏昏欲睡,就听锣鼓声响,黑压压的一众人随着北霁下了台阶,慢慢来到广场上。   北霁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比起相较于之前略显沉稳的黑色,梓江还是觉得他适合这样明晃晃的金黄龙袍。数十位大臣打扮的人跪了一地,然后隐阁阁领从一个小太监手里接过了圣旨,站到北霁身后半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依江湖约定接受安乐宫宫主梓江挑战,生死有命,不得非议。若今朕不敌,立长皇子北麓为太子,梓江为摄政王,行监管敦促太子之责,有立废太子之权。钦此。”   隐阁阁主宣诏的时候,梓江半眯着眼还在醒神,远远看到对面黑压压一片,让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可是捂着嘴哈欠打到一半,就听到自己被封了摄政王,梓江坚持把哈欠打完,一个闪身,圣旨就到了他的手上。   “还有一份,大概要等到全部了结之后才会昭示天下,朕不会亏待了你,也会言而有信。”北霁转身朝向梓江,大概是因为刚刚休息过的缘故,梓江没有再着那身繁复的华袍,也换了身习武时的便装,还是那样张扬的火红,与自己身上这明黄的龙袍相比也毫不逊色。看来自己的决定没错,无论是人品、学识还是手腕,相信梓江都有能力带领天数王朝的百姓过的丰衣足食。   “你的人品我也是相信的,至于摄政王什么的,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道圣旨一下,就意味着堂堂江湖门派的头领有很大机会会成为摄政王,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实质上却是与皇帝无异。梓江不明白北霁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一个时辰不见就搞了这么许多。   北霁微笑点头,“因果循环都是命数,我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后果是什么,但我信你会是一个合格的掌权者,更相信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就输给了你。”   也难怪他们二人会在冥冥之中成了结拜兄弟,二人都是如此的洒脱豁达,也都是如此的自信。他们的相遇也许是偶然,但他们的相知却是必然。   话已至此,梓江不再多言,施展轻功跃到广场正中,负手而待。   “依你的体力而言,若能胜我必在一百五十招之内,斗得久了你就更无胜算。为了公平起见,我给你二百招的机会,我站在这个圈内只守不攻,接下你二百招,第二百零一招的时候,就是我取你性命之时。你可有异议?”待北霁宝剑出鞘,梓江就在周身发出暗器,暗器深深的嵌进地面,形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圆形,刚好容梓江半步的活动范围。   不愧是江湖中的高手,梓江对北霁的估量与那个教他剑法的人所说完全一致,北霁也不忸怩,当即应下,点头应答的同时一剑刺出,“你还是这么喜欢花生米呢!”   看着北霁愈发凌厉的剑法,梓江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早就知道江湖上有种功法怪异的很,即便是毫无内功功底的人也可以修炼,而且仅半个时辰内就会使内力暴涨,说起来与他之前误练凝心诀时候的状况是一样的。同样的,这样的功夫坏处也是极大的,仅仅只能强撑不到一个时辰,然后经脉受损,从此往后都是再也不能修习内功心法了。   真不愧是一国之君,就连对自己都下得去手,不过也难怪,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人,又有哪个不是心狠至极呢?梓江这样想着,更加谨慎的应敌躲闪,毕竟,现在的北霁是个难对付的角色,万一被那把宝剑伤到一丝半点,他安乐宫宫主的名声基本也就可以不要了。   梓江身形灵活,在一片剑光中仍然显得游刃有余,北霁渐渐感到体力不支,脚下一顿便要摔倒在地,可怕的是长剑已出来不及收回,若是这样摔倒,必然会被自己的剑锋所伤。全怪自己技不如人,北霁心一横闭上了眼睛,却在即将落地之前,被人用一股恰到好处的内功护着甩了出去,而就在他感受到那股内力的同时,耳边也传来剑锋没入肉皮的钝响。   那股内力护着北霁在一步之外站稳,他刚稳住身形就朝梓江那边看去,果不其然,梓江右臂的衣服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雪白的皮肉还有与衣裳颜色相近的鲜血。   “三弟!”北霁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顺手捡了剑从自己衣袍的前摆裁了布料,要给梓江包扎伤口。   梓江闻声抬头,看到了北霁毫不掩饰的担心和自责,终于不禁笑了出来,“像你我这样的仇人决斗也是世所罕见了吧。”   一个考虑到对方的体力主动休战,另一个主动替对方包扎伤口,这样的手足情深,真真是丁点儿都不像是仇人相见的对决。   北霁听了这才觉得尴尬,眼下的情况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这点小伤不碍的,不过北霁,还有四十三招,第四十四招的时候我就会出手,提前做好准备才是。”梓江从对方手里接过浅黄的布料,给自己简单缠了一下,怕是普天之下敢用黄袍包扎伤口的,也就只有他了。   重新握了剑,北霁坚定地看向梓江,“我关心你是因为你是我的结拜兄弟,而与你决斗则是要为上辈子的恩怨做个了断。你我都身不由己,我不会留情,希望你也不会。”   “这是自然。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会给你一个痛快而且体面的死法。”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的断句,实在是有太多种说法,JW只好不断了。还有,这句话是明朝之后才出现的,但本文架空,勿考据! 第60章 甘草死了   短暂的停手后北霁吞服了一粒药丸再次出剑。梓江看着他又恢复了些许气力的剑招,就猜到北霁身后的那个悠林山崖的人不是一般角色,怕是比玉针书生和生姜都还要厉害些许,不然怎么会有权限拿了那么多上乘的药丸给北霁服用。   不过随便了,哪怕是北霁恢复到鼎盛时期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只要再避过四十三招也就是了。梓江对此并无任何的担忧,依旧是专注精力以避剑锋。   北霁自认已经超水平发挥了生平所学,却依旧是没有伤到梓江分毫。看着梓江躲闪腾挪,北霁心生敬佩,三弟能有如今地位绝非偶然,若非是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又怎能有他这般出神入化的身手。世人看到的皆是安乐宫宫主的张扬跋扈,却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年轻人是如何有了随心所欲的资本。   若非是早已知晓三弟为人,北霁怕也会轻易的信了安乐宫宫主残暴不仁的说法,坊间传言不可不信又不可尽信,看来三弟又给他好好的上了一课。   “我要出剑了!”在第四十二招过后,梓江刷的敛了飘起的衣摆出声提醒。   北霁不敢怠慢,全力刺出最后一剑,这是传授他剑法的人自创的剑招,这一剑配合内力击出,任对方武功再高也不得不纵身躲开攻击半径,为了这出其不意的最后一招,北霁这才在之前完全没有使用内力。趁着梓江高高的跃向半空,北霁使出最后一丝内力朝后躲避开来。   “皇帝,还我卫家一门性命!”梓江跃入半空,自上而下斜着朝北霁冲了过去,同时软剑甩出,在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辉。   虽然自知无法避过梓江的一剑,但北霁仍旧是迈着套路的步伐将宝剑横在身前,准备做最后的抵抗。身后的群臣突然骚动,争先恐后的准备上前替北霁挡剑,暗夜挥手命人悉数挡下,不敢给主子添些许麻烦。   不远处,黄袍加身的年轻皇帝横剑而立,修长的身形依旧挺拔无畏,梓江对上北霁坚定地双目,心生钦佩,不愧是万众归心的天子,他果然是能担得起整个天下的重担。   软剑的破空之声越来越响,分明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北霁却觉得有一辈子那样长,自登基以来的一些画面涌入脑海,让他极其快速的回顾了这些年亲政的日子,回顾往昔,北霁自认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完成了父皇和天下百姓交给他的重任,他已然问心无愧。   见梓江袭来,北霁便停下了脚步,只是单手执剑而立,竟是陡然换成了攻击的态势。他不想再躲了,身为天子,身为人子,他都已经没有躲避的权力,既然是避无可避,那便不如放手一搏!   看到北霁由守转攻,梓江暗道一声好,手中的剑微不可察的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就在梓江看到北霁变换身形的那一刹那,他终于做出了决定,还是把这样有担当的皇帝留给天数的百姓。他们卫家当初之所以奋勇杀敌不就是为了天下太平吗?既然现在的北霁已经将天数打理的国泰民安,那他身为卫家子孙,又有什么道理杀了这样的明君,又陷百姓于皇权更替的动荡之中呢。   做出决定后,梓江攻势不减,依旧将剑尖对准了北霁,既然决定不杀他了,那也总要皇帝出点血以慰卫家在天英魂。   眼看着如练一般的软剑迎面而来,北霁深吸一口气重新握了握宝剑。   然而,变数陡生。就在梓江的剑刺入北霁身体的前一刻,一个深蓝色的身形挡在了北霁身前,替他生生挨了这一剑,而且,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原本对准北霁右肋的剑尖却准准的没入那人的左前胸,顿时鲜血就将那抹深蓝染成了黑色。   替北霁挡剑的人穿着深蓝色的太监宫服,梓江认出他就是之前跟在北霁身边负责敲锣计时的那个,真没想到北霁身边竟有如此高手,竟然能脱离安乐宫一众高手的桎梏及时赶到。不过既然北霁没死,那他也就不准备再追究下去了,还是早早回他的安乐宫,从此以后做一个逍遥人好了。   “二弟!”   就在梓江准备拔剑走人的时候,北霁的喊声却生生将他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二弟你撑着点,大哥这就找人来救你。”北霁将身前的人揽在怀中,转头朝身后大喊,“御医,传所有御医,误了时辰所有人提头来见!”   “御医,御医怎么还不到!都是死人吗!”   “二弟睁开眼睛,看着大哥,大哥没事,多亏了二弟,大哥一点事都没有,二弟你...二弟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大哥!”   往日那个潇洒威严的皇帝如今抱着怀中的人席地而坐,一会儿是温柔的安抚一会儿又是歇斯底里的怒吼,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气派。   赶在御医之前来到的是两道身影,二人均是皇家护卫打扮,其中一人从北霁怀中接过甘草,出手如电般点了他周身几道大穴止血,同时将几粒丹药喂了进去;另一人则是来到完全愣住的梓江面前,还不等人看清,梓江手中的软剑便一分为二,然后梓江整个人便被一道强势却温和的内力震开,后退了三两步才停下。   被内力震开之后,梓江终于回神,他低头看看空无一物的右手,又抬头看看不远处被三人围在中间的身影,面上显露出极度的震惊。   那个人是易容后的甘草?他竟然失手杀了甘草!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梓江疾步上前,将之前甘草给自己的丹药一股脑的全都拿了出来,“这些都...”   还不待他讲完,怀抱甘草的那人运足功力抬手便是一掌,梓江离得极近又全无防备,被这一掌拍出去三丈有余,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赤一和暗夜赶来搀扶,梓江吐了血水却又坚持一个人朝甘草那边走了过去。   “他...”梓江一步一步的靠近,在离甘草不远处险些又被一掌拍飞。   “你不把他害死就不甘心是不是!你一定想要他死在你的手里是不是!”那人怀抱着甘草,明明是一副慎之又慎的模样,望向梓江的时候却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将他挫骨扬灰才算解恨。   “我...”梓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怎么会想要伤害甘草呢?虽然平日里他总说着要收拾甘草这种不学无术的烂好人,可实际上他却从没有动过手,就连平日里的玩笑都是注意着分寸的,生怕把甘草那副小身板闹出个好歹。   在梓江看来,甘草就是个小滑头,几番相处下来明明都是自己吃亏比较多。对了,这次一定也是甘草在跟他开玩笑的!甘草装作重伤的样子来让自己担心,如果自己真的因为担心而失态,那个臭小子就一定会捶着地大笑着醒来,看他的笑话。   是的,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梓江口中念念有词,刚想继续迈步向前却因为内伤又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也不由得跪在了地上,双膝重重的与青石地面接触,发出相继的两声闷响,可他却似乎毫无知觉般的继续向前跪行,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张扬笑意,却是任谁看来都倍感悲凉。   “二哥,二哥别闹了,我认输,卫家的事我不再追究,皇家的事我也不再插手。你快起来,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像什么样子。二哥,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下山了,我把军队交给大哥来管,安乐宫就此解散。你看,我说话向来算话,这么多人也都能作证,你快起来,地上又脏又凉,你快起来啊!”   梓江的话令所有人震惊,单单是因为甘草一人,就能让他做出如此承诺,看来甘草在梓江心中的地位要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更重要。   之前断了软剑的那人俯身取了一粒丹药喂到梓江嘴边,“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太过自责。如果崖主能听到你刚才的承诺也一定会很开心,他说过不希望看到你们兄弟相残。”   眼前的人面目普通,梓江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可是...这声音,这语气,不是他的义父安然,又会是谁?   看到梓江眼中闪过的讶异,对面的人微微点头将丹药顺势喂了进去,“暗夜,带他回去。”   还没等到暗夜明白过来那个竟然能直接叫出他的人是谁,梓江已经软软的倒在了那人怀中。“将他带回去,如果反抗就押去石牢上玄铁链。”那人将梓江扶起,然后送到了暗夜身边。   暗夜和赤一护着梓江离开,没有任何人做出阻拦,随着梓江离开,安乐宫的人手也都有条不紊的撤了个干净。看着混乱的局面终于得到清理,北霁命众臣离开,广场上只留下一众身着太监、护卫服饰的外人。 第61章 痴儿梓江   三年后。   “唉,今天锦荣来皇都朝贡,可总算是把他们打服气了!”皇城外围的一座茶楼里人声鼎沸,谈论的全是锦荣终于臣服天数,今日称臣朝贡的事情。   “可不是,谁叫咱们皇上文武兼备,锦荣竟然还妄想联合其他小国反攻?哼,也不看看咱们天数的铁血队伍!”说起当今圣上,说话人还不由朝北抱拳,看神色亦是由衷的自豪钦佩。   “吾皇圣威天授,所到之处自然是战无不胜,放眼天下,能在这个年纪就有如此功绩的皇帝,可不就咱们天数一位么!”   ......   隐阁的探子便衣混在人群中没有作声,三年来,随着天数对外取得的无数胜利,他们对从百姓口中听到的歌功颂词已是习以为常。   历经三年战火,天数非但没有民不聊生,反而是愈发的强盛繁荣。能有此景,不单单是因为三年前皇帝亲自收编的那支队伍,更是因为皇帝手中掌握的遍布天数及周边大小国家的商脉。甚至可以这样说,若非今上有意在最短时间内一统各国,天数也完全可以借由商战将周边国家收归己有,只是需要多花些时日罢了。   隐阁作为一股只管听命行动的力量,对皇帝如何掌握的商脉不得而知,但却依稀记得,现在皇帝手下的那支“卫国军”,是在三年前从安乐宫手中接管过来的。   三年前,安乐宫一夕之间昭告武林,宣布解散,所有核心人物也都仿佛就在那一夕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底下的小喽啰们被各大门派争相招拢,不几时,一众势力被整个武林分割零散,昔日站在武林至高处的安乐宫就成为了过眼云烟。   安乐宫缘何一夕解散,外面的人毫无头绪,他们只知道那个一直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势力不复存在,整个江湖终于又得以恢复过往的秩序。而且,皇帝对江湖的事情似乎格外宽容,只要他们不越界,朝廷对武林中的那些纷争都是视而不见的,江湖势力得以重新洗牌来过,用了三年的时间,终于隐隐尘埃落定,各大势力开始趋向稳定发展。   在安乐宫解散后不久,朝廷为前朝卫家平反,昔日护国有功的卫将军被追封护国大将军、卫国公,卫家军也被追喻为“护国铁军”,皇帝还将自己的一支亲军命名为“卫国军”,以示追念。卫安街上那处落魄了数十年的庄园被皇帝拨重金整饬一新,甚至比一般的国公府都要气派,皇帝还亲自挑选人手作为国公府的杂役护院,命他们打理国公府一切,等待卫家子孙回归。   卫家军与卫安镖局的事情又重新被人提及,百姓的言语中虽不可避免的有对前朝皇帝的不满,更多的却是对今上贤明的称颂,北霁示意隐阁无需大惊小怪,对此事的舆论方向并没有过多的干涉。   在“卫国军”大杀四方,为天数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的同时,天数商业兴盛,甚至有外邦人慕名而来。周边小国的经济命脉不知何时已被天数握在手中,更有甚者,不等天数派兵开战就已主动臣服,派来皇子亲送贡品,还主动请愿让皇子留在天数接受教习。   大势渐去,锦荣原想联合周边小国一起反攻的愿望注定落空,再加上那支彪悍到没有朋友的“卫国军”,锦荣国国王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一身傲骨弯曲,派人求和臣服。   安乐宫解散、卫家平反、卫国军出世、天数商业繁盛,这四件看起来并无太大关联的事情,在知情者眼中则是无比的震惊。   当日安乐宫宫主立誓解散安乐宫、交接军队的时候,天数大臣多数在场亲耳听到。只是三年来,当事人们两极分化,要么被明升暗降到偏远地区,要么就成了天数新的权力中心,自然,也就没有人会将事情的真相公诸于众。更何况,对于那些百姓而言,他们并不需要知道太多的真相,只要能够安居乐业便是足够。   北霁在接管了安乐宫的军队和商脉后不禁后背发凉,当初梓江说要毁了天数的话并不是一时意气,那个男人是真的早早的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只待杀了他取而代之,而且以梓江的实力而言,他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让百姓过上更加富足的生活。   整个天下唾手可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在眼前,可偏偏,梓江真的就为了在甘草面前做过的承诺,将一切都拒之门外,甚至还将自己的所有势力悉数交给了北霁,帮助他成为了天下之王。   安乐宫名义上解散了,宫众被分散到各个江湖势力中化整为零。但实际上,安乐宫的势力却也早已被北霁接手,那些被各大门派收归的安乐宫宫众就是他在江湖上最有力的眼线,只要那些江湖势力不将手伸得太长,成为安乐宫第二,北霁就会给他们极大的自由。   三年来,北霁用他的手段让梓江的势力诚心归顺,并将天数发展的更加强盛,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却再也没有机会便装而行,也更不会再有两位志趣相投的义弟与他畅谈。   孤家寡人,他拥有了天下臣民,却失去了最令他怀念的自我。   与皇城脚下的热闹相比,昔日的安乐宫谷地里却是死气沉沉。   若大的山上如今只剩了四人:梓江、陆苏、暗夜还有赤一。三年前,宫主重伤而归,醒来后宣布解散安乐宫,五位堂主听命将宫众安排妥当后无一例外的又折了回来,他们的主人只有一个,无论梓江成了什么样子,他们都心甘情愿的为之臣服。只是梓江摇头,拼着聚攒起来还不到以往的半成功力将他们挥退,“你们是以为我废了,所以我的命令就可以违逆了是不是?”   到底还是不忍心看到这个样子的宫主,五人顺着那股微弱的内力后退半步跪倒在地,三叩首后终究也是离开了。余下陆苏、暗夜和赤一,这三人对梓江来说更胜亲人,他不忍用主人的身份去下令,却不想三人直接将他敲晕,就这么强势的留了下来。   当日在皇宫一战,重伤后的梓江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绝口不提那日的事情,甚至在赶走了五位堂主之后就再也没有讲过一个字。   三年来,梓江将自己禁在安乐宫的山上不离半步,当日被重伤之后也再也没有重拾内力的想法,只是在醒后开始学着侍弄花草,将以往谷地和药草圃的药草打理的井井有条,更是在搬空了陆苏的书房后直接住进了药乡。   他还开始收罗宫众离开后没有带走的白布,他开始学着自己动手将白布制成衣衫,然后在上面挥毫画竹。可以想见昔日握剑握笔的手在拿着绣花针时是多么的无措,也可以想见由此产生的衣衫该是何等的滑稽。赤一曾想过帮忙,却不想那人紧抱着白布警惕的望向她,仿佛赤一再敢上前一步,他就要冲上来拼个你死我活,赤一不敢妄动,只得柔和了神色远远退开。   开始的时候陆苏试图唤醒这个明显魔怔了的人,可无论他说什么,梓江都全无反应,只是低头把玩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就在陆苏没了耐性想要从他手中夺走玉瓶的时候,梓江才终于有了动作——他收好了玉瓶,下意识里做出了攻守兼备的迎战姿态,却在陆苏欺身上前的时候望着他哭了出来。之前凌厉的身形不过一瞬,等陆苏来到他身前的时候,梓江却突然后退到墙角蹲下,一边将身上的玉佩、装饰往陆苏脚下扔,一边却是护着玉瓶默默流泪,凄惨的样子活像被恶人欺.凌过后的傻子。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苏他们终于意识到梓江是真的被甘草的死刺激到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在梓江的心中,那个一直跟他唱反调的甘草竟然是有着这样重的分量。   安乐宫解散,但趁你病要你命的人却不在少数,他们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梓江仍留在山上,隔三差五的便聚起来往山上攻。武功最差但轻功最好的陆苏被留下来守着魔怔了的梓江,暗夜和赤一两个人将安乐宫守得如铁通一般,昔日只在暗中行事的二人如今来到了明面上,凌厉残酷的手段硬是将众人吓的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近些日子来再也没有人来到安乐宫的地界招摇过市。   梓江虽是魔怔了,但却并不是傻了,他开始学习如何养育药草、学习如何炼药、学习如何配制遇水不化的墨汁,除了不许外人碰那些花花草草之外,他倒也对陆苏三人并无敌意,或者说,他干脆将他们视作空气,丝毫不做理会。   用了三年的时间,陆苏他们终于习惯了那个披着一身奇怪的白布墨竹打扮的梓江,也习惯了他披头散发不重仪表,三人虽然没有宣之于口却都是默契的将梓江护着,决心护这样的梓江直到终老。   然而,就在第五个年头,梓江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五年了,陆苏三人除了照顾梓江、防备敌人之外,也曾轮流去外面打探过关于甘草和悠林山崖的消息。皇宫一战,他们知道了甘草竟然就是悠林山崖的崖主,而以悠林山崖的医术来说,他们未必不能救回重伤濒死的崖主甘草。在知道了甘草之于梓江有多么重要之后,三人抱着一线希望外出,希望得到有关甘草还活着的消息,只要甘草还活着,那梓江说不定听到这个消息后就会好起来。只是,随着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悠林山崖竟如同从未出世过一般消失的干干净净,无论如何都无法打探到有关当年一战后的丝毫动向。   渐渐地,陆苏他们也开始气馁,从每个月一次外出探查改成了每旬一次,后来改成了半年一次,三人将重心放到了照顾梓江身上,却不料想,这个老实了五年的男人活生生的消失在了他们三个人的眼皮底下。 第62章 梓江受辱   一个俊美异常却明显痴傻的男人,出现在了江湖每五年才举行一次的万宝拍卖会上。   随着悠林山崖的沉寂,当年他们炼出的丹药成了炙手可热的宝物,此次拍卖会的承办方放出了风,说会有极品双极玉作为重头戏。双极玉生长环境奇特,只有在极寒之地的火山山腹内,经数百万年才能成形。若是贴身佩戴双极玉,可保修习内功心法事半功倍且降低走火入魔的风险、用双极玉存储丹药则可保丹药百年不坏,且能增加药效。拍卖会的承办方门主在极为偶然的情况下得到此宝,引来了各大势力眼热。为了以最小的代价获得宝物,各大门派都早早地来到了今年举行拍卖会的邺山门。   昔日邺山派被安乐宫灭门后一直沉寂,直到安乐宫解散、江湖势力重新洗牌,才有人打着邺家子孙的旗号招兵买马,建起了新的邺山门。邺山门门主甚是年轻,却是个懂得左右逢源的个中好手,与几方老牌势力都有着不错的交情,这才将拍卖会的举办权要到手,准备利用双极玉一举成名。   为了办好拍卖会,邺山门出动了所有力量,务必使各大势力有宾至如归的满足感,他们在正式的拍卖会前也专门设立了沿街商铺和摊位,让一些小的势力也有一席之地,权当给各个门派增加交流机会,颇受好评。   虽说是拍卖会,但在江湖上也是不小的盛会,就算对所谓的宝物没有兴趣,各大门派也还是会派精英弟子到场,展现自我风采,是以此时的邺山门势力内的城镇上人头攒动,各种争奇斗艳层出不穷。   作为各派精英弟子,女的貌若天仙男的堪比潘安,不论武功,单是样貌就足以令人心生向往。可以想见,在俊男美女当中,一个衣衫不整却俊美的堪比妖孽的痴儿有多么显眼。   这人自然就是消失了半月有余的梓江。   梓江兜兜转转来到了邺山门下的城镇,白衣墨竹煞是风雅,配上他容颜更是如仙如圣,这人在繁华闹市独自走过,周身气派与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分外的引人眼球,在高手如林的城里竟然只身前行,若非自恃武功高绝又哪里来的这般胆量。作为曾经的上位者,梓江周身的气派已是融入骨血,旁人眼中他是隐世的世家子弟无疑,大家的所有注意都被引到了那张脸上,却极少有人注意到他的打扮。也就是凭着这样莫名荒唐的理由,梓江一个人在城里转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才被人发现了异样。   只是事有不巧,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的二世祖当街注意到了默默前行的梓江,这二世祖被那张绝世的俊颜吸引,上前搭话,直到走近了,才察觉对方身上的不对劲——天数的书生长衫何时后摆拖地了?前襟这种极不对称式难道是今年流行的新款?衣袖一长一短、一松一紧难道也是有名堂的?   大家不约而同的将梓江视作了神秘的世家子,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们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对梓江的打扮产生疑问,反而开始质疑自己是否品味落后于人,竟不知高层圈子里已经流行此种打扮了。   这样显然的美好的误会很快就被澄清,人们也如梦初醒般的发现自己竟然将一个痴儿视作了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这种被自己蠢了一脸的羞.耻感令各方人马狠咬后槽牙,在发现了梓江只是空有一身蛮力却不懂武功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的欺.辱于他。   梓江自幼习武,又是一个极为勤奋的人,多年来的习惯让他即使不再主动修习,却仍旧会在入睡时自主运行功法,虽然比不上鼎盛时期的功力,但五年来梓江的内功也是渐渐恢复到了如前,只是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运用内力,就像一个被封了口的坛子,里面满满的东西却倒不出丝毫。   被人恶意欺负了,梓江只会本能的反击,无论是招式还是身形都不得法,在各派精英弟子的眼中自然成了可以任意逗趣的玩物。他们还发现,这个痴儿颇为抗揍,每每被打的缩成一团却仍旧是一声不吭。只不过,他手里的那个玉瓶显然是他的宝贝,每当有人试图抢夺,他都会全力反抗,倒是令他们无从下手。   作为生活的调剂,他们一开始对梓江拳脚相加,只为看他抱头鼠窜的狼狈模样,到后来他们却换了口味,开始打赌,看谁能把那个玉瓶从梓江手里拿过来。得了玉瓶的人就能得到梓江,以后带回身边做个男宠也算没有白瞎他那张妖孽的俊颜。   为了打发时间,以各自公子为首的小势力倒开始讨好梓江,开始请他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想方设法跟他拉近距离,人傻归傻,却依旧有着动人心神的美貌,能多看两眼也算是一种享受。   只不过,这群习惯了手到擒来的公子哥到底还是被傻子的防备弄得火大,终于有人忍不住当街要对梓江动手,接下来的场景却令他们吓的魂不附体。   一只右手带着广袖一起飞上了半空,血溅当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导致当事人完全没有反应,直到断臂落地,才后知后觉的嘶喊出声。   发现梓江失踪后,陆苏他们兵分三路外出寻找,暗夜自然也来到邺山门搜寻,可那时的梓江还没有来到,阴差阳错的与暗夜他们擦肩而过。因为顾及着梓江的身份和脸面,他们并没有惊动其他力量,终于在梓江离开后近一个月的时候,在邺山门下的城里找到了正要被打的梓江。   虽然还是后话,但无论是邺山派还是邺山门,总免不了要被血洗的下场。   伸手打人的是宋尹的表弟,宋尹死后隐约接替了他的位置,也是这些年轻小公子里的领头人物。他平日里借着宋家的名声作威作福惯了,偶尔对美人献个殷勤也算是新奇,可没过两天,这美人却还是连碰都不让碰一下,就渐渐失了耐性,这不,刚准备动手,却被陆苏三人撞个正着。   虽然因为宋尹的关系,宋家一度失势,但经过几年的周旋倒也算是勉强在人前维持住了往昔的强势,来到邺山门的这段日子里宋家的小辈依旧是这一代里的小头目,整日被人捧着奉承着。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被剁手,无异于狠狠扇了宋家一巴掌。此时宋家的子弟先是被镇住,等回过神之后呼啦啦全都围了上来,除了两个赶快捡起手臂带伤者离开的之外,十余人统一打扮的壮汉将梓江、陆苏等四人围在了中间。   “好大的胆子!竟然伤了我家表少爷!宋家这就让你尝尝厉害!”为首的一人举刀便砍,目标直奔梓江。其余人也刷拉拉的抽出家伙冲了上来。   对方人多势众,又是宋家表少爷身边的人,身手也都是不俗的,围观的人群见他们动了真格的,都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七八步,给他们让出场地的同时也顺便给里面的四个人点蜡,惹谁不好,偏偏一声不吭的就惹了那么大一个刺儿头!   然而,众人想象中的宋家实力碾压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面面相觑的愣在了原地。怎么回事?不过是眨个眼念声阿弥陀佛的功夫,宋家的人怎么全都躺地上了?   以梓江四人为圆心,宋家十余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不住哀嚎翻滚,而众人再看梓江等人,却发现人家仍旧是好端端的站着,连头发丝儿都没乱动一根。   “有没有伤到哪里?我们这就回家!”陆苏伸手给梓江整理衣衫头发,看他脸上的淤伤不禁怒火中烧,却没有当着梓江的面表现出来,仍旧是温和的看向梓江。暗夜和赤一站在一旁,心中与陆苏所想大概毫无二致——有些人的零部件是该换换了。   看到陆苏他们的时候,梓江眼中明显的多了些信任与亲近,老老实实地由着陆苏整理衣衫,却在听到陆苏要带他回家的时候,脸色一变,憋得满脸通红,终于是说出了什么,“不...玉...回。”   五年来梓江一言不发,而现在不过是时隔月余竟然开口讲话了!这期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陆苏他们好奇,却也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最好还是把梓江带回山上好好做个检查才对。   不过...玉?陆苏知道现在的梓江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甘草,甘草向来对他们安乐宫的玉瓶抱有极大的兴趣,那么现在的梓江喜欢玉石倒也说得过去了。原来如此,梓江不知从何处听说了邺山门此次的拍卖会上会有双极玉出现,误打误撞的找了过来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想要玉好说,咱们先回家,随后就让他们将玉送来怎样?”陆苏凭借着梓江说的三个字猜测出梓江的意图,无非就是惦记着双极玉而不肯回家。温和的安慰了梓江之后,陆苏转头对外却又换了一副模样,“邺山门听着,速将双极玉奉上,迟一日,屠邺山门百人,三日之后不见双极玉,血洗邺山门。”   陆苏向来不理会江湖上的纷争,过往的二十几年来都是窝在安乐宫里炼药,手上几乎没有直接的人命。可自幼与毒.物打交道,整日醉心研究的又都是极为狠毒之物,是以陆苏冷下脸来的时候,周身仍旧散发着极其危险的味道。他的声音不大,长相也年轻俊俏,按理说不会入了那群见惯了刀剑的江湖人的眼,可意外的,所有人都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他们虽然还是没搞清这四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却对陆苏的话没有表示丝毫的怀疑。   毕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原本在地上翻滚的十余人均消失不见,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五年来,为了保护梓江,陆苏、暗夜和赤一三人没有一日不是严阵以待,每日苦学不辍甚至互通有无,彼此将对方的长处都吸收进了自己的套路之中。是以刚刚陆苏并没有出手,但暗夜和赤一就将陆苏新研发的“尽融散”通过各自的招数使了出去。虽然在旁观者看来这一行人出手太过狠辣,但对暗夜和赤一而言却仍觉不够,他们恨不得此刻就将整条街清理的干干净净——他们的对梓江的冷眼旁观就是罪孽。 第63章 乌合之众   余光瞥见有第三波人急匆匆跑出去报信,陆苏暗自点头,拉着梓江就要离开,邺山门上下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全都解决了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可现在天下群雄聚集,若是有人为邺山门出头,那仅凭他们三个想要护梓江全身而退就有些棘手了。   陆苏和暗夜赤一交换了眼神准备找个机会离场,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暗中取了几包药粉想要塞给梓江。之前为了让梓江有最基本的自保能力,他在山上的时候教梓江用过毒,告诉他只要遇见坏人就将怀里的粉末撒出去便是,当时梓江也是看起来明白了的,可梓江身上别说药粉了,五年来从不离身的那些玉饰也全都不见了踪影。陆苏猜测是有人洗.劫了梓江,等把梓江带回去好好问个清楚,然后一笔一笔的找人把账算清。   “你也真行,怎么就不知道还手呢。”陆苏无奈的叹口气,却也不是真的要怪梓江,好在看起来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回家养养也就是了。可熟料,梓江却停在原地,一脸委屈的说不,“错,不打,回来。”   这下子就算是陆苏也有些摸不准了,梓江这些年是行为举止上魔怔了些,可所谓难易的本性还在,他怎么也不像是那种能忍气吞声、任人欺负的软柿子?可偏偏的,陆苏他们几个一来就看到了梓江被人欺负的场面,现在更是奇了,竟然受了伤也不回家,甚至还说有错,是他觉得自己犯了错应该被打,所以才不还手的吗?   就在陆苏想先把梓江带走的时候,马蹄声响,替宋家和邺山门出头的人马来的比陆苏料想的还要更快。邺山门门主邺由作为东道主,最先策马率众赶到,紧跟着的就是黑压压上千子弟,分成前后两波,将原本还算宽敞的长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人身着各大门派的服饰,显然不全都是邺山门的弟子,陆苏暗自琢磨这邺由倒还算是有些本事,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聚起了上千人,还让东阳山掌门尹曹亲自出面给他撑门面。   除却已经成为历史的邺山派,如果说少林等这些有着上百年传承却轻易不露面的五大正派在江湖上被归为一等势力的话,那东阳山就算是二等势力中的领军者了,尤其是东阳山现任掌门尹曹被默认为下任武林盟主,东阳山的地位更是愈发超然。尹曹与宋尹是故交,原本就对宋家的小辈心存怜惜有意庇佑,现在听说有三个不知名的小辈竟然伤了宋家人,尹曹当下振臂一呼,亲自带了千余人来主持公道。   “何人敢在邺山脚下放肆!”开口的不是东道主邺由,却是尹曹。   尹曹带来的千余人着实给陆苏等人的撤离带来不小的麻烦,不过好在陆苏有先见之明,早在暴露之前就已经和暗夜赤一一起在这条长街上动了手脚,每隔十米左右就在不起眼的地方撒下一种外表与沙土无异的药粉,这种药粉单独来用的话不起什么作用,若是与另一种混用,则可以在短时间内令人五感暂无,陆苏他们也就可以趁机离开。至于毒副作用......不过是持续一盏茶的时间,没有后遗症的。   尹曹开口,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几分内力,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足够起到威慑作用,可对于陆苏他们来说并不值得一提,他们三人还有时间看了看之前撒药粉的地方,并对一会儿的撤离做出基本估计。可显然,这三人的漫不经心成了对权威的挑衅,还不等尹曹有所表示,他身后一个身材像铁塔般的男人就动手了。   铁塔男内劲雄厚,朝着陆苏他们隔空一拳轰出,石板路上生生出现了一个水缸大小的坑,离着近的人里,内功不深的几个都已经喉间泛了腥甜。可再看陆苏,众人甚至没看清四个人是如何躲避的,等回过神,就见他们依旧稳稳的站着,离被内力轰出的大坑不过咫尺。   “尹掌门如此御下无方,倒真叫我等开了眼界。啧啧,不知道白衣服最不耐脏的吗?”陆苏连个余光都没“赏给”尹曹,自顾叹气给梓江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可他的声音里足足加了五成内力,刻薄的让千余人把他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你!”铁塔男不忿,上前一步还要理论,被尹曹一个眼神瞪的停在原地,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陆苏还是不依不饶,依旧运了内力开讽,“果然是物以类聚,宋家早年靠妻家起势,尹掌门倒也不负众望将岳丈留下的东阳山发展壮大,只是,尊夫人平日里没教给你怎么带小弟吗?”   陆苏着实是嘴上不肯积德了,都说打人不打脸,可他偏偏一开口就找着最不能说的话说了,还“好心的”广而告之,这样一来,一直都只在上层流传的辛秘在瞬间就成了新闻,尹曹带来了多少人示威,就是给自己带来了多少张传播八卦的嘴。   一边的梓江听了没什么表示,可暗夜和赤一听了却不得不分神忍笑,陆苏这些年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今天终于有机会发泄出来了,这样倒也是不错,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几个想要全须全尾的撤离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一边是摆明了故意给对方找难看、逼对方做出回应,而另一边果然架不住几句挑衅就真的动了手!两拨人马已经正式交锋,竟然都还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同样来到邺山门参加竞拍的不少势力在最外围围观,几家明事理的掌门暗自摇头,不声不响的率人离开。   说是双方动手其实倒也并不确切,尹曹顾及着自己的颜面并没有正式下令命人攻击陆苏,可他不说不代表他的手下不会揣测领导意图,几个离着远的手下示意弟子出手,还尽是些令人不齿的小动作。   论玩阴的,陆苏可是个中好手,加上暗夜赤一的配合,几个照面下来就让对方吃了哑巴亏,眼见着尹曹就要大怒,一阵刺耳的笑声就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直击人心。   这阵笑声可比陆苏运足五成内力发出的声音威力大得多,当场就有不少根基浅薄的七窍流血昏死过去,甚至就连尹曹都不得不认真的运功对抗。笑声传来,陆苏当下就觉得奇怪,看到身边那些人出事但他们四个却毫无损伤的时候才知道来的大概是自己人了,只不过...他们又不是什么正面人物,哪里来的帮手?   尹曹所率千余人将长街堵了个水泄不通,本意自然是不让那几个伤了宋家人的罪魁祸首逃脱,可眼下,很明显的对方来了强大后援,他们自己想跑却都被自己人困了个结结实实。怪不得里面单凭三个年轻人就敢那么猖狂,果然是留了后手的!尹曹颇有些后悔,悔不该一听宋家人出事就风风火火的率众赶了过来,原本还想凭借人多势众实力碾压对方,却不曾想有如今的局面。   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诚不欺我。   堵在长街北面的沙丁鱼们受不了魔音穿耳,一个个的倒了下去,陆苏眼尖,从倒下的人的方位里看出了些许门道。虽然不知来着是谁,但单凭对方对内力的精准控制就一定不是小角色,对方用内力碾压,铺成一条笔直的道路,在道路之外,哪怕是只有一拳之隔的人都还在捂着耳朵原地转圈。陆苏怕就连梓江都做不到这样。   “来者何人!何不现身相见!”尹曹运了八成内力替周边的人将对方的内力挡回去,却不知对方像是算准了一般,在他开口的同时撤掉了内力,尹曹周边的人刚感觉耳目清明了一瞬,就又受到了尹曹内力的攻击,况且尹曹内力运的着实足了些,刚才还能勉强站立的一些人瞬间躺倒,使对方造出的那条路上平添“枝节”。   一条红毯从天而降,准确的盖在了新铺的“路”上,有十人开路、十人断后,中间并行着两个年轻男子。   来的一共只有二十二人,除却中间二人之外,均是一身白色书生长衫打扮,或执卷或玩扇,神色从容的在人群中走过,步态轻稳却显然没让红毯下的人受任何踩踏。中间二者,其中一人一身米黄的书生长袍,一边走一边玩味的看向周边,另外一人一身火红,明明是在夏天,却依旧是大氅披身,手中还抱着一个暖炉,隐约可以从大氅下看到露出的白色衣衫和墨色竹影。   看到来人这身打扮之后,还有谁会不晓得他们的身份。万万没想到,消匿了五年多的悠林山崖竟然在这个档口出现了。   明明对方不过二十余人,可尹曹带来的所有人都没了动静,尹曹后槽牙发酸,从悠林山崖一众的出场方式来看,对方摆明了是与自己敌对的,可任尹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些大人物。   “不知圣医一众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做为这一方的主事之人,尹曹硬着头皮去跟面前那群看起来跟他儿子差不多年岁的人抱拳、躬身。原以为自己这样已经是给足了对方面子,却不曾想红毯上的人路过他时连个余光都没赏下,施施然掠过他们停在了对方那四个小子面前。 第64章 本名万风   由远及近,陆苏看着被护在中间那个身披大氅的人朝他们一步一步靠近,那人原本熟悉的面容却在红白黑三色中变得模糊。一时间,陆苏脑中有了许多的猜测,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任由那一身红衣的人将梓江从他手中带过。   “三弟,二哥带你回家。”   被人从陆苏身边带离的一瞬,梓江还有些挣扎,却在抬头看到对方的时候卸了力道乖乖的被人搂在了怀里。这人可真好看,眉清目秀的透着他最喜欢的干净,他穿红色也好看,衬得他脸色更好了,可是,现在天还热着,他穿这么多不会难受吗?   “热,玉凉。”梓江想着想着突然福至心灵,把自己一直护在手里的玉塞到了那人手里,这块玉是寒玉,夏天握在手中再舒服不过了!   身后的人想要说些什么,甘草却轻轻摇头,张开手心将玉瓶收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被塞进手中的小玉瓶,甘草忽然笑了,满心满眼的透出浓浓的愉悦之情,他抬起梓江的手放到唇边落下轻轻一吻,“这玉我最是喜欢。”   突然被人吻了,虽然只是手背却也令梓江一时间面红耳赤,像只煮熟的虾子,他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揪了揪衣角,原本张扬妖冶的容貌配上这番小羞涩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陆苏三人看着这神转折不禁尴尬的干咳几声,现在他们好歹也是被千余人围着,调.情害羞什么的能不能先放放?   显然,这么想的可不止他们三人,邺山门门主到底还是年轻,最先沉不住气开了口,“悠林山崖的!别以为尹掌门对你们以礼相待你们就可以目中无人,为了那个白衣傻子,他的人在我邺山门脚下闹事,识相的赶紧离开,我们还看在悠林山崖救人无数的份上放你们一马!”   “哈哈,白衣傻子!二弟,他说你们穿白衣的都是傻子!”跟在甘草身边的年轻男子闻言大笑出声,断章取义的当众挑拨。   二弟?陆苏记得甘草他们兄弟三人结拜,大哥可是当今圣上北霁,这个黄袍书生怎么也称甘草一声二弟,甘草究竟是有多喜欢跟人结拜,还当万年老二?   甘草挑眉无奈的看了一眼身边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他没有开口,而是给身边的人递了个眼神,身边之人得令,轻描淡写的随意一挥衣袖。   书生长衫衣袖宽大,时不常的挥挥衣袖方便做事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可偏偏就是如此随意的一个动作,就将人群之外的邺山门门主当场掀翻在地,“你们折辱我悠林山崖故人在前,对我崖主无礼在后,区区邺山门,谁给你的胆子!”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眼前一手执卷的年轻书生不过是小露身手,就已经将那些所谓的江湖豪杰镇住。在场的自然也有高手,行家一出手,他们就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书生的对手。怎么回事,悠林山崖不就是一群郎中吗,何时他们连郎中都打不过了?还有崖主!年轻人说话要实事求是,他们平时就对悠林山崖尊敬有加,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得罪悠林山崖的崖主!不怕死的特别销魂么?   “年轻人,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我们只是看那白衣少年少不更事怕他受骗,这才好心想要把他收进自己的势力,他的朋友半路杀出怕是不了解内情,也误会了我们的好意。至于贵派崖主救人无数值得尊重,我等断然是不敢不敬的。”终于,尹曹那边站出了一个明白人。   这才像正常人之间的对话嘛!黄袍书生颇为满意的点点头,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朝一边转头,“二弟,那个懂事的给我留着,其它的随意。”   甘草依旧搂着梓江不放,腾出一只手给他整理着不对称美的新式衣衫,听了他大哥的话也只是点点头,然后随意的朝手下挥了挥手,“三弟咱们回家,二哥给你画幅墨竹怎么样?”   被人搂在怀里丝毫都没有感觉别扭的梓江点头,虽然不知道回哪个家,但只要跟着这个人就好了。   “崖主先请,我等稍后跟上。”之前出手的男子对甘草躬身施礼,随后另一人将手中折扇刷的展开朝空中一抛,折扇在空中打了个来回之后又乖乖的回来,那人折扇收起的同时,对面人群中响起极度恐慌的叫喊,前前后后千余人动作统一的捂着眼睛大叫“看不见了”。   “崖......崖主!”饶是陆苏,此刻也无法淡定了,那个当初在安乐宫卖蠢卖萌的家伙竟然就是堂堂悠林山崖的神秘崖主!   “你的药不错,日后我会再教你些其它的。”甘草朝陆苏淡然一笑,这些年陆苏三人是如何对待梓江的,他都已经知道了,在为梓江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想着要回报些什么。以往还像同辈的人,却在这一瞬间气场全开,说话的语气就像一个长辈,陆苏呆呆的望着已经远去的甘草的背影发愣,暗夜和赤一一边一个将他拍醒,“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虽说邺山门离安乐宫并不算太远,可悠林山崖的人弄了一辆超级豪华舒适的马车慢悠悠的上路,生生过了十日才来到安乐宫的山脚。从外面骑马的陆苏等三人看不到梓江和甘草在马车里做什么,只是中间休息的时候在车外见到梓江,他像个尾巴似的黏在甘草身上,就连陆苏招呼都爱答不理。   “我们崖主与贵宫主久别重逢大概还想多处一段时日,不知三位是请我们去安乐宫小住,还是三位随我等去崖上做客几日?”负责赶马车的书生趁着午休时间找到陆苏,指了指已经看得到的两座山,征询陆苏他们的意见。   “去悠林山崖?”一看就没诚意,都来到安乐宫山脚下了竟然还说请他们去悠林山崖做客?真是书呆子,连场面话都说的没水准!陆苏暗中撇嘴却还是大方的回话,“安乐宫近在眼前,如若各位不嫌,还请上去多住几日,我们宫主在外多日,最好还是能在熟悉的环境里静养。”   这十天里你们宫主能吃能睡,完全看不出有静养的必要呢!同样的,赶车书生也在腹诽,不过脸上仍旧是温和的笑着,朝陆苏一揖,“那就叨扰了。”   暗夜和赤一先行上山做准备,悠林山崖的人够意思,直接调了十人随二人一起,听他们差遣,留下的十人负责保护他们崖主和黄袍书生的安全。   陆苏原本是想尽一个东道主的责任一路陪甘草他们上山,却冷不防被他们梓江大宫主赶走了,梓江的原话是这样的——“碍眼,走!”   一路上不过十天的路程,这个人总是找理由来他们马车上坐坐,害得他想多跟那个好看的人单独待久一点都不行,哦对了,那是他二哥,他每次想搂着二哥替他取暖的时候,那个家伙就冲过来把他们分开,说什么男男有别,如此亲近有悖常伦。   常伦是什么?能吃么?   以陆苏的轻功来说,从山脚到山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可被气急的陆苏憋了一股气,硬是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窜了上去。比他提前出发的暗夜等人远远的看到陆苏在山顶的山门前劈石头,全都默契的绕道而行,顺便把石头换成木柴,找了一个免费劳动力。   他们一大早赶到山下,等打前站的人做好了午饭、收拾好了卧房之后,甘草一行人才终于慢慢悠悠的出现,而甘草和梓江并没有过来吃午饭,陆苏刚要去找就被暗夜拉住了领子,“宫主陪那人午休,不要打扰的好。”   他们尽心尽力照顾了五年的家伙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跑去给人暖床了!陆苏也顾不上什么东道主的风度,拿着一根羊腿骨磨牙,害的悠林山崖的二十人吃了个半饱就都溜了。桌上只剩下那个被叫做大哥的黄袍书生,他笑眯眯的也找了根鸡骨头叼在嘴里,痞气的搭上陆苏的肩,“哎呀陆阎王啊,你做的烤肉果然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欠揍的语气,陆苏下意识的向四周找了找,最终却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男人身上,他感到不可思议,却又莫名的觉得这种怪异来的特别正常,“你是张军师!”   陆苏和暗夜他们都提早一步上山,所以并没有看到甘草他们一行人的行进状况。一路上黄袍书生时不时的就要消失一下,等再回来的时候肯定都是抱着一兜的果子分给大家,俨然对安乐宫上山的这条路十分熟悉,就连千骷迎归路都吓不倒他。现在被陆苏直接喊出来,他也不否认,大方的点头。   “我本名万风。”黄袍书生放开陆苏,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悠林山崖极善易容,我进来安乐宫就是想看看三弟过的怎么样,顺便帮他一把。”   原来如此。陆苏点点头,他原本就好奇安乐宫里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如此精通兵法的厉害角色,既然是这个万风有意为之,那就不奇怪...不奇怪个鬼!万风不是之前朝廷里的那个丞相吗?不是听说前几年死在西北老家了吗?   看陆苏脸上表情丰富极了,万风微微一笑,“不错,那个万风也是我。去朝廷做官也是想看看北霁究竟值不值得辅佐。后来假死回来,就来到三弟这里帮忙顺便躲清闲了。”不过是短短的三言两语,里面包含的内容却极其丰富,陆苏和暗夜赤一暗自吃惊,甚至都不敢插话,等着这人把所有谜团解开。   万风也不再藏私,抿了口茶水,将一个隐瞒了近三十年的秘密慢慢讲了出来。 第65章 所有真相   “时至今日,我们的身份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我之所以称梓江为三弟,是因为我们的父辈是结拜的三兄弟。当年卫将军身边有两个副将,就是我的父亲万隐和二弟,也就是甘草的父亲甘然,因为误会,我们的父亲带着家人离卫将军而去。我们隐姓埋名过了几年,虽然说着不服气卫大伯对我们两家的刻薄,但到了后来卫家军被打压,我们其实也都明白卫大伯的一片苦心。   隐居的几年我们家在二弟家的悠林山崖的帮助下做生意、结交当朝权贵,其实是在暗中打探卫家军的消息。有一次我的父亲听说先皇查到了卫大伯他们的新身份、要对大伯下手,就连夜联系了三叔,他们两人带着二弟一起赶去了卫安镖局。不过最终还是迟了一步,那时候我父亲就只来得及提前进入密道等候,将二弟易容成三弟的模样,和他换了身份。”   当初万风是最先站出来要去代替三弟的,可他天生根骨不佳,武功不如二弟,事关重大,他们最终还是定了由甘草假扮三弟,而他则被连夜送去了西北大漠,只为保全性命,终有一天为所有人报仇雪恨。   只不过皇帝派来的人实在是手段恶毒至极,卫家夫妇为了护甘草离开密道,最终还是死在了对方手中,而甘草抵抗不得被下了天下至寒的蛊毒,当即蛊毒发作,假死逃过一劫。而在和二弟交换之后,万隐将卫疆、也就是梓江交给了武功最好的三弟甘然带走,他自己则留下断后,最终与先皇派来的死士同归于尽。   随着三个孩子逐渐长大,他们分别也都闯出了自己的名堂。万风在朝廷上能呼风唤雨,甘草继承悠林山崖崖主也成了武林正道中一个不容小觑的存在。他们身后的两大势力都在等待着梓江的吩咐,若是梓江一辈子都记不得他的真实身份,那么二人就在他身后保驾护航,保证无论安乐宫将武林搅得如何天翻地覆,都不会有人敢伤害他分毫。如果梓江记起了他的身世、想要为卫家报仇,那他们二人则会是他手中最利的剑,无坚不摧,用整个天数王朝给卫家陪葬。   然世事难料,新皇北霁竟然阴差阳错的跟甘草和梓江拜了把子,而就在接触当中,万风也发现北霁真的是不可多得的贤明君主,天数有他称帝是所有天数百姓的福气。因为出了北霁这样一个变数,连带着梓江对当年的仇恨都没有那么执着了,万风大概也猜出了梓江的想法,跟甘草商量过后,决定还是由着梓江来,只要他觉得满意就好。于是借着回西北探亲的由头,万风主动和北霁达成了协议,自此世上再无专权独断的万丞相,安乐宫里却多了一个能够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军师。   原本这样江湖朝堂两厢无事,彼此都和平相处是最好了,却偏偏变故陡生。   梓江当初那一剑没有要了甘草的命,然而甘草实在是太过了解他这个三弟的性子,认为倒不如假死令梓江后悔,继而能与北霁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于是甘草服下了他当初在客栈送给北霁的那颗息魂丹,假死的时候听到梓江所做下的承诺,他才终于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那一剑虽然没当即要了甘草的命,却引得蛊毒提早发作,悠林山崖的所有人全都赶了回来,用尽浑身解数,用了三年、用了甘草二十多年的内力作为代价,终于堪堪将甘草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也是甘草命不该绝,他内力尽失后反而不怎么受蛊毒影响了,虽然变得虚弱不堪、尤其畏寒,但至少性命无虞、再也不用每隔一段时间就忍受蛊毒发作的痛苦。   甘草用了五年的时间终于恢复了些许自主活动的力气,刚一恢复,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找梓江,他也实在是担心梓江那个倔脾气,生怕他沉浸在当初的打击中恢复不来。   果然,下面的人一听他提及梓江,那表情丰富的都好有一比,万风更是因为前不久才把梓江从安乐宫拐出来,而吓的直接溜了。甘草崖主大发雷霆,派出所有人去打探梓江的下落、顺便把他大哥拎回来,这才有了之前悠林山崖霸气出场的一幕。   听完一切,陆苏等人满脸的莫可名状,这其中的内容太过震撼,实在是令他们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所以说,如果不是北霁实在是令人心生佩服,那天数早就不复存在?原来天底下暗搓搓的想要换个皇帝的不止他们宫主一人!   你毁我一家,我灭你一国!能说不愧是两代的兄弟吗,就连报仇都这么霸气。   “老宫主就是甘草的父亲?”暗夜作为被安然宫主选出、为梓江专门培养的死士,他对老宫主心怀敬畏,听了这些之后更是佩服之极。能将自己的孩子送去做九死一生的替身、能对自己中了蛊毒饱受煎熬的孩子不管不顾,却对故人之子照顾备至犹如亲生,这等胸怀何等可敬、可怕。   “老宫主没事吧?老宫主现在在哪里,人怎么样了,怎么不回来?”   还不等万风回答暗夜的问题,陆苏那边就是一连串的问句,陆苏脸上担心的神色丝毫做不得假,毕竟老宫主对于他们来说是自幼可亲可敬可畏的长辈一般的存在。   “有悠林山崖那群人在,三叔自然是没事,不过也要多亏三弟当年根本对他下不了手,虽然三叔当时看起来伤的很重,但治疗恢复起来却异常的顺利。不然三叔也不能跟去深宫大院看三弟当初和北霁的较量。不过......”   万风话说一半,随意朝两人举了举空了的茶杯,陆苏拿起茶壶就想朝万风砸过去,还是暗夜半路截下,给他斟了浅浅一杯。   喝了茶润润喉咙,万风满意的冲暗夜点点头,陆苏那个臭脾气的就该有这么个人管着。暗夜心照不宣的也点点头,然后又给他斟了一杯。   “不过现在三叔武功尽失,与常人无异。”万风把玩着茶杯、看着里面两叶新绿的茶尖,看起来云淡风轻,话中却带着更多的惋惜和喟叹。   “什么!”既然当初被悠林山崖的人救了,那以老宫主的武功来说,这世上怕是根本没有人能再重伤于他,究竟是谁害了老宫主?暗夜之前也顺便给陆苏倒了杯茶,他边喝边听,此刻万风话音未落,他手里的茶杯已经被捏碎,瓷片扎了满手的血却像无知无觉般仍然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万风也没想到陆苏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其实就连当初甘然、也就是安然宫主自身都是相当淡定的。当   初甘草中剑后体内蛊毒狂暴,甘然以自身全部修为换得甘草半年的平静昏睡,武功尽失后甘然表现的与之前毫无二致,完全没有丝毫的可惜。一日万风故意将他灌醉,没了内功可以逼出酒劲的甘然很快就醉了,万风也得以趁机问出他心中的疑惑,“你身为武林至尊,三十余年功力只换得甘草半年安稳,值得吗?”   醉酒后的甘然凭添了些许历尽铅华后的沉寂,他举杯望月,唇角却是微微上扬,“多好,他太累了,能安安稳稳的睡一觉,我便心满意足。”   对于甘草,甘然身为人父又何尝不是感到歉疚?自从当初他决定让甘草冒死李代桃僵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无法用一个父亲的身份去面对自己的儿子。然而甘草重情重孝,在他被梓江重伤之后默默地派人将他寻回,甚至亲自施救、照料他的起居。在面对甘然的时候,甘草不像在梓江面前那样随意开朗,他默默地救回甘然、默默地照顾他、默默地吩咐悠林山崖上下对甘然要以最高礼遇相待、他甚至默默的派人将外面梓江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甘然,生怕他担心那个养了十几年、早已视如己出的儿子。然而,甘草为甘然做了那么许多,却总是有意无意的避着甘然,就连甘然要为他用内力压制蛊毒的时候,甘草都是敛着眉眼,费力的说出一句,“不值得的。”   这句话在他人听来是十足的赌气、怨愤了,可甘然却明白甘草的真正意思——你的内力得之不易,不值得为我做无用功。直到生死关头,甘草仍旧将自己的摆到了最低下的位置,在他心里,梓江重要、甘然重要、悠林山崖重要、所有人都重要,只是他自己,随便了。   在甘草治伤、养伤的那几年里,甘然一个人照顾着他,除了必要的诊治的时候会请悠林山崖的人之前,其它所有事情甘然都一手包办了,甚至是洗衣煮饭都从头学起,他想要弥补那错过的时间,想要趁甘草无知无觉的时候再尽一份为人父的责任。可同样的,就在甘草伤势渐渐好转,逐渐清醒之后,甘然又躲回了他在悠林山崖上的独院,直到甘草下山来找梓江,他都没再踏出院子一步。   听完个中缘由,陆苏和暗夜都对那父子二人唏嘘不已,事到如此,他们也只能期待日子久了他们终究会各自迈出一步。 第66章 求娶三弟   “那老宫主......”陆苏话问一半,听到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又听门外有人恭声问安,“见过崖主、宫主。”   暗夜起身开门,陆苏和万风也同时站起,为来的两位摆出凳子。   门开了,一坨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仔细一看才看出是穿了白衫的梓江扒在同样穿了白衫的甘草身上,梓江还闭着眼在打哈欠,随着甘草亦步亦趋。   没脸看了。   陆苏和暗夜果断无视了自家丢人的宫主,恭恭敬敬的朝甘草施礼。现在的甘草可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抢玉瓶的小没良心了,陆苏和暗夜对他是由衷的敬佩。   看看陆苏和暗夜,又看看坐在一边准备当透明人的万风,甘草大概就知道万风他们说了什么,他依旧是好脾气的笑笑,示意二人不必拘礼。   “三弟这些天怕是受苦了,这里有些丹药给他,每天吃些好歹补补身子。”甘草从容就坐,怀里揽着一个死活不肯一个人坐的梓江。他腾出一只手将几个小玉瓶递给陆苏,又不自觉笑了笑,“说到药瓶,还是安乐宫做的好啊。”   陆苏接过药直接收了起来,悠林山崖崖主出品,品质绝对有保障。   此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是赤一和悠林山崖的几人端了饭菜送来。   “三弟醒醒吃东西了。”甘草也不见外,净过手先夹了一筷梓江喜欢的九蜜小排送到梓江嘴边。   万风、陆苏和暗夜三人看了就觉得眼疼,甘草这心得大到什么程度,才能这样面不改色的给一个大男人喂饭?况且梓江虽然现在精神状态不是多好,但基本自理能力不差,这些年他都是自己吃饭穿衣洗漱的,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变成这副模样了?   “别看我啊,是我把他从安乐宫里带出去的不假,可一路上我都派人盯着,除了一些皮外伤之外他没吃什么苦头,绝对没有伤着头。我发四!”万风看陆苏一个劲儿的瞄他,不禁伸出四根指头竖起朝天。   他武功是不错,身后也有悠林山崖,但他绝对没有挑战阎王医底线的意思。梓江是陆苏的逆鳞,小打小闹的逗逗也就罢了,如果梓江真在他手上出了什么事请,恐怕陆苏就不会是现在这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表情了。   得到保证之后,陆苏收敛了颇为危险的小眼神,略带尴尬的看向甘草,“崖主,梓江分量不轻,你还是让他自己坐着吃饭吧,以前他都是自己吃饭的。”   甘草轻声劝着好不容易喂了进去,看梓江闭着眼吃东西心中怜爱,低头轻印一吻在梓江的额头上,“只要三弟开心就好。”   喂喂喂!你!你!你!甘草这一吻简直吓坏了陆苏和暗夜,二人刷的站了起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简直神同步。   相较之下万风就显得淡定多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拍在桌上,“我们崖主心仪贵宫主多年,有意高攀,这是我们崖主的生辰八字和聘礼礼单,还请过目。”   什么鬼!   陆苏和暗夜的感情已经从惊讶变成了惊吓,好在暗夜还有些理智,及时拉住了就要炸毛的陆苏。梓江以前宠甘草都宠上了天,他们虽然早就觉得梓江和甘草的关系有那么一丢丢的可疑,可想的都是兄弟情深、至交好友一类,现在被直接戳破,他们这才恍然,什么结拜情谊!结拜情谊有陪吃陪喝陪逛陪草药陪玉瓶的吗!陆苏他跟梓江从小一起长大,那家伙了不起就送点儿黄白之物,从来没有过那么耐心啊!   不过...“你要娶梓江!”按照之前的节奏来看,就算这两人走到一起了,那也应该是梓江娶甘草才对吧,毕竟安乐宫宫主更狂霸那啥炸天一些!   “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你们真以为二弟武功不如三弟要不是二弟故意让着,三弟哪有机会显摆?”万风又恢复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把玩着茶杯瞥陆苏一眼,一副“真没见识”的表情。   又趁机喂梓江吃了几口,甘草一边给他擦嘴一边朝陆苏他们笑笑,“毕竟我现在武功尽失,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你们觉得丢了面子,我可以过来的。”只要能跟三弟一起,名分什么的都不重要。   为什么现在的甘草给人的感觉比以前更危险了呢?他们前脚敢娶了甘草,就怕后脚悠林山崖的人过来报复,那可都是软刀子杀人还不见血的那种,就凭他们三个人怕是护不住梓江呐!   快速将其中利弊分析清楚,陆苏和暗夜交流了一个眼神,陆苏转身取了纸笔写下梓江的生辰八字给了万风,“虽然现如今安乐宫不比往日,但若有人不肯善待我们宫主,那我保证,安乐宫所有势力都会尽全力报复,崖主,请给我们一份承诺。”   “这些年悠林山崖在江湖上也略有薄名,所到之处都多少会给我们些薄面。今日起我将代表悠林山崖崖主的信物交与三弟,悠林山崖认玉不认人,以后悠林山崖上下就均由他调遣。”甘草自颈间取下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然后转戴到梓江脖间。玉上还带着甘草的温度,梓江迷迷糊糊的睁眼,把玩着小玉瓶看样子爱不释手。   人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陆苏他们怎么还好阻拦。陆苏上前扯了扯梓江的脸,“梓江大宫主,恭喜苦尽甘来啊!”   所有人聚在一起用过晚膳之后,悠林山崖的人就要告辞,“崖主这几日舟车劳顿,还是尽早回山上休养的好,如果三位不嫌弃的话,不妨与我们一起上山,以后都是自家人,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除万风和甘草之外的主事之人,也就是之前在邺山门出过手的执卷书生诚意相邀,陆苏看看头顶的月亮,越发觉得他们在开玩笑,大半夜的出发么?   “三叔还在山上,他应该也是想你们的,一起去吧,悠林山崖的山上可有不少你喜欢的东西。”万风戳戳陆苏,他还指望着陆苏他们能把三叔叫出来,趁机一家团聚呢。   好吧,看在老宫主的份上。陆苏摊摊手表示同意,赤一却还是主动留了下来,毕竟整个安乐宫上不能没有一个守卫。   “赤一姑娘不用担心,今天上山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沿途洒了药粉,也叫了悠林山崖的兄弟们过来守着,有我们的人在,大可安心随我们同行。”执卷书生依旧温和有礼,经过白天一天的接触,他们也由衷敬佩赤一的忠纯,此时是极想邀请她去上山做客的。   赤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陆苏打断,“他们都说了那就交给他们吧,老宫主一定也想见你。别再犹豫了,再犹豫怕是明天我们都睡不成。”   话已至此,赤一这才简单收拾了些东西跟上。陆苏急火火的往前山山门走,却发现大部队与他方向正相反,他们竟然是要朝后山去。   暗夜好心上前提醒,甘草依旧是笑了笑,“悠林山崖就在安乐宫后山山顶。” 第67章 原来如此   “悠林山崖就在安乐宫后山山顶。”   “什么!”向来容易炸毛的陆苏一蹦老高,被他猛地嚎了这么一嗓子,对他还不太熟悉的几个悠林山崖的人明显吓了一跳,他们可没听说过阎王医是这么个人设的呀。   甘草见怪不怪,万风更是习以为常,万风给其他人打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行,自己来到陆苏身边,指了指黑黝黝的后山,“跟着我们一路走就是,顺便也想想这件事究竟是有多么的合理,反思反思你们究竟蠢到什么地步,这么些年都没发现端倪。”   陆苏自动忽略了后面半句嘲讽的话,他点点头老实的跟上大家的脚步,放空脑袋开始回想起来。   如果提到后山,整个安乐宫里就数着陆策和陆苏最为熟悉。小时候陆策就告诉过陆苏怎么配制可以防后山毒瘴的丹药,并且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只能在后山山脚下活动,万万不可越过陆策特地拉起的一条麻绳做的警戒线。   最初的时候,陆苏还是一个人背着药篓老老实实在山脚下采药,后来随着长大,艺高人胆大的陆苏开始伙着同样不安分的梓江往后山玩。山脚下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两个小魔头玩了几天后就开始一点一点的靠近那条警戒,直到终于有一天,两个人越线,进入到了那个阴森鬼魅的山林。   之后的事情两个人都不太记得了,只是隐约还记得他们越线后不久就被四五只野兽围困,野兽们对他们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敌意,只是围成圈把他们困在里面,没有任何威吓的举动,但两个人突然不知怎的就昏了过去,等醒来后,人已经躺在了各自的卧房里,身边分别是黑了脸的陆策,和神色不明的安然。   到底是险些因为自己能力不够,而害了好友的性命,从那之后梓江就不怎么去后山了,陆苏也是老老实实的按照陆策给他的指示去后山采药,再也没有乱来。渐渐地,后山就成了梓江处理安乐宫罪人的处决所,安乐宫也因为有了这个天然屏障而更加安全。   不过,二人虽然事后收敛了许多,但心中也是开始存了疑惑,为什么陆策能那么清楚的知道后山的地形和危险所在,为什么那日后山上的野兽对他们没有伤害,为什么安然当初会选择这样危险的地方创立安乐宫?   后来梓江去江湖闯荡,回来后性情大变,甚至将老宫主震断了四肢扔去了后山。可是后来,安然全手全脚的出现在皇宫,参与了梓江和北霁的决斗,甚至还轻而易举的折断了梓江的软剑,看样子非但没有死伤,甚至内力都没有多少损耗。因为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了事情,他们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中的缘由,但如果悠林山崖就在安乐宫后山的话,那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以悠林山崖的本事,救活一个人自然不在话下。   后来梓江带着安乐宫在江湖上名声大振,悠林山崖也默默出现,但凡安乐宫所到之处,事后总有悠林山崖的人出面救治伤者。悠林山崖公然站在安乐宫的对面与他们唱反调,同时也救死扶伤无数,令悠林山崖有了极好的口碑。如若不知实情,陆苏也会认为这个全由郎中组成的烂好心门派是专门来给安乐宫打脸添堵的,可现在想来,恐怕是甘草的一片苦心吧。安乐宫手下血债越多,树敌也就越多,悠林山崖尽力救治那些被安乐宫所伤的人,无非是希望能减少那些门派对安乐宫的仇视,毕竟在安乐宫手上死了和被他们所伤,程度还是不同的。   再者说,陆苏他们也以为悠林山崖之所以能每次都及时赶到,无外乎是因为郎中遍天下、他们眼线众多,现如今才知道,原来人家一早就在背后听着,安乐宫的所有行动早就尽在掌握。他们从未提前阻止过,只是默默的出现善个后而已。甘草纵容梓江至此,都宠的没底线了。   还有卧牛山被屠村的事情。记得当时是甘草误会梓江是凶手,梓江才一气之下一个人回来的。可是梓江回来后不多久,甘草就追来示好、道歉了。那时候他们只以为是甘草良心发现终于相信了梓江的为人,现在想来其中并不是这么简单。怕是无处不在的悠林山崖的人在同一时间查到了事情的真相,然后又派人去通知他们崖主的吧,不然,以北霁手下的行事来看,寻常人哪里就那么容易查到真相的。   再到后来,梓江遭宋尹暗算重伤,陆策曾保证一天之内找到悠林山崖的人过来治伤,之后生姜郎中从天而降,带着几次三番神出鬼没的甘草,花费了月余令梓江恢复如初,时间上卡的如此精妙,若说是巧合,陆苏等人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真相被说穿了,以前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陆苏摇摇头,身上拉住前面的万风,“陆策也是悠林山崖的人吗?”   自己的爹总是行踪不定、性情怪异,但他一身的医术不像是野路子,反而是像受过极其正统全面的教育,加上之前陆策奇怪的举动,陆苏这才有了如此推测。   果然。   “陆叔是卫家军医,师从悠林山崖,后来出了事之后,陆叔性情大变,三叔也是好不容易才把他带在身边的。”万风比他们几个大了一两岁,当年的事情也都打听了个一清二楚。陆策当时是名噪一时的神医黄柏,名声不下于如今的玉针公子泽漆和生姜他们,但在后来卫家军第一次被清洗的时候,陆策被激的狂性大发,从万人敬仰的神医一夜间就成了令人闻之丧胆的魔头,陆策当时的老师一气之下将他逐出师门,对外宣称神医黄柏不测身亡。后来安然找到他并把他收留在安乐宫里,因为梓江的到来,这才慢慢恢复了些许神志,但他对自己的儿子却终究没有太多的感情,并不如对梓江来的亲近。   聪明如甘草,他也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内容,心中难免有些难过,他自幼被逼着学医,甚至多少次被当做陆策的药人试毒、九死一生,他心中对陆策有过恨,但随着长大也就慢慢看的淡了,如今知道了实情,对自己的父亲倒是有些同情了。   暗夜从身后轻轻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又很快分开,他走在陆苏身边一言不发,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安慰。陆苏沉静的走了一会儿,然后长出一口气,笑着转头看向暗夜,“早知道多带些礼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替陆策给他师父求个情什么的。”   万风也没想到陆苏心地纯良至此,颇有些无语,不是说阎王医杀人不眨眼么,眼前这个孝顺儿子究竟是谁啊!   “林叔好茶,尤其是喜欢你自己配的二十四温茶,说是里面至少有三味药是他都看不出来的,十分好奇,以前我带走的那些,其实都是替林叔要的。”不知何时,走在前面一些的甘草已经停在了他们身边不远处,身上仍然挂着一坨白色挂件。   说到药茶,陆苏放下心来,笑着拍拍胸膛,“那是,二十四温茶是专门配给老宫主和陆策喝的,自然差不了,我研究了四五年呢!林叔?林老爷子喜欢就好!”   甘草笑笑继续迈步,有件事他现在还不想说,其实林叔是十分欣赏陆苏的,总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当初教给陆策的东西总算没有白费,陆策养了个好儿子,话里话外都是对这个徒孙的褒扬,哪里还会真的计较陆策当初的情非得已。   后山山路虽然有些崎岖,但还是难不住这群练家子,一行人饭后散步似的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忽见眼前山路变得平坦,前方出现了一大片平整的空地,空地上井然排着两队人马,他们高举火把,列队欢迎来客。   “悠林山崖,到了。” 第68章 见过少主   印象中的悠林山崖不过是一个郎中的集合地,应该是最安全无害才是,可眼下,陆苏抬头看看不远处列队的数十人,却发现真相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单凭他们的吐纳和身形站姿来看,就能知道这些都是个中高手,甚至不一定会比暗夜弱几分。   好一个悠林山崖,扮猪吃老虎都做到了极致。   “夜里山风那么大,怎么不等到明天再上来?”一位老人家胳膊上搭着一件披风朝他们迎了上来,来到甘草面前赶紧给他披上披风,满是担心,完全将被披风盖住了一半的那坨白色挂件忽略了个彻底。   甘草朝老人家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担心,“为了接我们,害的林叔这么晚还不休息,才是我的罪过。不是传话说让您不用出来的吗。”林叔待他向来体贴周到,从来没有感受过生父父爱的甘草对林叔自然也是亲近,他之前还特地嘱咐不要打扰到林叔休息的。   林叔也是笑笑没有回话,只是装作不介意的越过甘草,看了看他身后的一个眼生的年轻小伙。甘草忍笑,原来林叔是等不及要先看看他的得意徒孙陆苏了。   “林叔,这就是安乐宫的陆苏,这位是暗夜,这位姑娘是赤一。”甘草回身给他们作了简单的介绍,却偏偏也跳过了自己身上的这个挂件。听呼吸就知道梓江现在泛着困,还是先回房让他休息好了。   林叔的确是特意出来看自己那不孝徒弟的儿子的,可偏偏还拧着脾气表现出“我只关心崖主,才不理会其他人”的模样。听了甘草的介绍,林叔反而收起来刚才和善的笑意,板起脸随意的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给甘草整理披风,“时间不早,崖主还是先回房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林叔就是了。”   堂堂安乐宫宫主跟个小雏鸡似的窝在甘草身边,林叔暗地里瞥了梓江一眼,面上却还是和善的派人送甘草回房。唉,自家崖主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蠢货呢?泽漆他们明后日也就到了,还是让那几个小子替他教训教训梓江吧。   敢拱了他家小白菜不说,竟然还这么一副不成器的模样!真是神仙看了都会生气。   等目送甘草和挂件离开,林叔随意打发了两个人来招呼陆苏他们,自己却要转身离开。陆苏看到万风在一边给他使眼色,当下会意。   他身形一闪来到林叔面前三步远的地方,撩袍便跪,“不孝徒孙陆苏见过师尊!师尊再上,请受徒孙三拜!”   虽然路面还算平整,但毕竟山林之间不比青石方砖,陆苏没有任何缓冲的跪在碎石掺杂的土路上,恭恭敬敬的给林叔磕了三个头,礼毕也不起身,只是仰着头,以极为崇敬的眼神看着林叔。   在场的人都被陆苏的这一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这些都是悠林山崖的核心人物,自然知道陆苏和林叔的关系。只不过,阎王医陆苏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头的,甚至不比玉针书生泽漆差多少,他们想着,这些有名号的人大概会顾及体面,找个没人的地方私下跟林叔客道一下也就算了,却没想到陆苏竟然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跪下了。   林叔先是被一闪而过的身影吓了一跳,又被陆苏毫不顾及的大礼搞蒙,板着一张脸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人从身后戳了戳林叔的腰,林叔回头看到万风朝他努嘴,万风示意他赶紧的顺着台阶就下了,白得了这么个好徒孙,再装下去可就没劲了。   其他人原本还对大晚上出门迎接拱他们家小白菜的傻猪颇有怨言,可又没想到能看到这出戏,一个个的来了精神,抱着胳膊在一旁围观,也都不愧是悠林山崖出身的一群人,竟然还都随手拿出草药在嘴里嚼着,颇有兴致。   林叔看了看一旁的吃药群众,白了他们一眼,然后清咳两声捋了捋不算多的胡子,“行了行了,起来!这么多人,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论起顺杆爬的本事,那可没人敢跟陆苏比。陆苏蹿起来老高,眉开眼笑的又是一躬到底,“徒孙给师尊见礼,天色不早还请师尊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再去给您请安。”   林叔潇洒的甩袖离开,留下得意洋洋的陆苏和一干对戏份不足而不满的吃草群众,林叔这么简单就妥协了!说好的当众怒斥混账徒孙呢?说好的阎王医怒极施毒,被众人围攻呢?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看戏了?   “行了行了,都杵在这里当稻草人吓唬秃鹫啊!回去睡了,明天一群祖宗要来,都伺候好了!”万风吐了嘴里的黄柏树皮朝后挥了挥手,他们可不是那个被崖主宠到天上的挂件,明天众人就要到了,哪个招呼不好都是罪过。   次日,五更天。   悠林山崖正堂上可谓是群雄聚首,给林叔请完安、端茶倒水化身小跟班的陆苏一进门,就被里面的热闹劲儿吓得退了回去。   里面有个老和尚呢!那个老和尚看着还挺面熟,是...净光寺的凡恕主持!   里面有个大将军呢!那个大将军看着还挺面熟,是...朝廷中的程威将军!   里面有个小哥儿呢!那个小哥儿看着还挺面熟,是...双面人善公子简纯!   里面......   里面怎么特么的都是熟人啊!这群人身份不一,是怎么聚到一起来的啊!   “那个师尊啊,里面的这些人怎么会来的?”陆苏站在林叔身后,踮起脚偷瞟了一眼里面大清早热热闹闹吃早餐的一群人。喂!那个老和尚!你是出家人,不能吃肉的!   “都是崖主的故交,早先崖主就派人将大家请了来,说是做个见证。”一大清早,林叔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人杵在床边,左手毛巾右手茶壶,恭恭敬敬的伺候着,着实把老人家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让陆苏伺候着穿戴完毕,林叔带着这个膏药牌的徒孙来到了正堂。   话说,果然是有其狐朋就有其狗友,堂堂安乐宫宫主成了挂件,阎王医陆苏就成了膏药。   脑残会传染么?他们悠林山崖可没有药啊!   陆苏跟着林叔在正堂吃早饭,好歹阎王医也是在江湖上挂号的名人,他用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弄明白了这群人究竟是怎么个来路:   大清早吃肉喝酒的重口味凡恕和尚,当年卫将军麾下副将,诨号笑疤刀王,也是敢一人一骑冲入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级的杀神;   百算子、善公子简纯,除了和梓江有交情之外,其父更是卫家军的先锋官,多次深入敌阵,为卫家军取得了重要的情报;   猛威将军程威,原先只是卫家军的一个负责给军马打扫马厩的杂役,自幼长在卫家军里,也可谓是看着梓江长大的,但因为实在是太过名不见经传,是以当年的事情并没有牵连到他,机缘巧合之下程威投军,一路摸爬滚打成了最年轻有为的护国大将军;   ......   一个、两个、三个......陆苏真的是万万没想到,那些现在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竟然都跟当年的卫家军有关系。怪不得安乐宫这么容易就在江湖上称王称霸,怪不得安乐宫作了那么多都没犯了众怒、遭到正经武林正道的围剿。   敢情,江湖上一众长辈都在看着他们的少主玩呢。江湖算什么,只要少主高兴,作成什么样都是吾家少主威武!   一直到日上三竿,两位正主才姗姗来迟。   “对不住众位,久等了。”门外的甘草依旧是一袭墨竹白衣,手持纸扇端的是君子如玉风度翩翩。   除了,他身上那个估计是还没睡醒的红色挂件,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煞风景。   一见甘草,原本还在正堂里聊天吵闹的众人像被忽然按了静音键般,瞬间安静了下来。几十号人动作整齐划一的从座位上起身,下一瞬竟然齐刷刷的跪倒在地,齐呼,“给少主请安!”   几十个武林高手齐声问安,光凭内力就震得桌上杯盏乱颤,陆苏一个人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竟然看到他的师尊都跪在了地上,俯身垂首,一副恭敬的模样。   少主。   他们家宫主还真是来头不小啊!   门外的挂件被这一嗓子吓得醒了过来,难得的离开甘草自己伸了个懒腰,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回了甘草身上,不满的皱了皱眉,拿脑门儿蹭了蹭甘草的脖子。   “三弟进来,大家伙都来了,就等着见你呢。过来给大家打过招呼。”甘草拉着梓江进门,穿过跪了一地的人群径直来到主位上。 第69章 大结局   甘草坐上主位,身边的红色挂件蹭了蹭硬是也坐到了甘草身边,真是多亏了主位够宽敞、两个人够苗条。   “少主可休息好了?”下跪的其中一人抬头关切的问到。他们听到消息就从五湖四海聚集过来,有多少人已经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可是大老远的赶来,一听说他们少主还在休息,所有人就异口同声的说要一直等下去,现在已经是日上三竿,所有人毫无怨言的终于等到了二十多年未见的少主。见少主还是有些懒散,不禁都开始为梓江担心起来,生怕他还没有休息够。   这是要宠上天的节奏啊!能有现在这种待遇,傻子才去当皇帝!陆苏默默吐槽,刚想偷偷跟万风说两句,却动动耳朵,接着在下一瞬间一个纵身从众人头上越过,来到门口。   “宫主!”门外的脚步声太过熟悉,陆苏抑制不住冲动的就冲了上去。   红色挂件被陆苏的举动吓了一跳,难得的坐起身朝门口的方向看去。随着他们少主的目光,一众自然也是拧身回过了头。   门外,陆苏跪拜在一个男人身前。   男人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灰色长袍,一根同色发带随意的将墨发挽在脑后,眉目清浅自然而然的便带着温和的笑意,他略微低头俯身,左手爱怜的揉了揉陆苏的脑袋,又轻轻的拍了拍才缓缓开口,“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当年正是因为甘然牺牲自己的儿子,才有了他们少主的一线生机。虽然悠林山崖的人对安然的看法有些莫测,但门内跪了一地的人都将他视为了救命恩人。   “谢逍遥宫主大义!”原本门内朝梓江跪拜的一众人调转了方向,对安然叩首以示尊重和感恩。   多年来终于能光明正大的见着他们的少主,一众人心中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又见到于他们有恩的安然更是唏嘘感慨,热血冲头之下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纳头便拜,完全忘记了考虑座上当初那个受害者——甘草的心情。   与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久别重逢,安然心中自然是极为高兴的,只是他习惯了收敛情绪,又顾及着甘草的感受才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可是谁曾想到,他甚至还没踏进大门,就被如此大的阵仗诛心了。   安然带着愧疚不安的略微抬头,隔着众人看了一眼又重新被梓江粘住的甘草。   他对这个儿子一直都是心怀歉疚的。当初被梓江扔去后山的时候,安然想过这是老天对自己这个不合格的父亲的惩罚,他没有任何挣扎的就接受了命运的审判。   谁曾想,以为要化作野兽口中餐的人睁眼后却发现自己被人救了。虽然昏昏沉沉的,可安然还是发现了进出房间的人都是生面孔,想起安乐宫后山上存在的那些人,又在一日,甚至看到了甘草,安然还有什么不明白。   假借着昏睡,安然自私的享受了好一段甘草的照顾。是的,是他自私了,安然一面愧疚难当,知道自己不配,一面却又禁不住期待着儿子的关怀,再多一天,再多半天,再多一个时辰......等他有了些许力量之后就自我了结,以谢甘草。   为人父,总是想着要多和儿子亲近亲近的。   骨伤治愈非一日之功,但在悠林山崖崖主的照料之下,有什么伤还能令人昏迷半个多月不醒?甘草无意点破,只是依旧为那人擦洗,“你那样做,三弟会后悔一辈子的。”   都说知子莫若父,现在却调了个个儿,甘草竟是猜到了安然的打算。   虽然直到现在甘草面对安然的时候还是有些无措,但对于那些过往,甘草是真的打算放下的。以他的命来换三弟的,怎么看都不能算是吃亏,就算当初给他选择权,他也会做出与安然相同的选择。   既是如此,又何必心存怨怼?   眼下他救了安然,也做出了接纳安然,给他养老送终的打算,他想着尽到身为人子的责任和义务,却在前些天才发现了安然可能有了别的打算。   是啊,骄傲如安然,又怎会心安理得的假借昏迷来接受他的照料呢。   只是,倘若安然真的死了,作为当初的罪魁祸首,三弟心中又如何能够平静?他相信三弟很快就能查明,明白安然替他出手杀死的那些,都是暗藏在安乐宫深处的钉子,一旦真相大白,而安然又真的死去,那以三弟重情义的性子来说免不了就是一生的包袱。   他不想看到三弟有朝一日会悔不当初,所以他终于戳穿了安然的小心思,让他好好活下去,为了他的另一个儿子活下去。   安然带着对甘草的愧疚在悠林山崖住了下来,却是深居简出,尽量不与甘草照面。直到那日甘草病危,他才踏出独院,舍去了一身修为。   直到那样紧要的关头,他的傻儿子还在替他着想,艰难的说着“不值”。   之前的子孝,换成了后来的父慈。   也就是在那之后,安然才勉勉强强觉得自己有脸面每个月跟甘草吃上一顿早饭。   如果父子二人都是天生薄凉该有多好。   林叔和其他人都不止一次的这样想过。毕竟,没有心,才不会痛。   说到底安然在甘草面前还是有些抬不起头的,所以当他听到众人的跪谢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望向了甘草。   座上的那抹白色身影此时正偏着头逗弄他身边的那人,似是全然都没有听到有人说了什么。也就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察觉自己一时失言,在悠林山崖的地盘上戳着了他们崖主最重的伤处。   门内门外一时再无人开口,只留下安然轻缓的脚步声。   等到安然来到大厅中间,甘草拉着梓江起身,恭敬地朝安然揖拜,安然点头承礼,同样没有说出什么。   待安然在甘草下手边坐下,之前那些一时失言的人们也都颇为尴尬的站回了自己的位置。陆苏也放弃了属于自己的位子,在林叔身后站好。所有人看向甘草,等他开口。   大概是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多人齐聚一堂,梓江眼下显得颇有兴致,虽然还是拉着甘草不放,但好歹算是自己一个人坐直了身子,把下面那些人好一通打量。   甘草回头看看梓江,微微一笑,“诸位既然来了,便请吃完我与三弟的喜酒再走不迟。”   一句话,犹如深水炸弹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是他们听错了还是崖主说错了?他们理解的喜酒和崖主所说的喜酒究竟是不是同一个意思?   甘草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却说着令人不可思议的话,“我与三弟心意相投,愿结为伴侣。半月后乃良辰吉日,希望得到诸位的祝福。”   且不说悠林山崖和安乐宫是江湖属性截然相反的两大门派,且不说安乐宫已经解散,且不说他们的少主现在只是个挂件,且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单说性别!   两个男人,两个站在天下巅峰的男人要结为伴侣?简直闻所未闻!   你儿子要疯,你咋不给他吃药?   一众望向安然,灼热的目光几乎令安然手中的茶水翻滚。他侧头看了看做在一起的两个人,又回望向众人,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译为——甚合朕意。   将军!我等无能,少主要出嫁了!   不对,等等,为什么他们这么自然而然的就把他们的少主归作了嫁人的一方?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吉日当天,沉寂了数年的安乐宫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就连千骷迎归路上都被摆满了酒席,几乎整个江湖上的门派都派了人前来道贺。   就像卫家旧部所认为的那样,魔道头子和神医圣手,这两个男人的结合怎么看都不会得到这样多的祝福。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当那些大派收到请柬时,都不约而同的呵斥了一声“荒唐至极”。只不过等甩袖泄愤之后,所有人该挑选礼物的挑选礼物,挑选人手的挑选人手,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就掐着时间赶来祝贺了。   原因?   原因都在请柬后的四个字上——非至,无往。   今天你不来祝贺,往后你们出了事情就别指望悠林山崖会去救援。   好在悠林山崖这些年实打实的为武林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就算被稍微威胁了,大家也还是带着十足的善意登门。不知是从哪里听说了崖主喜玉,悠林山崖的藏宝楼几乎要被珠宝玉石填满。其中,当属叫龙三的那人派人送来的贺礼最重,竟然是大大小小一整套由双极玉做的药瓶。听说崖主在收到之后,第一时间就将玉瓶供到了大厅最显眼的地方供人观赏。   当然,悠林山崖和安乐宫也是盛情招待,虽然绝大多数人根本连两个当事人的面都没见到,可美酒佳肴和作为回礼的上好丹药都令他们满意至极。而且他们可是听说了,这宴席会连开三日,悠林山崖出品的药膳一向千金难求,算起来根本是他们赚了才对。   婚宴要连开三日,可真正的婚礼却用了一刻钟不到。   本就只有三拜而已。   天地、高堂、彼此,只要有了这些,其它的哪里还需要在乎。   一身火红的梓江在三拜之后,站着就在礼堂睡着了,甘草将他送去房间陪了一会之后只身出了房间。   到底大家都是为了他们而来,该有的礼数还是不可或缺的。   结束了所有的礼节应酬,甘草难得一身火红的带着微醺来到了门外。唯二可能来闹洞房的陆苏早就被林叔抓走了,万风也被安然拉去院里喝酒下棋。甘草打发走了在门外伺候的人们,吩咐切莫来扰。   甘草站在门外,看到室内烛火通明,身上的寒意似乎也终于减下去不少。   他缓缓推开房门,桌上果壳堆了一座小山,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摇摇头轻笑,甘草自满满的酒壶里倒了两杯,然后端着走了两步,先是俯身将酒杯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然后轻而又轻的坐到了床边,看向躺着的那个红衣男子。   “三弟,春宵一刻,难道还要继续装下去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已完结,感谢观看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